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從夜班開始》
第15章 《從夜班開始》
別說蘇玉良，事情對于宋音來說也有點撲朔迷離。
雖然問出了“你劃傷手了嗎”這句話，但是從對面同事的神态變化來判斷，後者想必是很為宋音發現自己狀況而感到驚慌的，頗有一種兇殺現場被當場碰見的感覺在。
這時事件的處理和電梯人又有不同。曼德站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裏，即便宋音一直按着電梯的開門鍵，他也只是或只能口頭阻止，說明電梯人曼德行動有一定程度的受限。只要不是貼臉攻擊，玩游戲的UP主表示還好。但是蘇玉良不一樣，她真有一把刀，那麽宋音這時也就給她臺階下了。
然而蘇玉良一字一頓地回答：“沒有，劃破了紅墨水的袋子，正準備去樓下清理。”
正在謹慎繞過同事的宋音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眼見終于離自己的工位更進一步，即便對工作沒多少熱愛，打工人此刻腳步都輕快了一些，半點沒有深聊下去的想法。她無所謂地點點頭，似乎完全接受了蘇玉良的說法：“那我就不耽誤你等電梯了，回見！”
只死了一次完成兩個任務，和電梯小哥無傷對話，恐怖游戲玩家的快樂大多時候分外簡單。宋音此刻主線清晰，蘇玉良說是紅墨水就是紅墨水呗，同事就算殺人也管她呢，殺的不是她就好。
在蘇玉良的注視下，這位面容年輕、語調雀躍的，似乎從來沒有被“殺死過”的青年人，步調輕盈地離開了。她是那樣友好、活潑、無害，倘若在現實遇到，自嘲陰暗屍體的蘇玉良會喜歡上她，好像自己在核中閉鎖了許久的靈魂也拿出來晾曬了一下。
但蘇玉良曾眼睜睜看着她死在路途上，現在卻穿着一身整潔的制服，面色如常地打着招呼。
她再次按下電梯下行鍵，這次等來的電梯裏空無一人。
手上沾血的員工走進去，銀白色電梯六面皆出現了她略微形變的倒影。
其實她剛才對宋音說的沒有太大錯處，除了所謂的“紅墨水”有着別的成分。在限定身份的大型核域中，核子能做的事情不多，只能圍繞着給定的設定行動。而合心公司的規則是，職員與職員間進行殘酷的厮殺，勝者得到資源。公司以外也充斥着這種法則，曼德就是其中一個極有代表性的例子。
合心公司員工每天都能得到一張待做清單。蘇玉良的這張，有一條要求她補充“紅墨水”。在這一過程中弄髒衣袖是合理的，所以蘇玉良擁有下樓的權利。22樓，此刻對她開放。
核研部的成員做的就是這樣的事，最接近核的異常，給信壓部傳遞有用的信息。
然而看着電梯顯示屏數字的跳動，蘇玉良知道，相比于22樓，此刻有一個更值得她深入了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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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心公司的故事設定，并沒有死而複生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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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做清單】
·在一樓服務臺打卡。（√）
·你的辦公地點在23樓。（√）
·清理你的辦公桌。
·在辦公室澆花。
·把桌子上的報告交給直系上司。
【注意事項】
·不要遲到。
·守好你的飯碗。
·按時參加主管的員工資格評估。
宋音對自己不含技術水平要求的待做清單沒什麽想法。迎賓和電梯兩位都好好在那裏，後者還是最佳員工，可見合心老板崇尚無為而治，她心虛什麽。
按照順序來，她應該清理一下自己的辦公桌，不過第一步，宋音得知道她的辦公桌在哪。
從電梯樓道走出，外面是一條長走廊。可見範圍內，左側用未開放的牌子擋着，而右側有三個房間，第四個房間在盡頭的拐角處。門框一致，沒有門牌，除位置外房間看不出任何區別，不過顯然都不是廁所，難怪蘇玉良不直接在本層洗掉手上的“紅墨水”。
宋音本就沒有想過很輕松地就能找到自己的工位，她腦內拼湊着見過的線索，徑直走進第一扇門框。
裏面裏出人意料的熱鬧，每一個辦公桌被隔斷隔開，宋音第一次見到這麽多活人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鍵盤聲和打印機聲此起彼伏，偶有人影走動。一切都很正常，除了一點，這棟房間裏內依舊沒人開燈。
