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霧暗雲深

第019章 霧暗雲深

沈毓淮十點到君望, 霍朗行喊他打牌。

霍朗行聽沈毓淮風輕雲淡地說出陳頌宜簽了那份合約之後,驚訝地久久說不出話。

沈毓淮今天牌路一路高漲,臉色卻越打越黑。

從晚上十點到第二天早上四點, 一群人吵吵嚷嚷不知東方既白。

霍朗行最後直接把牌全胡了, 籌碼一推, 說:“不打了,你在的牌桌就沒好事。”

沈毓淮在普林斯頓上學的時候就,什麽牌都玩一點兒, 久而久之打得一手好牌。

有他在的牌桌,除非他主動喂牌, 否則沒人能從他手下贏出點什麽。

因此他也很少打牌,一般霍朗行上桌,他在後面幫着看牌。

他擰着眉心,離開牌桌:“不打了。”

霍朗行跟他在沙發上坐下來, 他一杯一杯喝茶,那姿态就像在灌酒, 到最後似乎還是覺得需要酒精刺激,伸手去夠茶幾上的醒酒器。

霍朗行眼疾手快地攔住他:“打住了啊, 你已經玩兒一個通宵了, 還要喝酒, 不要命了?”

沈毓淮從小有輕微的酒精過敏,叛逆期的時候喝過幾次進醫院,往後一直很克制, 唯有有那麽一次讓霍朗行見識到了,他看起來冷靜, 發起瘋來真是命都不要。

沈毓淮還是不松手,霍朗行手一松, 幹脆不制止他了:“得,我陪你喝點兒,到時候洗胃吐的是你。”

他順理成章地拿過醒酒器,朝玻璃杯裏滿上,麥稈黃色的白蘭地清透明亮,折射一束暗藍色的燈光,通過杯子的格紋映在黑色岩板的桌面上,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他們這群人就是這樣,沒什麽煩惱,大把的時間和金錢用來揮霍,在這種紙醉金迷的地段裏面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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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人羨慕繁華,他們是繁華本身。

霍朗行含一口酒,說:“我真搞不懂你。說實話,按照我對頌宜的了解,你這麽搞,她哪怕同意了也得恨你。”

沈毓淮晃了晃杯裏的酒,沒說話。

“你真不是放不下她?”

“我有什麽可放不下的。”

“你對我就不能誠實點!”霍朗行推了推他的肩膀,“放下了還找這麽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人留在身邊?你沈毓淮就不是這樣的人!”

霍朗行收起平日裏混不吝的神色,嚴肅了起來:“但是毓淮,這樣不是辦法。你遲早要結婚,頌宜也有自己的生活。”

沈毓淮瞥他一眼:“誰跟你說我要結婚?”

“天彙現在你是一言堂了,結婚不得看老爺子的意思嗎?趙家你也不能不給面子。”

沈毓淮猛灌一口酒,仰頭靠在沙發上:“只要我不想,這婚就結不了。”

“得,您先進,您反對包辦婚姻支持自由戀愛,人選呢?你能一輩子不結婚嗎?就算不是趙家,你爺爺、你舅舅那裏總有要求,總得找個門當戶對的适齡女青年培養感情。跟頌宜完全沒可能。”

“沒想過跟她再有可能。”

“你最好是,反正你嘴比城牆硬。”

沈毓淮放下酒杯,眉眼突然放松地笑笑。

霍朗行思考了一下:“其實吧,你真要跟頌宜再續前緣,我也可以給你出出主意。家裏頭沒法交代,追人我還是有一手的。”

他的表情顯得很得意。

沈毓淮瞥他一眼:“全是馊主意。”

“什麽叫馊主意?你追到頌宜最後一擊不是我助攻?我是大功臣。”

“你還功臣,你那馊主意一年多她還跟我鬧。”

霍朗行露出得逞的笑:“嘴上說不想她,你們在一起哪天吃了哪頓飯都記着吧?”

沈毓淮放下酒杯,朝角落裏剛睡醒睡眼惺忪的Kelly招招手:“走了。”

霍朗行問:“幹嘛去?”

“晨練。”

