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粉絲”見面會的時間定在三日之後,從第二天開始,烏函就不再滿山遍野找陸長松直播,反而開始熱火朝天地準備起聚餐事宜。

其間,段青有心想幫忙,結果烏函的姐姐,也就是烏冬,那個圓臉的妹子也過來了,并且拐來了小重陽,三人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又井然有序。其中小重陽負責往返于山腰的快遞點,給姐妹倆拿快遞,烏函負責做墩子,而烏冬則負責研究菜肴。

段青看在眼裏,嘴上卻說:“不是,有這個必要嗎,咱不是就吃頓飯?而且,好像說了是我請客……”

烏函神秘兮兮跟她說:“段姐姐,你不知道,這位粉絲朋友他不簡單的,咱們得好好招待,不過你不需要擔心,這些事兒我們來就好,你就安心待着吧。”

可惜段青安心不了。

她從浮屠門逃出來的時候,其實身上帶了一部分現金。就藏在臨走前被她砸碎的那個泥塑裏。砸掉泥塑一是為了解氣,二也是為了準備逃亡路上的路費。

沒曾想被陸長松救了之後,她一分錢也沒花出去,不僅如此,這幾天她看姐妹倆網購物品,陸長松還跑來順手給她開了個代付,跟她說想買什麽随便買。

段青覺得,星月社的下一期周刊标題,可能要改成妖女誘惑正道人士以求得包養什麽的,比較合适。

她十五歲下山開始讀書,畢業後兢兢業業打了好幾年工,剛算是适應了普通人的生活,就被迫又從浮屠門出逃,結果被救之後,這段日子居然莫名其妙在山上過上了養老的生活,這讓她很不适應。

在她的字典裏,不存在擺爛兩個字。畢竟要把她的人生換算成普通人生的話,就相當于:剛出生就從重男輕女的山溝溝裏被賣給富庶人家當童養媳,中途被傳銷截胡後助纣為虐,好容易逃出來,此刻應該好好盤算要如何徹底擺脫這個傳銷組織,以便在事情徹底平息之後,她能夠遠離這種風雨飄搖的生活。

然後,繼續努力打工賺錢還房貸。

這是普通人最庸常的生活,卻也是段青最希望過上的生活。

她早就習慣了每天如履如臨地一邊過着小日子,一邊随時警惕身邊突發事件——主要是歐陽止雨帶給她的突發事件的生活。但現在,這東桓山上鳥語花香、安靜又祥和,她只需要等着三日後的鴻門宴。

三個人在段青的小院裏進進出出,段青就像個幽靈一般在一旁晃來晃去,一會兒出現在小重陽身邊要幫忙搬快遞,一會兒靠近烏函要幫忙擇菜,一會兒又飄進廚房問烏冬是否有了新的菜譜靈感。

見她實在像是閑得心焦,雖然不理解,但烏函還是好心地給她安排了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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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函把段青拉到一邊,鄭重地把直播網紅道長這項事宜交給了她。

“段姐姐,原本你也想着賺錢的,不如這幾天就你來直播吧,反正你跟陸道長關系也不錯,不像我還要每天到處打探他去了哪兒。”

“每天直播的收入,分你一半,就當是辛苦費了。”烏函很大方地說。

段青看着手裏熟悉的運動相機,感到眼眶一熱。

她剛出社會那會兒,滿心想着買一套屬于自己的小房子,但她小時候沒讀過書,只能進技校,出來以後雖然順利進入藥企的實驗室當一個小小的基層實驗員,但工資實在很低,每個月房租就要去掉三分之一,于是也想過很多兼職的法子。

比如寫寫公衆號啊、搞搞自媒體什麽的。

她還記得自己省吃儉用了三個月,終于買到最基礎的雲臺相機,結果有一回下雨,就進了那麽兩滴水,就廢掉了,維修費用接近購買的一半。

而現在烏函遞給她的這一臺,就是她曾經夢想了很久的、業界最頂端品牌的高級産品,最重要的是,它真的防水。

段青握着運動相機的手柄,感到眼眶發熱,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有點哽咽了。

“你這麽有錢,就這兩三天的直播,卻只能分我一半嗎?”

烏函:“……”

烏函:“要麽,這幾天的收入你就自己收着……”

話音未落,段青馬上收起眼淚,拿着她的運動相機風一般旋了出去。

***

當天夜裏,南岩萬壽宮石殿外,龍頭香。

這是東桓山上懸空支出的一根石梁,相傳能在僅30厘米的石梁上進出上香,謂之心誠則靈。

懸岩萬仞,勁風拂面。年輕的道長單腿屈起,另一條腿虛懸半空,整個身子歪七八扭地斜靠在龍頭旁。

腳下遙遙萬家燈火,在夜色朦胧的山間隐隐綽綽。他就斜斜坐在萬丈高空裏一道支出的狹窄石梁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半夜三更的,也沒有燈,他看起來就像懸在空中似的。

