第16章 016
第016章 016
京府會。
顧聽正在努力消化她媽給別人當了後媽這件事。
雖然四十多的人了, 再嫁遇到良人,對方帶着孩子的機率很大,但顧聽着實沒想到, 她們母女兩個這命還真是……巧合到離譜了。
盛意也在一旁消化。
首先, 旁邊這女人是當紅黑料女星顧聽, 其次顧聽來參加婚宴是因為她的母親,她媽又是盛意那爹新娶的老婆。
所以四舍五入一下,顧聽是她繼姐!
盛意瞳孔地震。
太刺激了。
不行, 得讓她緩緩。
此時此刻, 兩人心裏竟難得同步。
——該死的巧合。
這席吃不下去了呀!
“這位女士。”服務員小聲湊到顧聽耳邊,“外邊有人找您。”
顧聽錯愕了一下, 再次确認:“找我?”
服務員點頭:“是的。”
顧聽抱着懷疑的态度跟着服務員離去。
而不遠處,一直默默觀察女兒的盛夫人看到這幕, 心裏一緊, 也連忙跟出去。
盛意:“?”
她倆打什麽啞謎?
難不成找顧聽的人就是她繼母?她倆是有悄悄話要說?
盛意心癢難耐, 一邊知道偷聽不好,一邊抱着吃瓜的念頭也跟了出去。
廳外。
隔着很遠,顧聽就看見少年高大清瘦的身影,雙手松散地插在褲兜,像是在等什麽人的樣子。
“姜且?”
顧聽有些意外。
【他怎麽會來這裏?】
【是來找我的?】
顧聽完全想象不到姜且會來找她的理由,畢竟兩人之間的關系不可能說是陪他度過了一個打雷的夜晚, 就會卸下大崽之間的防備。
聽到有人喚他的名字,姜且擡頭,碎發沾了雨滴。
京都的天氣預報一向準。
這幾日一直都是雷雨天氣, 顧聽知道姜且怕打雷, 所以猜測一般遇到這種天氣他不會出門。
沒想到他不僅出門了,還淋了雨過來, 額角隐隐有水珠劃過。
顧聽看的有些心軟,從包裏拿出紙巾,然後頓住。
【如果直接上手幫他擦的話,他會躲開嗎?】
【萬一要是觸發了什麽過激反應呢?】
姜且垂眸,視線落在她滞留半空的手上,思緒不自覺飄遠。
要是是沈卻的話,顧女士會是怎樣的反應?
她大概率會直接上手幫他擦汗,因為沈卻不像他一樣有這麽多的忌諱,他是個會把心思表現在臉上的人,很好懂,所以顧女士大概更喜歡和他相處。
而自己,敏感多疑。
哪怕已經裝乖到了自己讨厭的地步,也仍然做不到讓別人喜歡自己。
“我自己來吧。”姜且接過紙巾,沒什麽情緒的給自己擦拭着頭上的水珠。
顧聽:“你怎麽來了?”
姜且一頓。
月色中天,黑雲壓下。
宴會廳下的光亮被投入到房區外,積水處倒映着微弱燈光,雨滴墜落,濺起泥濘。
顧聽下意識看天色,沒有發現打雷的跡象,才暗暗松一口氣。
姜且将手機從兜裏掏出來,遞給顧聽:“管家爺爺說您沒帶手機。”
顧聽接過手機,“嗯,謝謝你了。”
【我還以為……】
【原來是給我送手機來了。】
【但一會兒要是打雷的話,我怕他不行。】
姜且呼吸忽然急促,原本死寂的眸子難得驚了一下。
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左胸深處出現了一陣慌亂,為顧聽這句難得的直白感到失措。
所以,她從始至終就知道他害怕雷聲。
她那天是故意留在那裏,安慰自己。
姜且收斂視線,心中被濃霧覆蓋的疑慮慢慢吹散,安定下來。
“顧女士,要……”一起回家嗎?