他到底控制住了,只喝了一口酒,過敏反應沒有那麽強烈,只是頭上隐隐作痛。

洪叔按照他的吩咐,直接把一人一狗送到天彙辦公樓。

年末會議多,他又不在上海總部,很多工作通過線上進行,偶爾也要回上海一趟。

Kelly又不能獨自待着,他一般當日往返,難免疲憊。

Kellty是很會哄人的,察覺到他疲憊煩躁的情緒,自然而然到他面前耍寶,這一招百試百靈。

-

陳頌宜第二天一到公司就把拉到投資的喜訊分享給辦公室的同事,這一筆資金甚至高于他們原本籌劃的三輪融資總和。

目前公司最大的任務,就是籌備一周之後的融資會,要把雲客的項目品牌先打響。

雲客的宣傳工作沒有外包,省去了一筆宣傳經費,宣傳方面主要由葉窕負責,之前她的結婚請柬也是她自己設計的,這次的融資會邀請函也由她主管。

投資問題解決之後,整個辦公室一掃幾天前憂心忡忡的陰霾,連融資會出主意都更加活躍。

陳頌宜聽他們頭腦風暴、集思廣益結束,覺得整個腦子嗡嗡作響,她今天不止一次後悔昨天吹冷風。

早上起來的時候還是低燒,等她喝完一杯感冒藥午睡結束,眼眶又紅又熱,一量溫度三十八度五,把她自己都吓一跳。

辦公室裏只有最簡單的感冒沖劑,她一時抽不開身,只能加大劑量。

清開靈被熱水泡開的味道直沖她的鼻腔,哪怕已經比賽了,中藥味還是能通過縫隙刺激到她的大腦神經。

味覺就更不用說了,她捏着鼻子一口悶下,立刻在辦公桌上摸一顆喜糖含嘴裏。

陳頌宜從小又怕苦又怕疼,打針吃藥跟要了她的命似的,幸好小時候三天兩頭生病,長大體質就好了,一年到頭也難得感冒幾回。

但是跟沈毓淮在一起的時候呢,但凡有個小感冒都覺得自己脆弱的不得了,對方又剛好心疼的不得了,兩人一唱一和,感冒就這麽好了。

分開以後發現,好像沒什麽大不了,恩愛的時候誰都是滿分演員。

陳頌宜的眼睛燒得慌,電腦屏幕上的文字跳出來,拆散了變成一根根亂七八糟的線條在她眼前飛舞,她的頭腦暈眩,打不起精神,又偏偏沒有困意。

好就好在,沈毓淮沒有來找她麻煩。

他們倆到現在連微信都還沒有加,至于沈毓淮的電話,就算腦袋裏記得再清楚,這麽多年他也應該換了。

她貼了兩片眼貼舒緩神經,終于好受一些。

臨近下班,陳頌宜點進朋友圈,基本都是不太熟的同行客戶發的,在職場上待久了之後人們往往達成共識,工作的賬號加工作的人,盡量避免私人生活被打擾,于是朋友圈裏都是大量的工作訊息裏夾雜着幾條精致生活日常。

她快速翻閱,再往下翻,手指停下來,點開了Icy發的照片。

今天的日出在六點五十多,茶山的海拔并不高,三百多米的小山丘,不過天氣好的時候可以看見旭日東升。

圓日貼着明湖邊慢慢往上攀,天色大亮,城市蘇醒。

這條朋友圈是八點多發的,陳頌宜那個時候還在上班路上。

她給這條朋友圈點了贊,反正她跟Icy沒有共友,不會再有煩擾的紅點跳出來。

Icy的消息跳了出來。

Icy:陳小姐在吳會看過日出嗎?

陳頌宜當然看過,她是愛睡懶覺的人,人生為數不多看日出的次數,都是跟沈毓淮一起。

有一次在海邊,臨近太陽升起的時候她還朦朦胧胧地躺在他懷裏睡覺,再度被他輕輕喚醒,面前是一整片赤橙的天,天邊的最遠處還是海,海面上波光粼粼,金光四溢,像是打開了阿裏巴巴的寶箱。

陳頌宜:看過。

Icy:今天早上帶着我的狗爬山,很幸運地看到日出。下山時換了一條路走,找到了一個狗狗友好民宿。上次在寵物醫院救助的小狗,最後找到主人了嗎?

陳頌宜:沒有。

她盡可能地保持禮貌。

Icy;不知道現在恢複的怎麽樣。

陳頌宜:是的,我打算有時間去看看。

Icy:有機會可以一起。

陳頌宜:不麻煩了,上次您能幫忙代付已經很感謝了。

Icy:陳小姐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陳頌宜:感冒而已。

Icy:去看過醫生嗎?

陳頌宜:只是小感冒,吃點藥就好了。

Icy:現在流感肆虐,陳小姐要多注意防範。

陳頌宜:謝謝,您也是。

對方沒有再回,這位Icy看上去很自來熟,好在言語間不是很冒犯,陳頌宜現在尚且有耐心應付。

她這幾年閉合了自己的社交圈,圈子本來就小,圈子裏的人穩定到沒有再加入任何新人的打算。

她事業有所成就,父親跟她講話甚至都有些小心翼翼。

沈毓淮之後,父母也不再過問她的感情狀态。

三四年間有過不少追求者,一些會不知分寸地試圖通過打擾她的父母參與她的生活,二老遵循她的心意,連多接觸的話都不再勸,她在婚姻這方面确實沒什麽壓力,也一年比一年不想結婚了。

陳頌宜有過最想結婚的時候,後來這個念頭被殘忍打消了,她就不想了。

陳建讓她回來的時候去開市客買點牛肉,她剛結完賬,收到一個沒有備注的電話號碼來電。

但這一串數字,她再熟悉不過了。

“喂?”

沈毓淮有點嫌棄:“你在哪,這麽吵?”

周圍的環境确實有些嘈雜,陳頌宜推着推車找了個安靜的角落:“超市。”

“感冒了?”

“嗯。”她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哪家超市,我來接你。”

陳頌宜捂着聽筒打了個噴嚏,皺起眉:“幹什麽,我要回家。”

“陪我去個飯局。”

“不去。”

“陳頌宜,你簽過字。”

“城北開市客。”陳頌宜放棄掙紮,聽天由命地報出地址,擡頭一看外面的天,突然覺得人生沒什麽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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