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風暴追逐者》
第34章 《風暴追逐者》
在場留下來的人, 在照片中都有同一個描述,昆蟲館一日游客。
宋音還沒來得及皺起眉頭,這時最開始詢問她的目的,并且此刻依然留在大巴上的男子出聲:“我已經弄明白了您的意思——您所想拍攝的, 就是這樣偉大的場景吧。”
卡萊面容誠懇, 眼神似乎深受觸動。旁邊兩位女性核子心裏各有各的反應,視線掃過他的眼睛, 一幅與他不熟的樣子, 都沒有說話。
實際上, 早在三人開窗的剎那,某種陣營已經悄無聲息中形成。
這是很稀奇的一件事,畢竟對于詭異來說核子才是異常,一旦他們外來者的身份暴露,原先還算“輕松”的僞裝任務, 頃刻間就會轉變為多對少的大逃殺,不會有這樣還算平和的時刻。正常來說, 現在他們就得開始逃跑了, 畢竟剛才幾人的做法已經把自己身份暴露得一幹二淨, 再無斡旋的餘地。
然而核子們之前從未了解過, 原來詭異之間也有這樣單方面的屠殺現象,使得作為獵物的人圍觀了一場獵食者的逃亡。
那些滿心恐懼與敬畏的乘客之于攝影師, 不正是核子之于詭異嗎?
下車顯然必死,留在車上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再不濟, 需要等那些詭異走遠再做打算。
而這邊, 宋音為“偉大場景”這個詞挑了一下眉毛。很好的用詞, 她想,玩家的每個成就都是值得贊嘆的, 此刻來到她的獎勵時間(bonus time)了。
“說說你的想法。”
已習慣于某三消游戲彩虹屁的UP主微擡下巴說道。
宋音一向自诩代入區UP主,畢竟最開始幾周目她的記憶不全,除了拿穩身份設定外她沒有別的選擇。如今依舊如此,只是環境有所不同,她所表現出來的态度也有些差別。
哪怕她“一不小心”将乘客也卷入星火中,游戲所給出的評價都是“化腐朽為神奇”,顯然這裏的NPC都不太有面子,或者說後者也是游戲進程中的耗材,随她取用。
如果不是因為風暴處于冷卻狀态,她絕對會試着将外面的小人卷個一幹二淨。沒有前仇舊怨,只是出于黑暗中星火會增多的猜想。
宋音朝外面一瞥的眼神已經表達得十分清晰:她并不把會說話的建模當成什麽平等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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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認為攝影師此刻堪稱傲慢的發言不對,哪怕是對話人卡萊,看着那雙透露着了然和冷淡的眼睛,也不由得生出全盤賭上一切,交由命運決定的興奮。
“和這樣的天災相比,昆蟲顯得太過脆弱,輕易死亡。”他的語調堪稱真心實意:“即便是……人,也只是體積更大的可燃物,和蟲子沒有區別。”
“也只有這樣的t偉大,才有記錄的必要。”卡萊嘆氣,正準備提及自己能夠勝任為攝影師打傘的工作,話語突然間停頓,一道莫名的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記錄?
卡萊竟然一時間想不到任何具有類似概念的核域,其中留存有“真實世界”的繪畫、文字著作,更別說圖片或者視頻。不單單是現實世界沒法留下核域的記載,似乎它也從不審視自身,僅作為一個沒頭沒尾的片段存在。
是自己對核域的了解不夠多,還是說有關于它的信息本就不能存在于任何載體之上,即便是核域之內?
卡萊隐約感覺自己發現了什麽,卻在直視攝影師黑發黑眸面容的一瞬間,突兀地聯想起另一個存在。
現實世界中唯一具有記錄權柄的,外星人、神明乃至于亞洲人。卡萊現在明白最後的判斷從何而來,又做出了多麽不切實際的妄想:他們把祂定義為人。
核子想說的話語僵在喉頭,心底發冷。
攝影師和,南歌子?
覺悟還挺高,但是不必帶上她。聽到有關于可燃物的讨論,生而為人的宋音略微感到一絲冒犯,這時候周棋成輕聲插話,接過了即将變得冷凝的氣氛:“您的燈盞,我能幫您去拿回來嗎?”