後半句話沒來得及說完,就一道聲音打斷:“聽聽,你……這是……”
追出來的女人穿着敬酒服,頭發挽起,一臉震驚。
“你們……在談戀愛嗎?”
姜且:“……”
顧聽緩緩打出個“?”
她媽在想什麽!
誰跟誰談戀愛?
顧聽擰眉‘啧’了一聲,指着姜且:“他未成年。”
她本意是她跟個未成年的小孩能談個什麽,而且他是她兒子。
沒想到一聽這話,林思瓊好像思緒扯得更遠,驚恐道:“未成年!!”
“你竟然和未成年談戀愛!!”
剛走出門的盛意被這道尖叫聲差點給喊回去。
她慢半拍的眨着眸子,“談戀愛?誰和誰在談戀愛?”
然後,擡眸。
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她繼姐身邊,高高瘦瘦的男生。
他的相貌太過獨特,屬于讓人一眼看過去不會忘的類型,而盛意恰巧大學學的是導演專業,剛好對娛樂圈的一些愛豆演員有些了解。
因此,她幾乎一眼斷定,眼前這個男生就是前不久宸宇傳媒推出的那個男團。
——主唱姜且。
“你是姜且?”盛意眯了下眸子,視線轉向顧聽,後半句話半是狐疑的問,“你在和她談戀愛?”
不能吧。
姜且眉梢向上躍動,強行拉了下來,“不是。”
和顧女士談戀愛?
他瘋了吧。
得到否定的答案後,林思瓊悄悄松了口氣,下一秒,再次追問:“那你們是什麽關系?”
如果不是談戀愛,他怎麽會拿着囡囡的手機?
囡囡還給他遞紙巾!
顧聽瞥了眼,輕嘆一口氣。
剛想要開口解釋,一道略顯低沉,帶着點笑意的聲音冒了出來:“需要我來為您解釋嗎?”
顧聽下意識覺得這道聲線熟悉,她擡了擡眼。
黑色布加迪停留在雨夜裏。
空氣中彌漫着水潤的濕氣,霓虹錯落的光線分割了衆人的視線,被照映下的光線隐隐現出雨簾的蹤跡。
高大颀長的男人站在車身面前,骨節勻稱的手裏撐着一把黑傘,在昏暗夜色裏,模糊了他的五官。
微分碎發被雨珠打濕,他好似渾不在意。
傘面擡起,他的視線精準捕捉到了顧聽的存在。
林思瓊看了眼男人的車駕,小心翼翼詢問:“您是?”
“我嗎?”
男人單手撐傘,姿态矜貴優雅,如同中世紀油畫裏走出來的紳士,溫玉斯文,“我姓沈,是這位女士的丈夫。”
‘嗡’地一下。
林思瓊猛地擡頭看向顧聽,腦子幾乎一片空白,呆在原地。
顧聽別開眼,暗暗嘆氣。
她剛才從聽見那道熟悉的聲音,就反應過來這人是誰了。
不愧是男主和反派他爹。
這氣場……但凡換個人都壓不住。
但現在……顧聽看着她媽到現在還反應不過來的神情,垂眸:“盛夫人。”
即便,她是來祝福的,但她抛棄了他們是事實。
那股酸澀嫉妒感仍舊在心底打結,時時刻刻提醒着她,哪怕她擅作主張的代表二人送了祝福,那也不代表着和解。
原主不恨她母親,她只是怨為什麽獨獨将他們姐弟二人留在顧家,不聞不問。
所以——既然她一開始就選擇了不要她們,那麽以後也不要再來打擾他們的生活。
“囡……不,聽聽。”
“他是在叫誰?什麽太太,什麽小孩,什麽亂七八糟的!聽聽,你到底在幹什麽?”
