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納妾宴

納妾宴

今日賀知府的大公子設宴,賀納妾之喜。

胤姜接到賀頌的訂單之際,略感詫異。

據她打聽的消息,賀頌為人纨绔,喜奢靡喜金玉,喜美人喜香車,按照道理來說這種講究排場的人,不會選擇她這種小酒樓才是。

胤姜的疑惑,在見到賀頌身邊的女子時,得到了解答。

胤姜沉默着微笑,看着那對新人,心中五味雜陳,她沒想到,她會以這種方式報仇,搭上幸福、搭上餘生。

胤姜在想,當時留下她是不是會更好?不至于讓她走上歧路?

“雪娘子,我要敬你一杯,若沒有當日雪娘子相助,我早就灰溜溜離開淮安了,哪裏會得遇頌郎,有如今的日子。”

一杯酒已然遞到眼前,徐喬今日打扮得很美,一身玫紅色織團花紋軟煙羅,臉上薄施粉黛,秀美至極,杏眸杳杳,望着胤姜的眼睛亮晶晶地。

胤姜笑着回敬一杯酒,“雪娘祝二位花好月圓,恩愛久長。”

其實這樣的形容是不太适宜的,賀頌還未娶妻,如今先納妾已然足夠招人非議,他不以為恥反而大肆招搖,如今還宴請賓客共享佳肴。

恩愛久長這四個字,本該是祝賀新婚之喜的,用在此處倒有些不倫不類,但這的确是胤姜心中所想。

她知道将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是愚昧的,但此刻不免希望徐喬餘生不會在仇恨中度過。

賀頌為人,胤姜只略有所聞,他是賀含章的嫡長子,頗有些纨绔習氣,鬥雞走馬乃常事,秦樓楚館是常客。

但是像他這種身份的官宦子弟,婚前明目張膽的納妾是極少數,再如何,他們家族也都會将其掩藏得嚴嚴實實,方便他們騙回來一位門當戶對的貴女。

賀頌行事,真是反其道行之,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做了何等違逆之事,今日這場宴席,賀家人都沒來,是故意縱容他嗎?還是已經放棄不管了?

賀含章如今的妻室并非賀頌的生母,她是後娶的繼室,膝下亦有自己的子女。

後母難為,少插手原配子女之事也正常,但賀含章這個生父,怎麽也不來?

怎麽也不勸阻?真那麽忙嗎?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賀家,看來也不是鐵板一塊。

徐喬啊徐喬,這步棋,就算能傷敵一千,也自損八百啊。

胤姜面上傷懷轉瞬而逝,卻見賀頌拿着酒杯也朝她走來,左手攬過徐喬,右手舉起酒杯,“我聽阿喬說過雪娘對她多有照顧,這杯我先幹為敬。”

男子容貌俊美,說話時嘴角有梨渦微微漾起,眸色深邃,眉眼間竟有幾分故人之姿。

胤姜此刻仔細打量賀頌相貌,心中一驚,一時說不出話來。

徐喬笑着打圓場,“頌郎,雪娘還有其他客人要照顧呢,可別灌她喝酒了,那邊還有客人你沒去敬呢。”

徐喬輕推着賀頌朝客人桌去,賀頌倒是沒多刁難,賀頌走後,徐喬看着胤姜笑,“雪娘是在擔心我嗎?但如你所見,我很好。”

胤姜剛想說什麽,便被徐喬拉着離開了吵鬧的包廂,二人找到一個僻靜的雅間,徐喬檢查四處确定無人後,開口說道,“我和他,不是真的。”

胤姜疑惑,什麽不是真的?納妾不是真的?

徐喬說完這句便作勢要跪下,胤姜趕緊将她扶起來,“你有話直說便是,講究這些做什麽?我說過會幫你的。”

徐喬嘆氣,鼓足勇氣看向胤姜,眼含星光,“雪娘,我确實需要你幫助。

月前,我接到一個繡活,要我當晚修補一個香囊,

我拿到那香囊,便發現那是春杏的東西,她的香囊內側繡有她自己的名字,還有獨特的針腳線。

可是,春杏早就死了,她是上吊自殺的,我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她的香囊會落到別人手裏?

我便悄悄跟着那丫鬟,發現她回到了一間青樓。

我知道那不是什麽好地方,可是我真的太好奇了,春杏為什麽要上吊,為什麽她的香囊會在一個青樓女子手裏。

所以我還是也跟着進去了,所幸那時候時間算晚,大多嫖客都在房間裏,我得以跟着她,也知道了那丫鬟的主子是誰,更知道了她房裏的客人是誰。”

徐喬回憶起那夜始末,心中仍是不能平靜,她沒想到老天這麽眷顧她,竟讓她隐約猜到了屠村真相。

胤姜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徐喬不會無緣無故跟她說這些,難道和賀家有關?

