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王相這是怎麽了?”姬未湫一手支頤, 雙目微阖,“對我橫眉豎眼的……”
小卓公公跟在轎旁,聞言道:“奴不懂朝堂上的事情, 但料想着殿下尊位,恐怕也無人敢對殿下不恭。不過奴見王相爺生得不怒自威, 許是對誰都那樣呢?”
姬未湫挑了挑唇:“那我就得問問皇兄了。”
不一會兒, 禦書房到了,小卓公公服侍着姬未湫下轎, 這地方姬未湫還是第一次來——他一般直接去清寧殿。禦書房這地方只在姬溯與內閣商議大事的時候來, 姬溯自個兒都不愛待這裏。
姬未湫想了想今天在大朝上聽見的事情,應該就是商議江南水患吧?或者他第一天入閣,所以才開一次禦書房,把人都叫來整點儀式感?
小卓公公這次倒是沒止步于外,跟着姬未湫一道進去了, 他本就是在禦前辦差的, 進這地方跟回自己老家一樣,對着迎上來的宮人都能将名字叫得清清楚楚, 三言兩語就安排妥當了。
姬未湫先被迎到了偏殿更衣,換下了有些沉重厚實的朝服, 輕飄飄的常服上身, 又是洗手擦臉,這一套下來姬未湫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慶喜公公不知何到了, 他就在偏殿外候着,姬未湫見到他便問道:“公公怎麽來了?”
這個點他應該在姬溯身邊服侍才對。
“哎呦, 小殿下呀!”慶喜公公行了個禮, 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太後娘娘知道了殿下入閣的喜事,叫宮人給聖上和殿下送些點心, 這不,送到了聖上那頭,聖上叫老奴趕緊給殿下送來呢!”
姬未湫秒懂什麽意思,這是老母親讓他和姬溯一會兒辦完事去慈安宮吃飯!這不,領了老母親的點心就得去謝恩,如果不是想要見他們,來傳話的宮人會加上一句‘不必謝恩/得閑了就好好歇着’之類的話來,如今沒有,那就是要去的。
姬未湫剛剛上朝之前已經吃了點,不過那些東西是真的吃不飽,這會兒又有點餓了,他也不客氣,當即招手讓宮人掀開了食盒,見裏頭滿滿當當就說:“太多了我也吃不完,把那鵝油酥、奶芙和茯苓糕留下,其他的公公替我處置了吧。”
慶喜公公笑着說:“那老奴就沾一沾殿下的福氣了。”
姬未湫和姬溯要早三,服侍的宮人只有更早的,尤其是慶喜公公這樣貼身服侍的,那真是一天十二時辰時時都得守着,姬未湫方才吃了點都覺得餓了,更別提他了。
姬未湫見慶喜公公還在此,說明姬溯還得過一會兒再來,當即又折回了偏殿,反正偏殿也沒人在,與其一會兒三位閣老到了看着他吃吃喝喝,還不如在偏殿吃呢,好歹自在。
宮人送了茶來,姬未湫吃了兩個鵝油酥,與小卓道:“把茯苓糕和奶芙送去給顧相爺。”
方才在文淵閣,顧相帶他認地方耽誤了休息的時間,估摸着也沒吃,這茯苓糕不大,一口一個,算是謝禮吧。
小卓公公颔首應是,端着盤子就出去了。
于是乎等到姬未湫去禦書房的時候,剛好和姬溯碰了個面對面,姬未湫看着姬溯,有些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有一種上課鈴聲響了在門外遇到了班主任的痛。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是班主任的關系戶。
“跟着。”姬溯嘴唇動了動,姬未湫就乖乖巧巧地跟上去了,落後一步算是全了禮數,姬溯漫不經心地問道:“可還習慣?”
要是擱別人,可能就誠惶誠恐地謝恩了,但姬未湫是什麽人?他張嘴就來:“王相給我臉色看!”
姬溯幾不可見地頓了頓,頭也不回地道:“嗯。”
姬未湫:“?”
‘嗯’是什麽意思?撒手不管的意思?還是其他什麽意思?
姬未湫再一次在心中痛罵姬溯這個親哥當得不靠譜,好歹安慰他兩句呢?……哦,算了,不是親的,是物理上撿來的。
慶喜公公剛好将姬未湫瞪了一眼姬溯的模樣收入眼底,他看得直嘆氣,平時殿下挺機靈的,怎麽對着聖上就傻了吧唧的呢?王相給殿下臉色看,殿下也可以給王相爺臉色看呀!聖上不能因為這些捕風捉影的小事去斥責王相爺,難道就能因為這些捕風捉影的小事去斥責殿下?
都是閣老,誰怕誰呢?