鑽孔會議的人總不至于比她對“燈盞”這個物品更陌生,周棋成試圖想一些輕松的東西,總該讓他們知道,人類對于南歌子的研究還有漫長的一段路程。
已經不知道南歌子的出現是好是壞了,按照部長們的安排做吧。
“它或許還在原地。”觀察到其他所有乘客已經進入了昆蟲館,臉上逐漸有些血色的女人補充道。
诶,她的燈!宋音立刻把臉色萬分難看的卡萊放到腦後,瞳孔徑直轉向出聲者,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
對視的壓力讓周棋成微微屏息。
“如果能夠找回來。”燈盞的主人說。
真正需要攝影師考慮的事情出現了,新手引導不知出于什麽原因下線,除了不知道被風吹到哪裏的煤油燈以外,還有一把傘需要考慮到時候怎麽安排,畢竟攝影師是沒辦法一邊打傘一邊拍照的。
想到這裏,宋音再次回頭看向脖子裏面嵌入玻璃的女人。它站得筆直,舉着傘的手沒有絲毫抖動,如同一具栩栩如生的蠟像。這下攝影師徹底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麽,內心十分應景地渲染出了一絲悲涼。
周棋成下車的時候,宋音正嘗試從女人手裏重新拿回傘。在這一步她并未感受到一點阻力,好似後者同時松開了手。沒等宋音來得及詫異,傘柄脫離的一瞬間,女人的臉突然消失不見,只留下了一顆沒有五官和頭發的純白色頭顱,平視着她,高度分毫不差。
整個面龐僅浮現出起伏的輪廓,像是被繃緊的布包裹住,帶給人沉悶的窒息感。原本女人懸在空中的衣袖癟塌垂下,一件風衣披在一具純白的布制人體身上,軀幹飽滿,但袖子空蕩。此時它的脖子完好無損,玻璃片一同不複存在。
宋音下意識後移上半身,意識到這才是真正的模特。
【它給出了一條腿的報酬】
想起了照片的描述,她心神一動,頓時掀開風衣看向模特的下半身。和上身的布料不一致,它的“腿”只是兩條細長的木棍,插在作為腳的木板上,一條木棍完好無損,而另一條從中折斷。
腿是報酬?自己要它腿幹什麽?什麽都想不起來時,宋音心态還算平和,然而一旦知道一點,她便發現生活處處充滿費解。明明玻璃割破了“模特”的喉部,為什麽最後它卻斷掉了一條腿——因為它要還清的是一條腿?
或許自己給過模特一條腿。宋音看着斷腿處,有些想法。
這邊UP主還在和不知是否存在的過往做糾纏,在場的核子卻只能失語。
什麽鬼,這不是林中木屋的獨腿模特嗎?孟挑雲茫然,詭異原來是一家的?
掀起風衣後露出的兩條木棍似乎在反駁她原先的判斷,只是孟挑雲眼皮一跳,眼睜睜看着攝影師将模特的風衣脫下來,纏繞在一根木棍上,為這分外有既視感的動作發慌。
她似乎在不久前見到類似的畫面,是在哪裏呢?
雖然對一些中心圈流通的訊息并不知曉,但孟挑雲已經隐約産生了一個聽起來就足夠可怕的猜想。
可惜下一秒,公車敞開的門框被敲響,中斷了核子的思緒。
“幾位游客怎麽還在車子裏?車子馬上就要去接下一班游客。”一個笑眯眯的矮胖男子不知何時出現門口,似乎沒看到大巴破敗不堪的現狀,神态“正常”到有些詭異。
花白肥肉一圈圈挂在男子的身上,像肉色的輪胎堆疊在了一起,能夠想象他移動的時候該是何等困難。然而即便如此,剛才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到來。
只這一瞬間的分心,再往公車外側看去,門外已沒有另一位女性核子的身影。
變了,什麽都變了,從沒出現過的角色,陡然切換的場景,這些讓孟挑雲不祥的預感到達了頂峰。
矮胖男子并不在意一旁的幾位,兩顆眼睛直直地盯着用風衣包紮斷腿的宋音,竟然點出了她的身份:“攝影師還有什麽需求?如果沒有,館長已經等候很久了!”
黑色的瞳孔對上了前者的視線。下一刻,熟悉的快門聲再次響起。
【昆蟲館班車路線負責人,專門迎接貴賓到來。】
我是貴賓,宋音判斷到。難怪荒地旁會有一輛車停靠,顯然方圓幾裏只有她用得上。
“我還有一盞燈落在了空地上。”
順手将一沓之前分好的照片塞進了模特風衣的口袋,還惦記着自己風吹不滅的煤油燈,宋音不由得試探起這個貴賓身份的效力。只是當她擡頭看向窗外時,剛才出去的人已經消失不見,被風雨洗涮過的土地平坦一片,沒有任何多餘的物品。
“攝影師還有什麽需求?如果沒有,館長已經等候很久了!”矮胖男子重複。
好熟悉的味道啊,宋音感慨,确定了自己的貴賓身份約等于無。
她再一次檢查起了自己的風暴照片,可惜直到這個時候,冷卻的标志依然沒有消失。
而另一邊,逐步靠近閃電落點的漆黑焦痕,周棋成隐約聽到混沌的嘶吼聲。只有知道痕跡形成原因的人,才能從中聯想起重重疊疊的電閃雷鳴。
據說挖掘出煤油燈的鑽孔,有地獄惡鬼之聲。而此刻超憶者終于能夠确定,一切都是相互勾連的。
是現在影響了過去,還是過去決定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