顧聽眼簾一壓,從容淡定到仿佛壓根不會,為眼前這事感到煩心。
“如您所見。”
“我結婚了。”
“這孩子是我的繼子,就像您一樣,我也是後媽。”
一霎見,林思瓊像是全身灌滿了冷鉛,生根似的站住。
“至于那邊那位……”她慢吞吞地繼續,看向沈随安,“不好意思,你哪位?”
沈随安無言哂笑,目光往遠處一瞥,片刻,遞來的視線耐人尋味。
姜且低頭,“顧女士,那是爸爸。”
顧聽腦袋稍稍一偏,沒說話。
【廢話。】
【我能不知道他是誰麽?】
【我就是知道才這麽問的!】
【新婚當夜跑去國外,對妻子不聞不問的狗男人,也配讓我記得他?】
姜且別過眼。
沈随安輕微皺起眉頭,唇線也抿的很直。
幻聽?
不,沒那麽簡單。
男人眼眸深了深,在懷疑自己是否旅途疲憊中,試探着出口:“太太?”
顧聽:“……嗯。”
空氣中潮濕氣息更重,顧聽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睛,面上卻依舊淡定。
【所以我該叫這家夥什麽?】
【之前都是叫他狗男人的,現在難道要叫老——】
【不行,太惡心了,叫不出口。】
【有那一次就夠了,再來我會吐的。】
沈随安擡眸,仔細地打量着顧聽臉上的表情,濃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弧形的陰影,掩蓋住黑眸下的戲谑與探究。
他盯着她,唇角輕扯了下,眼底沉黑隐晦。
“太太。”
男人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關懷,內裏卻将深埋進骨子裏的惡劣隐藏起來。
裝的很好,溫和道:“要一起回家嗎?”
***
司機安靜無言地駕駛着車輛,姜且坐在前排位置,将後排座位留給了沈随安和她。
四個人……都很安靜。
氣氛實在古怪,姜且低頭玩着手機,沈随安閉眼假寐,顧聽一會兒看看窗外,一會兒又忍不住将視線移回車內。
她不是個擅長活躍氣氛的人,但在目前,适當的活躍氣氛或許有必要。想了想,顧聽打算找個話題,“什麽時候回來的?”
沈随安依舊閉着眼,很快回話:“半個小時前。”
“哦。”
“那你什麽時候走?”
沈随安睜開眼,眸色烏黑,像是窗外漫長無垠的夜。
他偏頭看向顧聽,很輕描淡寫的,掃了一眼。
顧聽雲淡風輕:“怎麽了?有什麽問題?”
前排一直偷偷關注着的姜且:“……”
他不忍直視地別過眼。
“一個月後。”
得到答案,顧聽哦了一聲又不說話了。
車內安靜了一路,回到家後,顧聽率先下車,她眼尖,正好看見瘋玩到這個點才回家的沈卻。
這一個月,沈卻已經很少再去過酒吧之類的場所。
因為轉學,之前那些小弟也已經逐漸不再聯系。
沈卻心裏并沒生出什麽失落的情緒。
在他看來這是理所應當,他無法再用拳頭、名聲庇護着他們,他們自然也不用再來‘追随’他這個老大。
新學校不似貴族學校,一到放學期間名車遍地。
大多數學生通常都乘坐交通工具回家,不再由家長接送。
沈卻看得新奇,拒絕了司機的接送,獨自乘坐地鐵回家。
然後,意外碰到了一個好學生。
沈卻記得,他似乎叫顧從南?
明珠大橋上的汽車川流不息,橋下游艇如同彩鶴駛行,将夜間大廈的倒影攪的迷幻不清。
他擡眼,掃了下好學生所進去的地方——simens。
一個酒吧的名稱。
真是稀奇?好學生也會來這種地方?
