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第10章
常安看着會議室裏大氣都不敢出的員工,心裏為其默默點蠟。
這家公司的原有老板是個東打一榔頭,西打一棒子的暴發戶,現在頂着個虛職挂在公司,沒有實際的經營權,挂着百分之零點一的股份勉強稱得上一句股東。
換在幾月前,常安剛來考察那會兒,同樣的場景,這家老板只會把方案甩在員工臉上破口大罵:“你們做的就是A pile of shit.”
真正的高知分子肯定不會這樣說話,以為中英混雜是高級,實則很Low,如果硬要說,他的那口英語既不英式也不美式,但可以簡稱為C式。
換句話說就是方言版的英文,口語流利即可,真正的英語母語者說話也并不一定會高級用語,常安并不歧視,但對于這種行為只覺得好笑。
陸高逸則不同,常安跟了他這麽久,最是明白他擅長溫柔一刀,方案要是不滿意,他也只會笑着說一句:“你們腦子裏只有這一個方案嗎?回去重做。”
最終成型的标書交了第一版,常安看着賀驚秋在技術标和報價上标記備注,最後一頁截止,他看了下手表,最後又寫了個數字。
常安看了一眼,是他閱覽的時間,十分鐘,分毫不差。
他感嘆賀驚秋對于時間的嚴格且精密的控制,一下走了神。
“報價誰做的?”
行政弱弱舉了下手:“我做的。”
賀驚秋又問:“財務呢?”
人事道:“休産假,這幾天要生了。”
賀驚秋嗯了一聲:“那新的財務招到了嗎?”
人事憋着氣說:“明天才到崗。”
“好。”他點了下頭,又說:“産品的定價誰拍板決定的?”
常安站了出來:“是市場部和技術産品部根據各項成本一同商定的。”
賀驚秋看向行政,“報價一覽表和分項報價一覽表數字對不上,你只是把兩個數字看上去統一了,實際分項的數字加起來根本不對。”
标書報價急着要,産品類目又多又雜,行政趕了一天戰戰兢兢的交了報價表。
“不要excel裏面放個=就來一個個生敲,不會做函數,就做好你的本職工作,接待做到位就行,我不提倡你向各項部門打雜,因為效率并不高。”
他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客觀闡述事實,壓迫感卻比以往的領導要強太多,罵幾句不痛不癢,臉皮練厚一點就行,這樣精準致命的打擊才讓人羞愧,因為說的都是事實。
做的是醫療器械相關,産品的外模和各項零件需要同廠家合作提供。
賀驚秋直接問常安,“合作商家和備用加一起一共有幾家?”
常安負責這方面的把控:“5到10家。”
其實這事歸産品硬件部的經理負責,但賀驚秋卻跳過了他,直接問了常安。
賀驚秋道:“單價太高,總報價并不占據優勢,産品雖然有亮點,但并非不可替代,政府更注重預算和實用性,他不會聽你把産品吹的多麽天花亂墜,別等下唱标還沒開始,你們就被排除在外了。”
人事那塊照樣,“明天讓財務上手負責含稅報價表。”
行政還在羞愧當中,專業的投标員沒找到,她被拉過來充數,賀驚秋沒給她緩沖的時間,“商務部分的文件提供以及招标文件的要求你負責,嚴格按照官方給出的格式,一個标點符號都不要錯。”
他打個巴掌又給了顆甜棗,“這個投标項目給你額外算獎金補貼,記得讓新來的財務備注。”
人生突然有了盼頭,行政看着他不敢置信,她就是這麽膚淺。
賀驚秋擡頭看了一眼衆人,“現在情況特殊,公司人員有限,只要參與了項目都一樣有獎金,我說的是除了本身項目的提成以外。”
他太過篤定,産品部的硬件經理說話了,“如果項目沒中标呢?”
“不會。”賀驚秋難得笑了笑,眼神卻沒溫度,“心齊就行,不要和錢過不去。”
“散會!”
這版的标書已經作廢,賀驚秋毫不顧忌,擡手在封面上寫了個數字30。
加上一起共30分鐘,常安再一次感嘆賀驚秋的時間把控,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開會半小時,這會兒時間才到九點半,常安跟着賀驚秋進了辦公室。
他試探性開口:“賀總。”
這時,行政敲了門,賀驚秋道:“進來。”
行政把咖啡放在桌上,“賀總,您的冰美式。”
“麻煩下次提前訂好,九點送給我。”
“好的,賀總。”
等人出去了,賀驚秋才看向常安,“有什麽要說的?”
“這一出敲山震虎,你是打算晾着那兩位工程師?還有這獎金?投标內幕我們不知,如何确定能百分百中标?”
賀驚秋略顯神秘,“除了暗箱操作,招投标這種事情哪有百分百的把握。”
他喝了口咖啡,“怎麽?有錢還不好?還是陸高逸不同意?”
“不是。”昨天陸高逸已經回了S市,常安也是奉命行事,“你拍板的,陸總都會同意的,我就是覺得有些好笑。”
他在賀驚秋面前放開了些,“都說C市是法外狂徒,雙休和五險一金成了福利,我看你這一弄,陸總還是會心痛的。”
賀驚秋見他打趣,只說:“他為人可不太老實,我看你得小心。”
他難得這樣回應常安,常安也起了興致,正欲多說幾句,見賀驚秋打開電腦,才想起來,“五分鐘閑聊結束,你是要趕我走了?”
