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潔白的羽毛像是雪花般飄落在地上，背後生出白色羽翼的安吉爾，身形微滞，手中緊握的，依舊是那把常年不離身的重劍。
“安吉爾。”像是泉水的聲音叫住了安吉爾。
這句聲音像是魔咒，讓本想離開的安吉爾停留在了原地。
“我已經是怪物了。”安吉爾說道，一向嚴肅緊張的眉頭始終沒有舒展。
“如果安吉爾是怪物的話，那麽那些人類又算什麽？安吉爾，你比很多人類都更像人類。”他說道。
安吉爾追求榮耀、驕傲和夢想這樣的事物，并将其視作身為戰士必須做到的基本守則。
在他的眼裏，除了缺乏知性的生物，其實并無太大區別。
怪物只是人類給出的定義。
人類并非十全十美的生物，他很清楚這一點。
有的人類，雖然披着人皮，卻能夠肆意地壓榨同類，認為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存在。像是神羅的社長，又或者是寶條。
好像擁有了權力，或者是超越常人的頭腦，就與其他的人類不一樣了。
可無論怎麽特殊，究其本質，都不過只是人類。
惡是人類所創造出來的概念，可善也是人類所創造出來的概念。
安吉爾所追求的是人類更為崇高的事物，在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一此以此為信念的安吉爾，比多數的人類都要純粹。
這樣的安吉爾絕對不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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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是不可能會長出翅膀的，我已經是怪物了。”安吉爾自嘲地一笑。
“那你想要做什麽？安吉爾。”他輕聲地問道。
“除了複仇和征服世界，我想不到怪物還能做什麽。”安吉爾自嘲地回答。
聽到複仇這個字眼，就像落入水面的石子，激起淡淡的波紋。
“那你想要複仇嗎？安吉爾。”雖然是疑問句，可那雙蔚藍的眼睛萦繞着淡淡的憂傷，像是早就知道了答案。
安吉爾沒有回答，可下垂的眉眼，緊抿的嘴角，反映出了身體主人的想法。
即使得知自己的身世并非純粹的人類，而是有着非人類的基因，比起複仇的想法，安吉爾更多的是對自己所堅持的夢想的動搖和出身出身的恥辱。
安吉爾并不想承認荷蘭德是自己的父親。
安吉爾的父親是在在巴諾拉村勤勤懇懇、平穩度日的貧苦男人，即使生活貧瘠，始終不會抛棄榮譽和尊嚴。
安吉爾的父親始終将安吉爾視如己出，即使沒有血緣關系，依舊将安吉爾視作讓自己驕傲的孩子。
即使是向神羅複仇，安吉爾感到的不是複仇的快感，只是無盡的空虛和找不到目标的迷茫。
自己該做什麽？自己該懷有什麽樣的夢想？
等到死去回歸生命之流的那一天，又要如何面對已經逝去的父親。
……從小敬愛着的母親，因為羞愧而自盡的母親。
幼年時，昏暗的燈光下，母親會一針一線地縫補穿了多年早就洗得發白的衣物。
這個時候，母親只是巴諾拉村普通的農婦而已。
曾經掌握的知識，在神羅的科學部門向着夢想前進時的意氣風發，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
如果不是得知了真相，安吉爾也不知道母親還曾經有着這樣的過去。
無論曾經有多麽輝煌的夢想，如今已然褪色。母親就像被磨平棱角的石頭，不言不語的停留在這個小小的村落。
童年時，在安吉爾和傑內西斯互相打鬧的時候，母親只是用着安吉爾看不懂的眼神注視着他們兩個。
安吉爾和傑內西斯從小就比同齡人要優秀的多，小小的巴諾拉村，出現了兩個不像這樣的小村子能出現的孩子。
為了家庭辛苦操勞的父親，不言不語、默默付出的母親，這就是陪伴安吉爾在成為神羅戰士的前14年的人生裏時間最長的人。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擁有什麽樣的夢想了。”安吉爾說道。
安吉爾的眼神裏包含了太多的東西，“瑞維，你只有還待在從前的世界就好，離開我和傑內西斯這邊的世界吧。”
“……那我該待在怎樣的世界呢？安吉爾，你們離開之後，我的世界就已經不一樣了。”
原本擁有的世界早就破碎，即使試圖拼回原本的模樣，可是上面顯示的裂痕注定已經無法恢複原來的樣子。
……與其說是想要成為人類，不如說，他只是單純地羨慕那些鮮活豐富的感情而已。