沈卻單手拎包,嘴角微微上翹,帶着一絲好奇跟在顧從南後邊,走進了這家酒吧。
前方的人好似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大步流星的繼續通行。
混雜的空氣中彌漫着煙酒的味道,絢爛的燈光打在舞臺上,吧臺音樂開到最大,幾乎要把人震聾。
沈卻一步步跟着顧從南往下方走去,轟鳴狂歡聲逐漸入耳,昏黃的光線聚焦在血跡斑斑的擂臺上。
少年停住腳步,呼吸漸重。
視線盡頭,臺上已經換了人。
他印象裏的‘好學生’換了副裝扮,站在擂臺上方,清冷矜傲,一拳又一拳重重地打向對方。
沈卻對比了下自己平日打架的力度。
艹。
現場歡呼聲鼎沸,沈卻驟然拉回思緒,看見燈光全部聚集在那人身上。
額發上的汗水一路往下蔓延,薄背上的老頭背心已經貼到了一起,露出少年那看似清瘦實則緊實利落的身體。
光線在他眼睫投下一層陰影,似是有所察覺,黑發少年瞥過目光。
被發現了?
沈卻擡擡下巴,站在遠處挑釁回去。
——好學生。
——看我發現了什麽秘密?
***
晚上九點。
少年一頭顯眼的奶黃色頭發,貓着腰,試圖避開方管家的監控。
“咳咳。”
少年身體瞬間僵直。
他小心側了下頭,餘光之中瞥見顧聽的身影,砸巴了下嘴,“你大晚上不睡覺,在這裏幹——”話沒說完,他看見了顧聽旁邊的人影,瞳孔一縮。
“爸……爸爸。”
他爸怎麽回來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沈随安看了他一眼,嘴角漾起弧度,“晚上好,小卻。”
“看樣子最近心情不錯,脾氣也變好了點。”
沈卻撇了撇嘴:“我什麽時候脾氣不好了?”
沈随安:“自己想。”
顧聽觀望着父子倆之間冉冉升起的‘硝煙’,心想:【這不一定,比如和我一起罵他爸是狗男人的時候。】
姜且別過眼。
沈随安沒露出半分端倪,眉梢微挑,別有深意的望向沈卻。
沈卻:“……”
等等!這不是間接暴露他嘛。
姜且是不是也知道了?
操!他忘了這家夥也能聽見顧聽的心聲!還有爸爸剛才給他的那個眼神什麽意思?
他……他不會也能聽見了吧。
沈卻的表情逐漸驚恐。
見他這幅模樣,沈随安輕笑一聲,對着顧聽道:“太太,請。”
顧聽欲言又止。
其實,她想說叫她顧聽就好,太太這兩個稱呼,有些肉麻。
也不用對她那麽客氣。
但考慮在孩子面前要營造出良好和諧的家庭環境——聽說好的榜樣是要從父母做起。她略擡高了些聲音,“老公,那我先上去洗澡了。”
沈随安眉梢微揚,青筋冒了冒:“……”
一直觀察沈随安反應的顧聽:“……?”
很明顯,這人比她還不适應。
姜且再一次沉默。
沈卻莫名其妙的看了兩人一眼。
他們倆在搞什麽鬼?
顧聽忍住捂臉的沖動,一臉平靜,撇下客廳三人轉身上樓。
【沒事。】
【只要我表現的鎮定,尴尬的就不是我。】
“……嗯好。”
沉默了好一陣,沈随安像是終于忍不住了,肩膀和胸膛微顫,喉間溢出低低的笑聲。
他望着顧聽落荒而逃的身影,唇角牽起,眉眼微翹,“她一直都是這麽有趣的嗎?”
姜且道:“最近才表現出來。”
“難怪。”男人輕笑時眼角那道疤會淺淺晃動,姿态閑适,“跟過去不一樣了呢。”
以前的顧聽是什麽樣的人?
他半眯眼眸,仔細回想。
大腦裏有關顧聽的記憶不多,事實上,這其實是他和顧聽的第二次見面。
第一次是在顧老爺子的病床前,他用一樁婚姻換來了非常劃算的交易。
但那時他只記得顧聽在病床前哭的很傷心。
這也是能想來的事情,畢竟家中唯一疼愛自己的長輩就要去世,還被托付給一個陌生人,任誰都會慌亂無措。
出于禮貌,沈随安安慰了一句:“我與你只是一樁交易,以後你就當我死了,不必在意。”
然後,他就收到了顧聽一副惡狠狠的眼神,看着好似十分嫌惡自己。
沈随安:“?”