徐喬繼續說道,“那客人,是賀禮,賀頌同父異母的弟弟。

我刻意延誤工期,那丫鬟大罵一通,從她口中我得知,原來那青樓女子不慎弄壞了客人的香囊,

她得在客人發現之前恢複原樣,她們素來喜歡在我這裏買點繡品,加上那晚我還沒關門,所以找上了我。

沒想到我沒能耐那麽快就把香囊修好,于是我拿出我自己繡的香囊,表面上看起來和春杏繡的一樣,可是內裏不一樣,何況我還加了些東西在裏面。

那丫鬟仔細對照幾次,勉強收下了我繡的那個香囊,就在前幾天,我都還看見賀禮戴着。

這件事表面上揭過去了,我就開始找機會接近賀禮

——姐姐,我可以叫你雪姐姐嗎?”

徐喬突然看向胤姜,眼中含着期望,胤姜不帶猶豫的點頭。

徐喬莞爾,揚起的嘴角又放下,神色堅定,“我懷疑葛家村滿門覆滅,源頭是春杏。

春杏那段日子很不尋常,既不出門與我們玩,也不出門幹活,只把自己悶在家裏,整天以淚洗面,模樣十分憔悴。

那時我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春杏家境貧寒,還有一個癱瘓在床的母親,所以春杏一直十分懂事,至少我父母是這樣說的,常拿她與我比較,說我多不懂事。”

提起父母,徐喬難得的眼泛柔情,神色十分緬懷。

“我娘說過,春杏為了貼補家用,在外面找到了一份工,每月都有工錢拿。

在春杏後來閉門不出的日子裏,村裏頭有流言,說她攀上了哪家富貴公子,遲早要成山村裏的金鳳凰,飛出去。

那時候我娘還笑話我,說我是愁嫁的老姑娘,不過,他們也不想我太早嫁人,也願意留我在家裏。

我只知道,春杏後來上吊了,而且,肚子很大,她懷孕了。

那時候的我,什麽都不知道,只知道眼前那一畝三分地,只知道眼前的愉快時光,卻不知道,所有的這些東西,在不久的将來,我會失去得徹徹底底。

看見那香囊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村中的流言,如果那個公子哥是賀禮,一定是他為了隐藏他對春杏所做的一切,才下此毒手。”

徐喬氣憤,眼中含着熱淚,“一定是他,為了隐藏什麽,才會殺我葛家村兩百多口人,可是那時候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胤姜輕拍徐喬的肩膀,她如何不懂這種感覺,這種多年後回醒過來,發現當初的自己有多愚蠢,有多天真,有多傻,恨不得回去打自己一頓,但是,回不去了。

時光是這世界最殘忍的東西,它帶走了那些不能再見的人,亦剝奪了他們這些幸存者做補救之事,過去了便是過去了。

人無再少年,無論那時的自己,對不起了誰,都已經沒辦法跟他們說對不起了。

死亡,是天涯兩隔,是餘生不再見,是無來日、剩過往,然過往不可追。

她想起阿舞,想起小七,想起許多同伴,她竟然就那樣輕輕地揭過了他們的死亡。

胤姜攬過徐喬,二人互相擁抱,舔舐着自己的傷口。

待恢複心情,胤姜問,“那你和賀頌之間,又是怎麽回事?”

徐喬一擦眼淚,神情堅韌,“我嘗試過接近賀禮,他在府學讀書,名聲還不錯,一向被人贊為君子,還和幾個書生組成了什麽四君子。

可他實際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

我接近他,他面上瞧我不起,說我攀龍附鳳、讨好媚上,可是有一次,他似乎心情不錯,說他勉為其難可以接受我做他的通房侍婢,還說他能看上我,是我的福氣,要我好好伺候他。

他根本不把女人當人,只是一個物件,我那時知道,便是我犧牲了清白,也未必能從他這種人那裏得到什麽信息和證據,我自然不從,沒想到他惱羞成怒,想要侮辱我,

我掙脫開他,拼命的往前跑,之後便遇見了賀頌。他們兩個關系素來不好,大吵一頓之後賀頌便帶着我離開了。

我本以為賀頌一無所知,沒想到他知道我是刻意接近賀禮的,還知道我來自葛家村,我當時以為大難臨頭,沒想到他說,他可以幫我。”

徐喬思及當時場景,頗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今日來這裏辦酒席,是我向他提議的,雪娘應該也猜到了,他和那對父子關系不睦。”

心領意會,胤姜此時直視徐喬,問“你們想要我做什麽?”

徐喬淺笑,“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我雖不知雪娘有何目的,但我知道我們是一路人,而且或許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那麽平日裏互通有無,消息共享,可以嗎?”

胤姜回以笑容,“可以,但是你們今日只有這個目的嗎?”

徐喬搖頭,坦誠道,“我們是為鄧氏而來,鄧氏是賀含章坐下犬,哪怕這幾年安分了,看上去和賀含章生疏了,可是背地裏他們仍是動作不斷。

鄧氏替賀含章做過許多見不得人的事情。

當日來村子裏的那二十幾個衙役,我還是有些印象的。

借着賀頌的東風,衙門裏的捕快我都找機會見過,但他們都不是那天屠村的人。

賀頌提起鄧家後,我便找機會去鄧家赴宴,沒想到真讓我見到幾個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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