只能作為父親的祂，在孩子們的眼裏是空洞的、被起源所支配的存在。
或許這只是虛假的知性，名為父親的祂，空有着軀殼，內裏的感情，并不存在真正的意義。
……會被留下，是不是因為祂的感情過于蒼白？
如果能像孩子們一樣就好了。
如果擁有一直被孩子們視作理所當然擁有的健全知性就好了。
無論學習的對象是人類，還是妖精、夢魔、龍……什麽物種都好。
只要擁有孩子們口中所說的，真正的知性，那麽所付出的感情，是不是就能有所回應了呢？
祂只是想要孩子們能夠多愛一點自己。
祂只是想要能夠多得到一些回應。
“像是普通人生活吧，瑞維，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生活吧。”安吉爾說道。
早在得知真相，發現自己的身世那一刻，安吉爾就回不到以往的那個世界了。
“離開神羅，留在孤兒院沒什麽不好。不要再找我和傑內西斯了，遠離我們的世界。”安吉爾嘆息地說道。
這樣的話，他或許還能觸碰到幸福的圖樣。
即使沒有自己和傑內西斯這兩個朋友，薩菲羅斯和他依舊可以過得很好，這是安吉爾的想法。
最先出現劣化的傑內西斯，如果無法解決劣化，就不會再有未來了。
而安吉爾已經看不清自己的未來了，曾經夢想的藍圖，如今已經被撕碎，再也拼不回原本的模樣。
曾經安吉爾的夢想是堅守戰士的驕傲和榮譽，現在安吉爾的夢想，只是想要成為人類。
即使試圖自暴自棄，幹脆成為怪物，可是身後的羽翼，被植入自己細胞同化的怪物，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安吉爾自己早已非人的事實。
沒有抛棄過去夢想的喜悅，沒有複仇的快感，成為怪物無法填補安吉爾破碎的心靈。
紮克斯說，懷有翅膀的安吉爾是天使。
可天使的夢想只是想要成為人類。
就算曾經的夢想已經破碎，驕傲和榮耀掉落到淤泥裏，安吉爾還是試圖想要把它們撿起來，擦掉上面的污漬，将其拼回原本一塵不染的樣子。
即使擁有怪物的身軀，安吉爾還是想死去後，能夠以人類的心靈面對自己的父母。
家族的榮譽，是父親生命的重量。
“安吉爾，我只是想要我在意的人能夠幸福……如果我放手的話，那麽我怎麽能夠安心呢？”他傷感地說道。
如果放任不管，那麽好像自己的血肉被無形地利刃一刀刀割去，痛苦會如影如随。
就像祂過去的死亡一樣。
即使肉1體已經對疼痛麻木，早已無法像是正常人類一樣感受所謂的痛覺。可是更為難以忍受，切身感受到疼痛的，是心靈上的傷口。
祂不知道如何治愈心靈的傷口，就如同這麽多年來，早已模糊了時間，可始終無法愈合的傷口，早已成為靈魂上永不褪色的烙印，時刻提醒着祂曾經的點滴。
安吉爾別過臉去，閉上了眼，“如果來到怪物的這邊，就沒辦法回頭了。”
安吉爾能夠放下複仇，可此時的傑內西斯，是不會放下的。
“薩菲羅斯只需要繼續做他的英雄就好。”安吉爾說道。
比誰都要強大的薩菲羅斯，身為英雄的薩菲羅斯，即使同為傑諾瓦計劃的産物，也是最為完美的繼承了怪物基因的人。
如果薩菲羅斯不得知自己的身世，繼續作為英雄存在下去也好。
……這是身為友人的安吉爾的想法。
“就算成為最出名的英雄，薩菲羅斯也不快樂。安吉爾，所謂的英雄之名，不如你們的友情重要。”他悵然若失地說道。
他其實一直在學習如何成為一個人類，如何的更好融入群體之中。
這樣做的人不只是他一個，薩菲羅斯也在學習和觀察。
或許這是一件奇怪的事，可是他沒有經歷過普通人類該有的人生。
自八歲那年出現在孤兒院的時候，他過去的經歷便是一片空白。
薩菲羅斯同樣是如此，十四歲時才徹底離開神羅的科學部門，前往戰場。
在十五歲的薩菲羅斯結實他們之前，即使有過一年外出執行任務的經歷，卻也不過是在戰場之上，依舊缺少和其他人的相處。
身為友人的安吉爾和傑內西斯，曾經一度是他和薩菲羅斯學習模仿的對象。
由于他已經在孤兒院生活了六年，比薩菲羅斯更能熟練的融入人群之中，因此倒是沒有過于磕磕絆絆。
在這個過程中，四人的友情建立了起來。
曾經被異類所選擇模仿的人類對象，在他們逐漸接近人類之後，反而一度選擇成為怪物。
這讓他有時也會産生一種身份颠倒的荒謬感。
“正是因為友情，我才不想看到自己的友人成為怪物。”安吉爾有些疲憊地回答道。
“……瑞維，有你在的話，薩菲羅斯會堅持住的。”安吉爾擡眼望向天空。
人類在沒有翅膀，無法飛行的時候，會幻想飛到天空的感覺，羨慕翺翔于天空的鳥兒的翅膀。
可是真當安吉爾擁有了翅膀飛翔在天空的時候，卻感受不到幻想成真的快樂。
這不是人類該做到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