他雖感到莫名其妙,但并未多想。
直到一個月後,他收到顧聽把沈卻一腳踹下樓的消息。
短短一個月,人的性格變化真的有那麽大嗎?
沈卻一頭霧水的看着他倆閑聊,自己還插不上話,頓時不爽:“還有事嗎?沒事我就上去了。”
他邁出腳,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後那道聲音:
“說起來,小卻,跳樓是怎麽回事?”
“不向我解釋解釋?”
沈卻一僵,緊接着落荒而逃。
沈随安揚了下眉,“怎麽了這是?”
男人姿态散漫地抄着兜,看向姜且,眼神悠悠地停在他身上,“去過醫院了?”
姜且倏然擡眸,身體僵硬,像是有一道道看不見的束縛無形纏住了他。他在沈随安的視線下,心跳慢慢加快,“爸爸!”
他突然出聲打斷了他接下來的問話。
“我有點累,先上去了。”
少年僵直着身體轉身,在沈随安的注視下匆忙離開。
偌大的客廳裏只留下了沈随安和方管家二人。
沈随安倚着沙發,淨白指節随意搭在沙發上,視線環顧四周,輕而易舉的發現了家裏多出來的東西——高矮不一的蠟燭、茶幾上攤開一半的《月亮與六便士》、玄關處放着的兩把拐杖。
——“大少爺怕雷聲,小少爺怕黑,太太偶爾會邊看書邊陪他們看動畫片。”
——“拐杖在太太腳好以後再沒用過,但小少爺偶爾會拄拐出門。”
記憶當中方管家曾經向他彙報的一幕,好像此時在他面前上演。
沈随安嗤笑了下,聲音平穩:“他是手傷了,拄拐有什麽用?”
方管家适時開口:“或許是為了滿足小男生的一些特殊心理。”
說明白點,就是中二時期的裝逼罷了。
像是想起了什麽,方管家在沈随安旁邊善意提醒:“您剛才太過直白,這種方式不利于家庭的和諧。”
沈随安漫不經心地微擡眼皮,“嗯?有嗎?”
不等方管家回答,他自顧自地應道:“啊是了。他們都在躲我。”
就像是……在躲什麽洪水猛獸似的。
“這樣不好嗎?”
“您覺得好?”
“還不錯。”
方管家沉默:“……您的行李已經收拾好放房間去了。”
“祝您和太太有個美妙的夜晚。”
沈随安側了側頭。
什麽意思?
十分鐘後。
他站在顧聽房間,不,應該說他們共同的卧室裏,單手扶額。
這個笨蛋。
這場婚姻的實質他和顧聽心知肚明,但其餘人以為他們二人是真結婚,所以在他回國的後第一天,家中傭人貼心離去,不打算打攪先生和太太的‘新婚之夜’。
顧聽半靠在床上,精致的妝容在洗澡前卸了個幹淨,還攜帶着剛出浴不久的水汽,靜靜地看向沈随安。
兩人在此時,都很尴尬。
——方管家這個笨!蛋!
