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從夜班開始》
第17章 《從夜班開始》
夢魇與夢魇厮殺,如養蠱一般,最後生存下來的,對在場的所有人來說,真如夢魇這個詞含義本身了。
而第一個面臨這場噩夢的——
在新晉主管擡頭時,因為過于錯愕而意外将保溫杯打翻的韋德,此刻冷汗頓時流了下來。
此刻,他的“同事們”目光投向他,尖銳而熱切,衡量他的軀幹、頭顱、四肢所能兌換的資源該如何分配,評估着哪些用于照明,哪些用于維持電腦運作。
剛剛發生了什麽、是真的嗎、原來真有這種可能——韋德死死捏住桌板的邊緣,被這所判的死刑砸蒙了一瞬,但即便如此,他仍然無法忘記眼前看到的一場逆轉。那個女人不是一個什麽也不懂的核子嗎?現在的主管到底是誰?
這位理論足夠,又或者過于足夠的研究員,正面對着自以為的同類死後成為夢魇的事實。如果他什麽都不知道,他也不會如此錯愕,以至于對這羊吃掉狼的一幕大動幹戈。
“我是核子!”他叫喊道,如同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般:“我也是核子!”
他要與他的同類相認,即便他的“同類”此刻在詭異的陣營裏擁有者突出的地位;即便自他這句話說出後,所有詭異态度一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爆異類的同事。
他做了職工該做事情以外的事。
蠢貨。阿列克謝心想,眼睛卻死死盯着新晉主管的所有反應。
輕巧地眨眼,既不凝重,也不帶有某種詭谲的惡意,她的反應與“核”內視此為禁忌的詭異大不相同。
前者身上所帶着某種氣質,讓她即不像是在死亡面前中掙紮求生的核子,又不像是融于合心公司氣氛裏的詭異。這種靈動的輕盈和無情之間的矛盾感,就像一把用童趣彩繪裝飾的刀,足以讓所有人困惑——她到底在合心公司的故事裏是何種存在?
他在喊什麽?沒察覺到別人打量的宋音想,“核子”,說這話什麽意思?似有聽過,然後呢?
她回想起踩在地板石基上,回頭望向合心公司建築的那一眼。一片黑暗的玻璃窗中,只有幾扇亮起,亮得雖有些突兀,但也說明了開燈并不完全算一件禁忌的事。宋音對這樣的答非所問摸不着頭腦。
環境還是太黑了,僅借着稀薄的月光,不利于給觀衆展現發生了什麽。UP主對于自己當領導這件事還算得意,即便是在游戲裏。容衣錦還鄉的人在有光照之前想一段開場詞,并且一定要着重強調一下“人事部主管”的胸牌,但無論如何得有個亮度打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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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你不能開燈嗎。”她面色平靜,語調裏不帶任何疑問的意味。
三周目開局大成就,坐在主管專屬的座位上,彈幕醞釀着對她的歡呼,這一切的順心事使得宋音心情萬分良好,幾乎要忘了這是個恐怖游戲——現在對于她來說确實也不太像。
此刻新晉主管背靠靠椅,所有人都能從身體舒展的狀态看出座上之人的閑适。只是月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打在她的身上,薄薄一層,有光的地方更顯得瞳孔漆黑,帶着森然冷氣。
僅從畫面來看,她結束了與座椅前主人的對抗,此刻悠閑地坐在椅子上,年輕的面容削減了她的攻擊性,讓這位新晉主管顯得并非那樣具有壓迫感。
然而、然而,此刻她所擁有的權柄,和以這樣平靜的态度所下達的命令,使得所有人都能看到某種尖銳的東西從她的皮囊裏穿出,紮在聽衆身上。
無論是不是核子,無論核子是什麽,她所表達的含義鮮明:他不能用來轉換資源嗎?
韋德也為這冰冷的死亡宣判所攝,但他陡然意識到,後者具備可交流性。
無論她是不是想要貓捉老鼠似地逼迫他一步一步走向絕路,這所作所為都為觸犯致死規則的韋德争取到了時間。他依然懷抱着一絲希冀:假如是這位核子不曾接入研究院,弄不清自己的存在呢?又或者是……她真的是一位能夠交流的夢魇呢?
他一步一步走向前,像是試圖到主管面前辯解些什麽。果然,在後者還未發令的時候,即便所有職員都直勾勾地盯着他,卻沒有人直接對他發動攻擊——畢竟他是主管的業績和資源。在意識到這點時,這位形體有些肥碩的白種人不由加快了腳步,滿面通紅,再次說道:“我是普通人!我是地球人!你聽得懂嗎?!”
