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從夜班開始》

第21章 《從夜班開始》

一進房門,宋音就發現紅字所用的“血腥塗牆”簡直是再合适不過的描述。地面散亂着四分五裂的身體,像是容器一般,一棕色頭發的男子居于空曠的房間中,從容器中獲得顏料,往牆上塗抹。然而被“血飾”過的牆面上沒有任何血跡,反而光潔異亮,毫無劃痕污垢。

血滲了進去,牆壁吞掉肢體。

牆面銀白色,像個巨大的金屬牢籠,整個房屋牆壁都展現着潔淨這一特點,相比于保養得當,更像是才落成的建築裝修,顯得那樣嶄新。

看來連這棟大廈都是由人組成的。

男子察覺到宋音進來,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他并不疑惑她的身份,只是說:“人事部主管,看來你已經确定好哪些人有資格進入我們公司。”

他雖然穿着合心公司的工作服,但看不見正面,不好判斷上面是否帶有任何顯示職位的名牌。宋音又看了一眼地上零零散散的部件,覺得這個“進入”大概是物理意義上的“進入”。

她手上一松,卷成筒狀的報告回彈,殘留一彎無法恢複的拱形弧度。翻開報告,裏面只字未寫,一片空白。

UP主啞然失笑,想起了蘇玉良那一垃圾袋的殘肢,似乎想到了用法,但沒必要。

宋音:看好我這張臉……算了你也看不懂。

她直接回答:“是的,我已經決定由我擔任合心公司的總負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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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音并非仗着自己能夠重開而莽上去,要知道她一共也只有五次機會,而她一向不願拖到第五局。

如果辦公室裏有任何一張桌子,她都會和“公司總負責人”打會太極,不動聲色接近去翻翻看的。但事實上是,整個辦公室裏除了牆壁,沒有任何其他物品。

男性,房間,殘肢斷臂。第一視野中,宋音只看到這三者,并且通過男子的動作關聯起來。他大概維護了很久的建築,使得整棟公司大樓都那樣嶄新,他這樣做着,并且看上去要永遠這樣做下去。

如果一定要有人要塗牆,宋音覺得自己也不是不能為他專門劃分一個職位——算了,還是幹脆把他和泰德一起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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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宋音放完狠話後,房間裏的人依舊拿着“筆刷”,繼續在牆壁前揮動着手臂。整個場面十分獵奇,讓人不忍直視,顯然得後期打碼才能過審。

背對之人揚起聲音:“你可沒有能力承擔公司負責人的責任。”

然後他又發言,勸說道:“天已經夠黑了,我給你一次下班的機會。選擇它,結束這一切。”

在外面等候的蘇玉良擰眉,聽不到任何聲響。她心下預感不詳,最終選擇推門進去,随後錯愕地緊縮瞳孔——房間裏空無一人。

宋音低頭看向自己的待做t清單,最後一個方框被打勾,紙張的最下面,浮現出了“您可以選擇下班”的字樣。

UP主很遺憾,因為她的對手甚至都不願意轉頭看她一眼。

繞過零散在地面的部件,宋音逐漸接近着始終面對着牆壁的男子。

地縛靈……她見過一個,又或許兩個。微笑着的迎賓小哥,站在電梯角落裏的曼德,他們與普通職員看上去又有不同。

一步一步,宋音走完了一半路程,男子的動作此刻一頓。

“看來你不想下班。”聲音從看不到的嘴巴傳來。

“我想下班,但我怕自己下不了樓。”她慢慢說道。

進入公司的資格是誰篩選的,人事部主管嗎?宋音心裏拼湊着線索。空白的報告似乎否定了這一點,主管看上去更願意裁員。

而“進入公司”這一說法,總讓她聯想到控制電梯的曼德。一來他是控制着公司“交通”的樞紐,二來,按照宋音的猜想,電梯能夠通往不存在的樓層,滿足日常殺人用途。

這本應該是很經典的恐怖元素,但在整棟公司都是一種資源的情況下,怎麽會平白出現新樓,沒看到負責人打掃衛生都分外忙碌麽。

宋音再次打量了一下環境,這裏這麽空曠,就像一臺電梯,只是少了燈光和音樂。

曼德還說,他在檢驗所有員工的真心,但一個電梯職員真的要幹這麽高大上的活?前主管摸魚都很是暢快呢。

職員的影子沒有像,就預示着他必然不是一個普通的實體。而當宋音站在電梯的另一個角落,表現得要和他平分地盤時,後者都無法把入侵者推出去,合心公司真像一個大型的縛靈的地。

