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第 21 章

十五分鐘之後, 浴室的門推開，裴煊洗完澡從卧室走出來，門鈴聲響起, 行政酒廊正好送來甜品水果和熱牛奶。

他打開門，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托盤，擱在桌子上，掃了一眼站在打印機前面的江渝之。

白色的棉質睡裙長至小腿，還帶着點潮氣的頭發微微有些淩亂，飽滿的唇繃得有些緊, 視線落在打印機的出紙口, 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

打印機的運作噪音停止，江渝之将還帶着熱氣的紙抽出來, 垂眸看了一眼做最後的确認，她走到裴煊面前，将那張紙拍在他胸口, 聲音有點冷：“回京西之後約法三章, 你看看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嗎？”

還不等裴煊伸手, 她就把手收了回來，紙張輕飄飄地落在了地毯上。

原本幹燥平整的紙變得有些皺，裴煊彎腰拾起，頭發上的水珠滴落, 打在紙面上，洇開了第一個字。

江渝之列得很細致，概括來說無非就是裴煊孩子父親的身份不能公之于衆。

裴煊的眉心蹙着, 問道：“孔姨和我爸那邊你想一直瞞着嗎？”

江渝之靠着桌面站着, 她晚上不能吃太多，所以只切了點小蛋糕墊肚子, 喝了幾口溫度适宜的熱牛奶。

玻璃杯和大理石桌面上碰撞出一聲輕微的脆響，江渝之抽了張紙擦掉唇邊的奶漬。

“她不會同意我不結婚就把孩子生下來的，昨天她打電話給我的時候你也聽到了，她年底就要去新加坡，短則半年，長則一年。”

她之前正為這件事發愁，不知道要怎麽瞞過孔念慈，畢竟等到顯懷之後幾個月都要避免和她見面确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孔念慈一旦知道了這件事，所有事情都會脫離她的掌控，到時候結不結婚根本由不得她。

而且，要怎麽跟孔念慈和裴文斌說她懷了裴煊的孩子……這實在是太難以啓齒了。

他們可和裴玉珊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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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在結婚這件事上，如果說之前她僅僅考慮的是她和裴煊之間的感情問題，現在要考慮的還有她的事業。

“再者，”江渝之勾了勾唇，但眼中卻并無笑意，“裴總，我不想在和西達酒店的合作案上落人口實，無論是前任CEO在任期間，還是之後，如果我能拿到這個合作案，靠的都是我的實力。”

聽到江渝之對他的稱呼後，裴煊的神色微變，問道：“你知道了？”

對上江渝之有些淡漠的眼神，他揉了下額角：“我沒想過要瞞着你，你生氣了嗎？”

他起先并不知道孔念慈從來沒有在江渝之面前提過裴玉珊，後來他也沒有想要刻意隐瞞這件事。

在車上向江渝之提出結婚前，他向律師咨詢了夫妻之間股份轉讓的相關事宜，只不過她拒絕了他結婚的提議，并沒有給他提出這件事的機會。

再者，YUZHI珠寶和西達酒店有合作，他們早晚要以兩個公司一把手的身份見面。

她的語氣有些硬：“沒關系，你的母親和外祖父是誰确實與我無關，我哪裏有立場生氣？”

無形的硝煙似在兩人之間彌漫，剛才一直在默默觀察着他們的糖豆從椅子上爬了下來，牽住了江渝之的手，有些懵懂得擡頭看她。

“你明明就在意。”裴煊雙手抱胸，倚着桌子側身站着，“糖豆都能看出你生氣了。”

江渝之抿了一下唇，經過和糖豆的相處，她發現這個孩子敏感又缺乏安全感，對大人情緒變化的感知太過于敏銳了。

彎腰将她抱了起來，懷中變得沉甸甸的，江渝之的原本浮躁的心也沉了下來。

她的臉頰貼了一下糖豆的額頭，她不想再和他掰扯這些，轉而聊起了工作上的事情：“合作案現在進展到什麽程度了？裴總可以透露一下嗎？”

“前任CEO手上的項目都在接受公司的內部審核，只不過高層換血，沒定下來的項目難免動蕩。”裴煊的語氣也微沉，“後續如果要重新選擇合作方，我可以保證你拿到入場券。”

江渝之微微松了一口氣：“謝謝。”