沈随安握拳,半咳一聲:“抱歉。”
他雖然從回國以後,行為上有些孟浪,會故意逗弄着家中小孩,但從未想過有冒犯顧聽的實質性舉動。
他與顧聽是交易,是合作夥伴,也會是名義上的夫妻。
想到這裏,男人垂眸,視線避開不該随意探視的地方。
“我去客房。”
“良好的家庭關系有助于孩子身心健康的發展——”顧聽垂眸,聲音不大不小的念着書上的內容。
沈随安腳步頓住,不确定地望向身後。
屋內的光線調成了适合閱讀光度,女人靠在床頭,皮膚白皙,輪廓線條在光線的映襯下顯得溫潤柔和下來,不再像往常帶有攻擊性。
【我都不介意,你在介意什麽?】
察覺到一抹探究的視線,顧聽舉起手中的書,将育兒書的封面展示給沈随安看,語調平緩:“客房沒收拾,現在家裏沒人,小卻和阿且已經睡了。”
“阿德勒說:‘婚姻關系就是一種合作關系,夫妻兩人沒有地位之分。’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更需要兩個人的分工合作,讓孩子在一個完整的家庭中生活。”
沈随安挑眉,給了她一個‘所以呢?’的眼神。
顧聽繼續說下去:“所以,家庭氛圍充滿愛,成員之間相互欣賞,學會贊美,才能讓孩子有良好的社會關系體驗。”
沈随安:“這也是阿德勒說的?”
顧聽掃了眼:“網上不知名的心理大師說的。”
沈随安愣了下,似乎沒想到顧聽還會去看這種心理學書。
他翹着唇角,閑閑道:“你的意思是?”
“為了家中青少年正确價值觀以及三觀的樹立,從今天開始,我們需要在外人面前扮演一對恩愛的夫妻,在小卻和阿且面前,經常贊美和互相欣賞。”顧聽神色淡定地說完這一大段。
沈随安單手支着下颌,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比如呢?”
“比如。”顧聽舉例,“你很棒。”
“……”
“結束了嗎?”
顧聽點頭。
沈随安瞧着她,忽然斂鄂低聲笑了,他抿了抿嘴角,忍了許久的笑聲最後還是從嘴邊溢出來。
“那我是不是也要說謝謝?”
顧聽:“……”
【完全沒有誠心!】【虧我還絞盡腦汁的想了個你很棒。】
沈随安順着道:“太太也很棒。”
“所以,今天是要我在這裏留宿嗎?”
好好的話被人腔調散漫的說出口,帶着幾分慢條斯理的意味,顧聽忍不住松了手,育兒書啪地合上。
“你不要那樣講話。”
沈随安:“?”
顧聽別過頭,小聲道:“會讓我有種被嫖的感覺。”
被、嫖?
沈随安忍俊不禁。
他收斂了那股不好好說話的勁,輕聲抱歉:“那……我的錯。”
“是要我住在這裏嗎?”
顧聽面無表情的擡眼。
【更奇怪了。】
【算了,随便吧。】
沈随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顧聽道:“只需一晚,就今天晚上。”
“明天在小孩面前找個你必須分房住的理由。”
沈随安好奇:“什麽理由?”
顧聽別過頭,神情有些飄忽,醞釀着開口:“你不行。”
“?”
“我精力旺盛。”
“??”
顧聽閉上了眼:“欲求不滿,所以必須得分房睡。”
沈随安:“……?”