宋音嘆氣:“你這麽負責,一定連續八年蟬聯了最佳員工。”

她發現自己竟然不是公司的中流砥柱,只是也不知道老總一天到晚忙什麽東西。

【!!!什麽意思!他是那個電梯男嗎!】

【藍字君有解釋,可以往前看電梯那一部分】

【難怪南瓜和他講了那麽久的話!一點沒看出來不對勁,可惡,她是要當影後嗎】

而負責人轉身,露出了一張宋音不久前才見過的臉,胸前沒有任何職位名牌。

“小姐,你選錯了樓層。”曼德說。

下一刻,如同整棟房間從天空猛然下墜,宋音感受到了強烈的颠簸和失重感。直到她撞到牆壁上時,宋音發現自己出現在一臺正在自由落體的電梯中。

“mi re mi re mi xi re do la ……”

《致愛麗絲》依然悠揚,至于燈光閃沒閃宋音察覺不出來,她颠簸得頭暈眼花。顯示屏中的數字從23猛然下跳,22,21,一眨眼就是一個新的數字。

如果不趕緊停止電梯,宋音的死狀大概會格外凄慘。

【現實世界中遇到電梯失控下墜時,正确的做法是把所有樓層都摁一遍,大家不要學南歌子!她撞鬼了!】

【正常電梯才不會這麽癫,它主人也癫癫的】

【音樂還怪滲人,果然是場景的問題】

【快到墜底了!大家準備起來——】

很好,沒有人關心UP主的死活。宋音在心裏應景地為自己抹小珍珠,背貼電梯壁,往角落裏一站,快速大聲說道:“我可不是合心公司員工!”

宋音“死”了。

宋音有多種死法,她可以按下一個樓層,進入曼德準備好的陷阱;也可以被摔死,然後不知道在哪裏複活。不過她還有另一個選擇,就是在電梯裏成為一個無業者——賭一把,沒準能原地穢土轉生。

假如一定要有某個東西能夠證明曼德的主管地位,沒有什麽比“他的電梯”和站位更打上了曼德的烙印,畢竟一站站八年。只是他既然不願意平分地盤,現在竟然還敢留她一個人,或許這下輪到她從無業者升上來!

電梯飛速下降的摩擦聲沒人察覺,而整棟大樓的搖晃卻無法忽視。這一瞬間,所有合心公司的職工猛然低頭,縮如鹌鹑。

下意識想找遮蔽物躲藏的核子們硬着頭皮跟上,防止被看出不對勁。然而他們馬上反應過來,真正不對勁的是這些本土員工——這不是正常的反應,一定有什麽事情暗中發生。

蘇玉良猛然推門,阿列克謝低頭僞裝,直到下一秒,搖晃停止,走得與它來得一樣突然。它似乎只來了一瞬。

有人摸不着頭腦,但曼德知道發生了什麽。合心公司銀白色的房間裏,“筆刷”從曼德的手中脫落,掉在地上。

“我的電梯……”他眼裏最開始流露出震驚和怨恨,直到某一刻,他似乎發現什麽,表情定格在恐懼上。

那臺放着詭異音樂、閃着燈光的電梯角落,同樣的職工服,卻是另一道身影。這個身影的臉龐,讓一部分人陌生,讓另一部分人熟悉。

這下再也沒有曼德的電梯這一說法,假設時間更久,合心公司的電梯或許會有更多的傳聞,只是曼德無法聽到這些。骷髅似的無業者栽倒在地上,下一秒,被地板吞了進去。

此刻再看負責人辦公室,整個房間空空蕩蕩,嶄新,什麽都沒有,也沒有預警的必要。

曼德某種意義上終究還是和“他的電梯”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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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宋音睜開了眼睛。電梯門緩緩打開,屏幕上顯示一樓。

【3——2——1,歡呼——】

【恭迎合心公司老總·電梯管理員·四命通關·空手套白狼·戰神·南歌子歸來!】

宋音抽氣:“首先,我不是大冫水。”

于是彈幕們鋪天蓋地都是各種頭銜,更長的也有,環繞整個屏幕。

“其次——”

彈幕稍微止息,等待UP主下一句話,而女聲不負衆望,正式的語氣中又有些得意地宣布道:“即日我榮升公司老板。看,這是我打下的電梯,全自動嘞。”