她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公司利益鏈條錯綜複雜，這不是單個人就能一錘定音的事情。

在公司的股東和高層管理中，其他人都比裴煊年長、經驗更豐富，要使得別人信服，他到底有多少能力比他是誰的外孫更重要。

他如今空降，面臨的壓力可想而知。

江渝之将糖豆放在椅子上，把蛋糕和牛奶端到她的面前，她看了眼裴煊手上的那張紙，說道：“如果沒問題就簽字吧。”

“怎麽沒問題了？”裴煊抖了一下那種紙，紙張發出一聲脆響，“這明顯就是不平等條約，你要把我藏着，還要我幫你瞞着，全部都是對我的約束。”

江渝之蹙眉：“那你想？”

“我的要求不高，之後的每一次産檢你都得讓我陪着。”裴煊拔了鋼筆的筆帽，“你同意我加上，我才會簽字。”

“行。”

裴煊邊寫邊問道：“如果違背了條款怎麽辦？”

江渝之垂眸看着他那行筆鋒遒勁的行楷，等他簽完名，淡淡道：“那你就當孩子舅舅吧。”

鋼筆一歪，在白紙上劃出一條線，裴煊微擡起筆尖，問她：“我能拒絕嗎？”

“不能。”江渝之彎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絕對的解釋權在我這兒。”

江渝之把那張紙疊好收到行李箱裏，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道：“回京西之後你就安心工作吧，我自己能照顧好寶寶，家裏也有阿姨幫我。”

新上任就曠工，難怪之前裴玉珊會生氣。

“曠工當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裴煊沒讓t她拎重物，彎腰将她的行李箱提了起來。

這句話有點耳熟，不就是在車上的時候她對許佳佳說的嗎？

“明天我下飛機就去公司開會，我的助理會把你送到家門口，你的行李箱太重，不要自己提。”

江渝之将行李箱推至牆邊，慢吞吞地應了一聲：“哦。”

-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趕去了機場，裴煊大概是真的很忙，一連兩天，江渝之都沒有見到他。

周三晚上，江渝之蜷縮在沙發上看Nico玩着玩具。

當一只無憂無慮的快樂小狗，真好。

大概是感受到她的心情不佳，Nico叼着玩具朝她走過來，将它最愛的玩偶放到了江渝之的腿上。

“Nico，你要把它送給我嗎？”江渝之輕笑，“謝謝你哦。”

Nico跳上沙發，用腦袋輕輕蹭了蹭她的小腹。

江渝之微愣，她之前就看到過一種說法——

有些寵物會比主人自己更早察覺到身體的變化，比如懷孕，或者小寶寶出了問題。

她摸了摸它的頭，自言自語，又像在是給自己打氣鼓勁：“明天一定會一切順利的，對吧？”

她約了明天的B超，要去看看現在是否有卵黃囊和胎心胎芽了。

門鈴響了起來，江渝之看了眼時間，夏鹿下午說收工就過來，現在也該到了。

“蹬蹬～”

開門後，夏鹿耍寶一樣從身後變出了一堆燒烤啤酒，她抖了抖另一個袋子裏裝的純牛奶，說道：“你今天就以奶代酒陪我喝一個吧。”

江渝之走上前抱了一下她，說道：“寶貝，謝謝你。”

她知道夏鹿這幾天行程滿滿當當，又怕她一個人在家胡思亂想，特意抽出時間來陪她。

“還跟我說謝。”夏鹿将她茶幾上的東西清了一下，把燒烤和啤酒都擺了出來，不滿地嘟囔道，“你可真見外啊。”

江渝之笑了笑，盤腿坐在茶幾前的地毯上，在腰部塞了一個靠北枕，後背抵着沙發，問道：“訂婚宴什麽時候啊？”

“下個月，邀請一些雙方的家人和好友，不會辦得很大。”冰涼的啤酒入喉，夏鹿被刺激地抖了一下，“真爽。”

江渝之用筷子從簽串上剔了一小塊羊肉下來，嘗了一小口就擱了筷子，問道：“想好了嗎？就是他了？”

一直以來，江渝之對陳樞都沒有很高的評價，無奈夏鹿喜歡，總在吵架卻依舊吵不散。

夏鹿猛地灌完了一罐啤酒，江渝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你慢點。”