一進禦書房,三位閣老都起身行禮,姬未湫跟在姬溯旁邊,坦然受了禮,他在殿中瞅了一眼,見禦座下首擺了四張椅子,自然而然地就去坐了最末端,恨不得在臉上寫‘我就是來當花瓶’的。
三位閣老皆是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
姬未湫在心中緩緩打了個問號……哦對,姬溯還未賜座,他怎麽就坐下了?姬未湫又默默地站了起來,此時方聽見姬溯道:“賜座。”
“謝聖上。”三位閣老連帶着姬未湫一道謝恩後這才落座。
姬未湫翹了個二郎腿,撣了撣袍子,一派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模樣,恨不得把‘我就是來湊數的’這幾個字寫在臉上。姬溯一手微擡,慶喜公公便領着宮人将幾份卷宗發了下來,人手一份。
姬未湫打開掃了一遍,好嘛,江南幹旱一事居然是真的,一沓證據囊括了近三月的氣象記載,與往年氣象數據做對比,此外還有相關的密折,仔仔細細寫了幹旱的情況,又有什麽人隐瞞不報,致治地如何如何之流。
密折上名字都清清楚楚,姬未湫有些咋舌,他擡首見三位閣老都沉思不言,仿佛在專心想應對之策一般,他也沒開口,他第一天來他開什麽口,一把鑰匙三塊,三把鑰匙十塊,他配幾把?
不過這個隐瞞不報的官員姓王哎……姬未湫沒忍住多瞅了王相幾眼,不想引起了王相的注意,姬未湫躍躍欲試,想着這會兒王相是不是應該刺他兩句給他幾個‘你是個垃圾’的眼神,要是這樣就別怪他開大了。
當着姬溯的面和人對罵,姬溯絕對幫他!
沒想到王相居然什麽也沒說,只當未見,姬未湫有種被人無視了的憋屈感,此時聽姬溯道:“衆卿可有何應對之策?”
顧相當即道:“此事茲事體大,不可輕忽。”
姬未湫心道,廢話。
顧相好歹是姬溯的心腹,他還當顧相能挑起點争端來,結果就說這個?這要是不重要,能避開大朝擱禦書房裏議——本來這種事情大朝上也該議的,但是當時不輕不重地避開了,可想而知這裏頭有問題,姬溯要關起門來處理。
劉相一派和風細雨:“可惜了,這麽一拖,雲州這一季的水稻絕收了。”
幹旱不是不能救,但要提前救。江南本就多雨,地下水豐沛,遇上一時的幹旱減産是必然的,但絕收兩個字一出,就說明當地直屬的縣官沒有提前做出針對幹旱的準備,所以才導致救無可救。
王相道:“雲州知縣王流耀于大災隐瞞不報,應重刑懲之。”
顧相笑了笑:“王相說的極是,只是這大旱來得突然,江南府一系官員難有防備也是常理。”
姬未湫聽了一段,有點懵,不是,他以為這人和王相有關,王相應該主保,顧相應該主殺才對,怎麽現在完全反過來了?他擡首看向姬溯,姬溯的表情依舊是一派清淡冷漠,仿佛這些事情與他無關一樣。
而且一個知縣不頂事是應該罰,但現在不應該商量一下如何應對幹旱後帶來的減收絕産嗎?江南府可是國之糧倉,不客氣的說那裏減産,整個南朱都要倒黴。
劉相道:“這知縣如何處置自有國法可依,還是商議商議如何應對……聖上,臣以為,旱災已成,多說無用,為今之計,應早調動糧草,以備後續,安撫民心,不至百姓流離失所,無以繼冬。”
後續?什麽後續?
姬未湫想着,應當是糧價上漲的後續,畢竟江南減收絕産,糧價勢必上漲,百姓本就苦巴巴的,這年頭,本就是耕地的家中沒有餘糧,織絲的一輩子穿不上絲衣,漲個一文錢兩文錢都要擠一擠,要是真的幾倍往上漲,誰能吃得起?吃不起,那後續的樂子就大了。
姬未湫努力回憶着穿越前看過的案例,不過江南還好,那地方災害不多,連續幾年都碰上災害的情況不多,今年不行,只要能撐到明年就能緩上一口氣吧?
“瑞王爺以為如何?”忽地有人問道。
“嗯?”姬未湫陡然回神,先撞進了姬溯的眼底,他們剛剛在說什麽?他沒在聽怎麽辦?他好像看着姬溯就開始發呆了。
姬溯看着,沒人敢提示他,他想了想說:“本王以為,聖上說得對。”
三位閣老沉默了一瞬,顧相小聲提點道:“是王相問殿下。”
姬未湫松了一口氣,哦原來是王相問他啊!那就不怕了!他大大方方地說:“勞煩王相再說一遍,本王一時走了神,沒聽清。”
王相冷淡地說:“王爺莫不是不将聖上放在眼中?內閣議事,何等重要,王爺難道是覺得內閣言之無物?”
姬未湫反問道:“王相這是對本王有所不滿?”
王相道:“臣不敢。”
姬未湫撣了撣袍子:“那你問本王做什麽?本王長于深宮,未經俗務之苦,這等耕種之事問本王?王相不問戶部,不問倉部,實在不知問誰也可以問問田中老農,都是積年的老手,不比本王懂得多?”
姬未湫幽幽地道:“王相,這是在欺負本王吶!”
“皇兄!”姬未湫看向了姬溯:“請皇兄為臣弟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