不愧是做市場的,觀察入微,陸高逸留的人果然好用,“等我五分鐘,等下和我出去一趟。”
“去哪?需要我做什麽準備?”
賀驚秋親自做清單,“不是公事,是私事,要去一趟臨江仙。”
常安非常上道,“去那個書店?那我中午照舊預訂那家飯館了。”
清單做完發給行政打印,賀驚秋起身和常安一起下樓。
林惟清歇了一天,記着今天賀驚秋會派人送來清單,眼睛一直望着門口。
趙源早早送來了午餐,林惟清推辭不過,只能拉着悅悅和趙源在店裏坐會兒。
做了兩杯最便宜的檸檬水,林惟清板着臉唬人,“下次別這樣送來送去的,朋友之間沒必要這樣計較的。”
他昨天身體不适,軟糖是問趙源要的地址送的外賣,今天趙源就又送來了午餐。
趙源有些高興,“不是,我是看你說好吃,我就想着你身體沒康複,就做了,随手的事情,可不是見外。”
“是,你說的都對。”林惟清把做好的檸檬水插了吸管,“給你,悅悅也來。”
悅悅在林惟清的吧臺旁邊搬了條小板凳坐着看書,這回擡起頭來有些可憐巴巴得說:“我可以邊喝邊看書嗎?”
林惟清料想是趙源規定的,他摸着悅悅的頭,語氣溫柔,“當然可以。”
趙源撓頭嘿嘿直笑,他整日起早貪黑,這會兒應該趁時間還早,回家補覺的,但在林惟清這兒卻想着能多呆一會兒算一會兒。
林惟清看了下時間,又看了眼門口,趙源反應過來,“是等人嗎?”
“啊,是。”
趙源不好打聽人隐私,唯恐耽誤人正事,“惟清,那我們先回去了。”
“悅悅。”
悅悅沒動,她看着插畫集正入迷,“爸爸,能等一會兒嗎?”
“你這孩子……”
林惟清沒讓,“讓她在這看吧,等下就是有人要送份清單給我,沒多大事。”
正說這話,常安先踏進書店門口。
林惟清認出他來,“你好,是賀驚秋過來讓你送……”
話沒說完,跟在後面的賀驚秋也走了進來。
他徑直走向吧臺,把清單擺在桌上,“我過來送清單。”
一份清單而已,根本不值得賀驚秋親自跑這趟腿,林惟清看了眼清單上的數字,只有醫藥費。
還沒等他提出費用方面的問題,就聽賀驚秋說:“是蘇轼的臨江仙嗎?”
他是在問書店名的由來,名片上的插畫和店外招牌有異曲同工之妙。
林惟清有自己獨有的一間畫室,他畫油畫那會兒還小,調色和線條并沒有如今熟練,時常會拉着賀驚秋在一旁觀摩。
有一次畫海平面,快完工之時突然問一旁的賀驚秋,“你覺得畫的怎麽樣?”
林惟清對自己一向自信,那回卻罕見的問了賀驚秋的意見。
沒等賀驚秋說出“挺好”二字,林惟清擡手一筆畫了個叉,辛苦半天的畫作就這樣毀了。
“層次不對,別扭,是垃圾。”
記憶中的林惟清沒了過往的影子,現在的林惟清只會安靜回:“是蘇轼的臨江仙。”
名片上的扁舟和江海正合詩句。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很直白的表意,他似看淡人生的蘇東坡一樣,打算一個人就這樣超脫于世,了此殘生。
他們一來一回間,似看懂了對方,林惟清并不欲解釋,但卻說了一句,“不是,我是想不念過往,活在當下,未來……”
他沒說完,因為賀驚秋大概也沒興趣聽,他想未來找一個最愛林惟清的人,只愛林惟清的人。
賀驚秋拿了名片上的微信二維碼掃了掃,“錢直接轉我微信上,是我主動要的聯系方式。”
他在杜絕林惟清的解釋,怕人又說我沒這個意思。
林惟清雖然疑惑,也只能通過賀驚秋的好友添加。
等賀驚秋出了門,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是拿了他的聯系方式。
趙源還在,林惟清立即轉了賬過去,等賀驚秋收了錢,他把手機黑了屏,沒再多說。
趙源說:“我還以為你在這地方沒有相識多年的朋友呢。”
林惟清笑了笑,“不是朋友。”
“啊?”趙源被弄懵了,“我看你們挺熟的。”
“熟人還要現在加微信?”林惟清道:“就是我媽朋友的一個兒子。”
現在這點吃飯太早,等回去再過來吃又麻煩,常安糾結之際,正聽見賀驚秋說:“飯館幾點營業?”
常安看了下時間,“十一點,還有半小時。”
“先等會兒,多點一些,打包回去給員工加餐。”
賀驚秋可能沒發現,但常安卻發現了,這是賀驚秋唯一一次沒再執着于時間嚴密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