倒也不必這麽,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吧。
晚上十點。
沈随安洗漱完畢,平躺在顧聽身側。
房間燈光暗下,密閉的窗簾将月光遮掩的喘不過氣,男人身上帶着細微的烏木沉香夾雜着幾分水汽,一并鑽入顧聽的鼻子裏。
不出意外,顧聽失眠了。
【我為什麽要折磨他?】
【不,為什麽要這麽折磨自己。】
【往好處想,這樣能給沈卻和姜且營造一個和諧的家庭氛圍,往壞處想,就是我得忍受沈随安一陣子了。】
【嗯,他估計也很煩我。】
【剛才不小心碰到他胳膊的時候,感覺到他的僵硬了,不喜歡與女人親密接觸?】
【古怪的男人。】
沈·在顧聽嘴裏既不行還古怪的男人·随安聽着聽着都要被氣笑了。
——她到底對他哪兒來的那麽多意見。
随着躺在枕頭上的那刻,各種不屬于他的氣息四面八方而來。
男人微微蹙眉,會有不适,但并不反感。
沈随安是個領地意識極強的人,從幼年時他就十分讨厭別人進出他的房間,他将房間視為自己的所有物,在意‘我’這一術語。
而現在,原本屬于他的房間充斥着另一個人生活的軌跡。
他的床上睡着他的新婚妻子。
‘他的’這個詞讓人愉悅。
沈随安慢慢閉上眼,嘗試入睡,可身旁那人的存在感太強,若有似無的栀子香在他鼻尖環繞。
【睡不着。】
【怎麽也睡不着。】
【好想動,好想翻身……不喜歡平躺,像在棺材裏睡着。】
正平躺着的沈随安,再次不受控地被心聲吸引:“……”
好吧,至少不是他一個人睡不着。
這一晚,兩人雙雙陷入失眠。
翌日。
顧聽醒來身邊已經沒了沈随安的影子。
她對這人的去留并不關心,只是在意沈随安能否在別人面前與她扮演好一對恩愛的夫妻。
因此,她洗漱完畢,收拾好自己就直接下樓吃早餐了,完全沒有詢問沈随安去向的想法。
【還是好困。】
【好累。】
顧聽困怏怏地坐到餐桌前,沖着對面的沈卻打了個招呼:“早。”
沈卻一言難盡的看了她一眼。
緊接着,朝着沙發那頭喊道:“你們注意着點。”
那會兒他下樓時,看見他爸也是一副提不起神的樣子,靠着沙發假寐,這會兒看見顧女士,正屬于青春期非常會聯想的少年瞬間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沈卻撇了撇嘴,“一副縱欲過度的樣子。”
沈随安:“……”
顧聽:“……”
這個人,壞她名聲!
不過好在沈卻給了她開口的理由,“既然如此,老公你就去——”客房住吧。
“小卻說的是。”沈随像是什麽也沒察覺到似的,神色如常。
他适時開口,打亂了顧聽編寫的劇本。
顧聽:“?”
【這家夥胡亂攪什麽局?】
沈卻:“??”
等一下!這個女人知道他爸能聽見她的心聲嗎?她能不能至少在他爸面前注意着點!
顧聽看向沈随安,給他使眼色,“你昨天不是說你要去客房住嗎?”
能!不!能!靠!譜!點!
沈随安氣定神閑地喝茶:“有嗎?我怎麽不記得。”
顧聽:“……”
她忽然轉頭看向沈卻,“今天我送你去學校。”
“噗——咳咳。”沈卻被這句話嗆住,瞪大瞳孔,“你說什麽?你要送我去學校?”
他爸剛回來,他後媽就馬不停蹄的往外跑?
該不會是兩人感情關系遭遇到什麽危機吧?
“有什麽問題嗎?”顧聽用餐巾紙擦拭幹淨,“還有,記得穿校服。”
沈卻眉頭一皺:“才不要。好醜。”
顧聽看着他:“可你是學生。”
“小卻長得好看,個子也高,穿上校服會很好看的。”她用鼓勵的口吻,一步步試探着少年的底線,“要不要試試看?”
——小卻長得好看。
——穿上校服會很好看。
顧聽的話像是潘多拉魔盒一般引誘着沈卻,少年沉浸在誇贊當中,不知不覺道:“好,那我試試。”
等沈卻的背影消失在二樓後,顧聽收回目光,沖着沙發上閉目假寐的沈随安道:“你昨晚沒睡好?”
聽了一晚上心音,導致壓根沒睡的沈随安:“……尚可。”
顧聽慢慢走到男人面前,彎腰看他。
沈随安眉目低垂,天生帶着冷感,眉骨上的疤痕摻雜幾分野性,不笑時透着一種與世俗背道而馳的距離感。
“太太在看什麽?”
突然,他緩慢地掀起眼皮,兩雙目光相撞。
顧聽道:“在看不守信用的人。”
沈随安知道她說的是什麽事,輕描淡寫道:“我并沒有答應你。”
“昨天晚上睡在我旁邊的是你。”
“難道你是想說我認錯了,昨晚睡了後并且早上不見的那個人不是你?”