電梯合上,上行。此時音樂關閉,燈光穩定,不斷攀升的數字預示着好意向。宋音衣服上的名牌消失不見,但她已不需要這一東西證明。

彈幕如煙花一般爆開,而電腦前許多觀衆尖叫了起來。

【這才是創業!!創別人的業,少奮鬥三十年[狗頭]】

【不愧是奪回區UP主,簡直是精于此道】

【恭迎重生區·速死區·創業區·奪回區UP主歸來!】

【笑死,就是沒有游戲區對吧】

在彈幕翻滾中,宋音一邊看大家反饋,一邊觀察着電梯牆面是否有什麽變化,她想曼德的做法必然有他的原因。

不是錯覺,電梯僅在最開始完全嶄新,接下來的每一秒都在變得陳舊,暗淡。

順利抵達23層,宋音注意到不僅是電梯,整棟建築都在逐漸老去。這棟大廈時時刻刻都需要資源的維持,而宋音隐約能感受到它在主動覓食。這感覺隐晦莫名,她都說不出從何而來。

“等下等下,不對勁。”宋音震驚:“這房子房貸沒還完啊。”

【?怎麽看出來的?】

【觀察環境可以發現,物業在停水停電】

【樓上和南瓜簡直是比喻界的一對天才】

斑駁的血痕浮現在牆面和地板上,血液噴濺、拖拽、蓄積的痕跡到處都是,原本潔白的牆面,此刻像是沾滿鮮血的牙齒。

宋音的某種感覺越來越清晰:公司哪裏有人,哪些員工有異常,可以選擇動手,她再次被提醒了“僞人”這個概念。

【所以現在咱們是去繼承最佳員工稱號嗎?】

宋音雖然沒當幾分鐘的公司總負責人,其實并不為這上當受騙感到氣憤,恐怖游戲中的建築,她也沒期待會多麽正常,或者說這樣也不錯,分外貼合氣氛。

“想不明白怎麽會有人被一根胡蘿蔔遛八年啊。”宋音嘲笑道,然後一錘定音:“我說下班,統統下班!”

她想要成為老板,可不是為了閑着沒事幹找個概念奉獻自我的。

辦公室內,職工的待做清單的結尾處,頓時浮現“下班,統統下班!”的字樣,這一改變立刻被人注意到,或者說所有人都在等着什麽通知。普通職員還在迷茫,而核子盯着這預示自己存活下來的信息,半是驚喜,半是驚疑。

整棟合心公司突然異變時,所有人都無比吃驚。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破敗下去,而沒有人見過這件事,合心公司似乎永遠這麽光鮮亮麗,威嚴,不可侵犯。所有員工恪守規定,成為這一嚴肅正式場合中的一部分。

紙張上字樣留下的內容卻帶着命令式的張揚,在未能完全理解一起時,員工們連忙收拾起來,朝電梯走去。

“走樓梯。”依靠在電梯內的女性職員命令道,冷漠的神色下卻能窺見一絲好心情。而見到她的第一眼,員工猛然低頭,然後連忙朝樓梯口跑去,猶如見到了什麽可怕的存在。

當電梯門即将關閉的時候,突然有人按住電梯按鈕,聲音帶着恐懼。

“您……我可以如何稱呼您……”

他臉上帶着将t要暈過去的絕望,但依舊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電梯裏的女性挑眉,回答簡單:“南歌子。”

走廊中的幾個人,心裏猝然一聲驚雷。當他們再往電梯望去時,門已經徹底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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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玉良不知道南歌子去了哪裏,但是現在的改變絕對與她有關。這個研究院自以為已經無比了解的核域,此刻突然脫掉了最外側的一層皮,裏面真實的景象讓人怵目驚心。

等研究員按着下班的指示,來到合心公司一樓時,大門外空無一人,打卡機旁邊的人也沒了蹤影。待做清單上沒有其它內容,只剩“下班”一詞鋪滿紙面,無聲催促。

她無法,只好選擇走出大門,第一次以這種方式結束了“核”的故事——這不是她的故事,這是南歌子的故事。研究員有理由猜想,本次核域核子死亡的人數雖無法統計,但絕對少到罕見。

南歌子,南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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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歌子本人是最後一個走出大樓的,哼着《致愛麗絲》的曲調,什麽都沒帶走,只穿着一身職工服。

下一秒,大樓倒塌,轟然作響。而煙塵之外,也沒了職員的身影。

《從夜班開始》,通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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