頓時所有員工躁動起來,韋德毫不懷疑,如果沒有這位管理員的存在,周圍的人一擁而上将他撕成碎片。而他在賭,或許在賭兩次要他開燈之人的憐憫心,又或者是,某個韋德認為自己可以複刻的奇跡。
此刻韋德的速度之快,和他的體型毫不相襯。這名被判了死刑的員工兩三步就接近了新晉主管,眼睛緊盯着座上之人胸前的名牌。
剛剛所發生的一切他都看到了,他也可以這樣做!他也可以成為詭異的主管!
一張沁出汗的面容上寫滿了緊張和渴望,眼裏還深埋着某種狂喜和狂熱。
——哈、他在想自己複刻剛才發生的事情。
阿列克謝看懂了他的想法,也看懂了他的陣營:那些不t停在往地下挖,認為“核”與“幔”真實存在,并且搜尋着把核域內的道具帶回現世的瘋子。
那個集體阿列克謝不多評價,但對于韋德的試圖取代這只厮殺而出的夢魇做法——
阿列克謝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怕自己笑出聲來,最好遮掩一下。
他沒有核研部那些人那麽有“同胞”情誼,落井下石倒算不上,他只是對蠢貨過敏:這個家夥明明可以直接拿鄰座當替死鬼,把後者當成電力。非選這樣的做法,大概是被核子“晉升”為詭異的主人這種幻想迷惑了腦袋。
阿列克謝本已彎起了嘴,然而箍住嘴巴一圈這動作,使得他突然對一切的一切泛起了一種熟悉感。阿列克謝動作僵住了,他的瞳孔頓時緊縮,本就因為缺少陽光照射而蒼白的面孔,此刻更顯得毫無血色,就像那片相伴了阿列克謝前半生的雪原。
這種一次又一次見過的、揮霍着生死的輕盈感,質問前任主管的那種不帶多少憤怒,反而因為從沒把後者看做同等存在,從而能透露出輕快和抱怨的語調,她是——
他是什麽?
宋音眉頭輕皺,一瞬間懷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我是▆▆▆,我是▆▆▆——他到底是什麽?他是想說自己是僞人于是被屏蔽了嗎?
一具體型算不上小的男子跑動着,在黑暗中更是黑糊糊一團,可憐的人事部主管,似乎她剛上任的第一天就有人試圖裝傻充愣,給她擺出一副下馬威的姿态。
宋音又開始抱怨起這款游戲往往在它不需要的地方符合現實,然後微微歪頭看向旁邊人。她并非賣萌,只是有些困惑。
她都當上主管了!主管不會開燈,主管只會解雇人,宋音無奈。
“要我自己開燈嗎?”語調已經開始透着冷漠。
在韋德已經快步走到中段,然後将要跑起來時,坐在通道旁邊的阿列克謝狠踢了他膝蓋一腳。
這位噸數不算太輕的壯漢跌倒在地上,哀嚎起來,也打斷了主管将要脫口而出的最終判決。
明明是後者被提出了可怕的要求,又被踹倒在地上,然而動手的人此刻面色卻更加難看,精神狀态遠比倒地之人緊繃。
南歌子……或許存在。
阿列克謝幾乎全身顫抖起來,他絕不是要救韋德,但是如果一切正如自己那個荒誕的猜想一樣,視頻裏絕對不能出現南歌子殺了任何一位核子的畫面。見鬼,到底是誰在傳播這些要人命的視頻!
“我來。”阿列克謝出聲,要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他身上。
他看上去并不健壯,甚至帶着些清癯的瘦削,然而踹倒韋德的那一腳卻如此狠辣。此刻阿列克謝面容背光,本就沒有多少肉的臉上在陰影中透出一股陰骘——又是一個讨好主管的小人。
在主管重置時為她推了椅子,卻還沒來得及告訴她的合心員工冷笑。
阿列克謝拿起他桌子上的寫字筆,凝視着地上被自己踹倒的巨大麻煩。他此刻有兩個選擇,殺了韋德,或者就近殺了旁邊的同事,然而如果選擇後者,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解釋放過韋德這一選項。
他真正能選的只有一個,除非這個蠢貨能瞬間奪走他手上的筆,殺死他的同事——而不是嘗試去殺他——這個蠢貨哪一步都做不到。
在證明那位叫“南歌子”的視頻主真實存在于“核”中前,懷疑這一切的阿列克謝或許與她已經見過面了。而另一位核子,韋德,卻在這樣極微妙的場合下高呼着“我是核子”,“我是地球人”,快步朝南歌子走去,找尋自己的一線生機。後者沒有做出所有人都看得懂的伸手動作,那無業者的行徑,但這不意味着他将自己的想法藏得多高明。
他以為自己成為無業者的那一瞬間,也能做出相同的事情來,他認為自己也有第二條生命!
所以我要剝奪他的這條生命,阿列克謝想。雖然韋德只是蠢,但這點足夠致命。無論如何,南歌子絕對不能殺核子——即便現在事情也沒好到哪裏去,一切好像都無法阻止地滑向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