沈随安瞧見她淡淡的神态,勉強勾了下唇。
“太太這話,”他的視線停留在她的臉上,“讓我有一種——嫖了還不負責任的錯覺。”
顧聽:“……”
【臭男人果然想嫖我!】
沈随安嘴角微壓。
她到底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
“放心太太,我沒那個想法。”他神色如常的收回目光。
二樓處傳來咚咚的腳步聲,顧聽飛速轉移話題,面無表情垂眼:“等會你要誇獎小卻,孩子的教育需要鼓勵。”
沈随安:“這也是你昨晚在育兒書上看到的?”
“嗯。”顧聽鄭重點頭,“你要誇他好看。”
沈随安:“……?”
他眨了下眼,慢吞吞道:“我不會。”
他過去的記憶裏,父親給他的誇獎少之又少,所以在他按照上一輩人教養孩子的理解中,父愛都是含蓄的。
顧聽:“那是你兒子!”
沈随安掀掀眼皮,沒什麽情緒:“所以更不會了。”
“我可是批評式教育。”
話音剛落,沈卻已經下了樓,走到他們面前。
少年斜跨着書包,校服整整齊齊地穿在身上,領口敞開,露出平凸的鎖骨。
沈卻第一次穿校服,新鮮感大于不适應,他站在兩人面前,略帶羞澀的問:“怎麽樣?”
顧聽毫不吝啬的誇獎:“嗯!好看!”
然後,兩人視線同步看向沈随安。
顧聽微笑着使眼色。
還不說!還不說!
沈卻面色淡定,眼裏卻夾着幾分忐忑,期翼他的誇獎。
這幅‘母慈子孝’的畫面難得,沈随安一時晃了一瞬。
他沒說話,站起身。
沈卻眸裏瞬間流露出失望的表情,顧聽看起來像是想要打他的樣子。
沈随安嘴角漾起弧度,擡手碰了碰少年柔軟的發頂,“還不錯。”
“繼續保持。”
/
等顧聽和沈卻離去,姜且慢吞吞的從樓上下來。
“說吧,有什麽事瞞着我?”
沈随安斜倚着欄杆,領口散亂。
他的指尖夾着一根香煙,衣袖挽起一小節,顯露出的肌肉線條流暢緊實,帶着一股蓬勃的野性。
姜且安靜地垂着頭,不知道該怎麽跟爸爸解釋這個奇幻的現象。
說出來……會信嗎?
“爸爸,如果我說……”姜且斟酌好一會兒才在沈随安的視線下,慢吞吞道,“我和弟弟能聽見顧女士的心聲,您信嗎?”
“嗯。”
姜且有些疑惑。
這個嗯是什麽意思?
沈随安:“信。”
姜且:“……”
就這麽信了嗎?為什麽他有點不信啊。
姜且躊躇:“我說的是真的。”
沈随安擡眼恣意,輕輕笑了一聲:“所以你也聽到了……狗男人?”
姜且愣了半秒,“什麽?”
緊接着,他突然反應過來,這個稱呼只有顧女士在心音裏罵過。
“……”
少年別過臉。
好吧,他信沈随安所說的相信自己了,看來這種奇幻的現象爸爸也遇見了。
平時沈卻和顧女士在家裏偷偷罵爸爸就算了,這次被當事人聽見,明明姜且沒有參與,卻也莫名地感到幾分心虛。
“行。”
好在沈随安沒有追究這點不放,“就只有你們兩個能聽見?”
姜且點頭:“目前加上您一共三個人。”
他擡眸細細觀察着沈随安的表情。男人神色淡然,完全沒有遇到被吓到的表現,仿佛突然聽到別人心音的人不是他似的。
“嗯,我知道了。”
沈随安應了一聲,淺淺咬着煙蒂,模樣隐晦暗沉,讓人看不真切。
——所以,不是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