這些她就不好再昧着良心誇獎合心老板了，宋音真心建議到開了曼德，用他的工資開燈吧。
有這麽多人都在場時，宋音沒有草率出聲。她想起自己還有澆花的任務，最後在窗臺角落發現了噴壺。裏面雖并沒有液體，但并不妨礙她拿着道具裝個樣子，領導巡視般地走遍了整個辦公室。
宋音對觀看npc的電腦界面毫無避諱，在路過一個埋頭敲着鍵盤，且聲音具有節奏感的職工時，完全看清了後者在幹什麽。
職工的電腦文檔裏，共有兩段文字。她此時将第一段文字剪切，粘貼在原第二段文字下面，接着便重複這樣的操作。非要說有什麽實質性的改變，那只能是文檔前的空行增多了，在頁面的右邊，滾動條被壓縮到幾乎不可見的形狀。
壞了，宋音想，我成公司中流砥柱了。
她此刻無比确定，自己所做的工作在本公司裏是一件大事。
抱着對文檔內容的好奇，她繼續眯起眼睛俯下身細看——到底是怎麽兩段話能在電腦上反複疊代，走出這麽一長條路來。
【無業者無業者……無業者無業者】
【員工員工……員工員工】
宋音矜持颔首，确實很符合他們人生的基調，無非就是有沒有工作，會不會餓死。她起身，然而電腦前的職員同時扭轉腰部，面部帶着上半截身體朝宋音的方向前傾，随着她一起後移，二人的距離始終沒被拉遠。
職員的臉幾乎觸碰到宋音的腹部，然後仰頭，“咔”的一聲脆響。
“你做了工作以外的事。”
這張臉圓潤飽滿，與宋音剛剛看太多了的凹陷臉龐完全不一樣t，但她腰部的扭曲感卻那樣相似，腿和臉的朝向完全相反，骨架錯位，像是背部和腹部同時朝一個方向曝曬的蛇，手臂卡在一個詭異的角度，身上并不帶有松緊的員工服被拽得緊繃。
這一古怪扭身将她胸口前的名牌顯露出來，人事部主管。
“效率低下。你被解雇了，無業者。”
女子背對電腦的頭顱微笑，下達着通牒。
主管的聲音不算小，頓時，在場敲字的、沖水的、擦桌子的，此刻人頭紛紛轉向了宋音，手上的動作也一并停止。原先嘈雜的房間一片寂靜，察覺不到呼吸的存在，最多只能聽見主機運轉時散熱扇工作的聲響。
他們的情緒比無業者要多一些，後者始終瘦癟麻木，而這些明顯吃飽喝足的合心職員，多數人幸災樂禍。
為什麽要往主管那裏湊呢？主管也是要業績的。業績就是資源，資源就是業績。在員工資格評估時間以外，靠近主管的人，就只能自動成為她的業績。
研究院通訊部核子阿列克謝，此刻也随之擡頭，舉動和所有人一致，他的辦公桌位置正好，一擡頭就能看清事件全貌。
阿列克謝見過這樣的人，一個不曾接入研究院，因無知而觸犯了規則的核子，被發現時往往已經救無可救。他對圍觀這樣的死亡沒有太多興趣，但規則如此。
救不了，就不必救。
在主管話語落下後，宋音身上的制服顏色逐漸被黑，袖口消失，而衣領下浮現出“無業者”的字樣。
宋音棒讀：“啊哦。”
她丢掉噴壺，空出的手正好靠近女人的肩膀，繼續面無表情說：“我大老遠跑到這邊來，就是為了聽你解雇我的？”
宋音視野的周圍已經逐漸不可見，或許這一局也就這麽結束了——是的，她可以複生，在掌控更多信息的時候再來一局。但UP主內心已經在激勵地嘯叫：難道她是什麽很菜的人嗎？
‘或許我可以在死前對她的臉部造成痛擊。’宋音冷笑地想，‘就是你把那兩位卧龍鳳雛留在公司，反而對大動脈重拳出擊是吧。’
對自己具有較強目标期待的員工動了動自己的手指，感受到身體的操控權逐漸消失。她看向主管的可惡的臉、扭曲的肩膀、名牌拽出褶子的前胸，一愣。
名牌上寫着“人事部主管”。
在這一瞬，宋音想了很多，又或者什麽都沒想，似乎什麽都回憶起來了，又什麽都沒有記住。
她伸手拽向了主管的名牌。并且輕松地，把它拽了下來。
将薄薄的一張布料捏在手心，下一秒，宋音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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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場寂靜，此刻，就連電腦主機也沒再發出任何聲音。
這位被解雇的、即将失業的可憐人，身上的服飾已經為其打上了标簽，她穿上這件制服越久，轉變的速度就越快。下一步，這位失業人員的宿命應該是被主管拿去發電，或者變成別的資源——但還是第一個選擇的呼聲更大，員工們也一直抱怨着這傷人眼睛的黑暗。
然而，原先坐在位子上的主管衣服瞬間褪色，圓潤的形體迅速變得瘦削、幹癟，顴骨突出，眼神麻木，呆呆地坐着。她呆在這個職位上太久了，成為無業者也用不了幾秒。
此刻沒有人注意她，所有的合心員工注視手握名牌的失業者，同樣的衣服和形體，但所有人等待這一身份标識，賦予這具身體全新的靈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