“我爸跑路之後，除了你、媽媽、弟弟之外，他是唯一一個能讓我感受到純粹愛意的人了。”夏鹿坐在江渝之身邊，下巴抵着膝蓋，“大家都覺得我光鮮亮麗，誰又知道我面對着巨額債務呢？”

她的聲音放輕：“那些追我的人知道我家裏的情況之後，立馬就不和我聯系了，這麽多年也只有他，一直陪在我身邊，陪我面對這些糟心事。”

夏鹿的父親之前在鷺城開了一家汽車修理廠，家庭條件還算小康，可之後卻染上了賭瘾，不但把家底都虧空了，合法非法的途徑都借了很多錢。

他拍拍屁股就跑了，留下妻子和一雙兒女，母親身體不好，弟弟還在讀書，那些債務人知道夏鹿是公衆人物，一直讓她償還她父親欠下的債務。

她雖然賺的多，但自己根本沒留下多少。

“他讓我覺得非常安心，而且我的粉絲都說，我在他的鏡頭下永遠是最美的，我那些‘出圈圖’都是他拍的，所以啊，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我。”

江渝之并不贊同她最後的這幾句話，撐着腦袋看她。

“你別太妄自菲薄了，你們之間的事情在我看來，和你描述的是另外一個故事，當初他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攝影師，是你把他帶進你的圈子，才有了他現在的職業巅峰。”

夏鹿抱着她的胳膊撒嬌：“愛人之間就是要相互成就的嘛。”

“我弟弟也畢業了，他前幾天拿到了第一份工資，還給我轉錢。”夏鹿笑着抹了抹眼睛，“誰稀罕他那幾個子兒啊。”

“嘁，我看你就挺稀罕的。”江渝之戳了下她的胳膊，“不過你弟弟是散財童子嗎？他也給我轉錢了，說要請我喝秋天的第一杯奶茶，但我沒收，什麽奶茶一千塊啊？”

這錢江渝之自然不會收，盡管在他考上大學時，她作為姐姐的好朋友，送了他一臺電腦。

“臭小子，他給我轉的是八百诶，等下次見到他，我一定要問問他是叫什麽意思。”

……

“之之。”

“嗯？”

夏鹿舉着酒杯，碰了下江渝之的熱牛奶，說道：“生活一定會越來越好的，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江渝之和夏鹿跨不過去的坎，人只要活着，就會有希望。”

話題陡然拔高，江渝之知道她這是來寬慰她了，笑着說道：“嗯。”

夏鹿喝了不少，趴在江渝之的肚子上，沖裏面的胚胎發酒瘋：“寶貝你一定要健康長大，等你出來之後，幹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送給你。”

聽她越說越離譜，江渝之用手指梳着夏鹿柔軟的發絲，笑個不停。

擱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江渝之臉上的笑意斂了斂，她沒特意存裴煊的號碼，但還是一眼将那串數字認了出來。

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有些疲憊：“喂。”

伴随着夏鹿和寶寶溝通的絮絮叨叨，江渝之輕聲應了一句：“嗯。”

過了一會兒，她還是忍不住說道：“我明天要去産檢，你……”

她的話卡在這裏就沒有下文了，因為她自己都搞不清她對裴煊的期待到底是什麽，是希望他出現還是不出現？

她也不知道。

“我知道，我明天早上落地京西。”裴煊的聲音有些沙啞，“今天是我外祖母的生日，每年這個時候，我們全家都要陪我外祖父來南方外祖母的故居，我明天坐淩晨的飛機提前回去。”

“其實如果你忙的話，不用來也行。”夏鹿已經趴在她的腿上秒睡，江渝之垂眸，撥了一下她的耳墜，“我會将結果如實通知你的。”

“那可不行。”裴煊輕笑，“我可不想以後孩子叫我舅舅。”

江渝之小聲嘟囔：“這條是你自己争取的，又不是對你的約束。”

裴煊說道：“我明天落地比較晚，家附近早高峰很堵，我怕繞到小區接你會遲，所以明天我會在醫院等你，需要我給你安排司機嗎？”

“不用。”江渝之拒絕了，“夏鹿今天在家裏陪我，她明天去攝影棚正好把我放在醫院門口。”

“好，你有什麽事随時可以給我打電話，我的手機晚上不關機。”

江渝之對他的話不置可否，說道：“我好累，想休息了。”

“晚安。”裴煊輕笑一聲，“bb也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