這兒也能睡,還得是陸道長啊。

段青抿唇,很是不雅地越過封設的欄杆,動作盡量輕。

千尺高空,烈風那個吹,吹得陸長松袍袖翻飛。遠離城市的深山之上,星空緩慢流轉。月華輕輕溜過他高挺的鼻梁,映照得肌膚光滑潔淨。

睡得這麽吊兒郎當,依舊如此美貌。段青悄咪咪翻欄杆的時候,還不忘如此感嘆。

她是來偷拍的。今天上午烏函剛把運動相機交給她,她一時沒有忍住,像個剛拿到期待很久的禮物的小孩,滿山晃悠着拍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臨到夜色深重,這才想起烏函交給她的直播大業。

好容易翻過欄杆,段青只敢虛虛看一眼腳下萬仞峭壁,便立刻撇開眼神,明麗五官皺成一團。

扒着欄杆緩了好一陣兒,她緩緩籲出一口氣,随即,從兜裏小心地掏出那臺運動相機。

打開直播間,鏈接手機,直播間裏瞬間劃過彈幕無數,吓了段青好一跳。

她雖然是知道烏函這直播間觀衆挺多的,但是沒想到這麽多,那彈幕飛的,都看不清在說什麽。

段青沒有說話,悄悄把鏡頭對準了龍頭那邊。

彈幕裏頓時刷過許多感嘆號。不過段青此時也顧不得這種畫面是不是震驚普通人了,反正真有什麽消息洩露出去,有關部門也會處理的。

她正打算開始直播,下意識朝下看了一眼,瞬間腿就軟了。

雖不至于說恐高,但這也太高了……

她用氣音對着相機說:“家人們,你們想不想看陸道長的睡顏特寫?”

段青覺得,烏函之前應該是沒有拍過這種東西的。她掏出手機一看,果然,彈幕裏都在齊刷刷高喊着想。

有了家人的鼓勵,段青深深呼吸幾下,鼓起勇氣,一手緊握相機,将鏡頭穩穩對準那位睡得吊兒郎當的道爺,另一只手剛要放開欄杆,準備踏上龍頭石梁。

忽然身後一麻。

随着一道清風,相機鏡頭前忽然一片漆黑。

彈幕紛紛打出問號,有人遲疑地說:剛才,咱松哥是不是……?瞬移過來了?

鏡頭之外,直播現場,原本還在睡覺的陸長松已經出現在段青身前,他一手蓋住鏡頭,另一手從側邊繞過來,按在了她身後的欄杆上。

段青一時不及反應,差點兒沒直接摔下去,好在陸長松擋在一側的手臂穩得很,給她整個人又圈了回來。

只是這麽一來,他幾乎将她圈在懷裏。

段青這輩子也沒想過,自己竟然有朝一日,能被一位道長,在什麽懸崖之上。

壁咚。

然而來不及臉紅,壁咚她的道長已經将臉湊近過來,聲音裏竟然沒有絲毫剛睡醒的朦胧,反而有點冷冰冰的。

“想幹嘛?”

段青緩過最初一陣驚吓,咽咽口水,嘿嘿一笑:“沒幹嘛啊。”

“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會禦風飛行?”陸長松眯起眼睛,臉離她更近了。

段青老實巴交:“我不會啊。”

“不會你還敢上這兒來?不要命了?”這話簡直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陸長松冷笑一聲,“你知道自古以來,這龍頭香上死過多少人嗎?”

段青心虛:“知……不知道。”

陸道長看起來很生氣。

此時兩人幾乎是貼着。她悄悄咽了咽口水,盡量不動聲色地将相機往胸前縮,想看看直播是不是還在繼續。

這要是沒停,那堪稱直播事故……诶!诶诶诶——

忽然,陸長松環在她腰間那只手不知做了什麽,段青只感到腰眼一麻,雙腿發軟,整個人往下跪去。

她不得已伸手環住他的腰。

道袍瞬間收緊,粗布麻衣擋不住他體溫灼熱。

臭道士還蠻勁瘦……段青忍不住心猿意馬一秒鐘。

“要是我沒醒,你這就摔下去了。”陸長松低頭靠近她耳邊,聲音低沉中帶一點兒咬牙切齒:“這麽想尋死,不如求我一掌震死你來得爽快。”

他靠得太近,吐息盡數擦過她的耳朵尖。

此時此刻,段青雙手還緊緊環抱在他的腰上,滾燙的體溫和他的氣息一起覆蓋過來,在無所遮蔽的半空中,星前月下,視線盡頭是山間人家的點點燈火。他粗粝的衣袍擦着她的臉,青草的氣息濃郁到灼人。

“……”段青,段青覺得自己耳朵紅了。

陸長松惡狠狠:“說話!”

段青哭唧唧:“你讓我說什麽呀。”

陸長松愣了一下。

東桓山金頂上,有一只圓臉的小白貓。在人眼裏它長得很可愛,但是因為通體雪白,在貓屆算是只醜貓,許多好心人曾想給它染色,以便它能混得好一些,但小白貓也許是被欺負慣了,很警惕,從來不許人靠近。

金頂上有許多自由的貓,游客們喜歡用食物勾引它們過來,而目的其實是為了揉捏它們。

陸長松不怎麽喂過,只是偶爾有幾次,他發現那小白貓總是因為被排擠搶不到吃食,便會單獨給它留一只小碗,再設一道禁制讓其他貓咪不敢靠近。

他從來不摸它們,哪怕有親人的小貓主動靠近。

有一次陸長松躲懶,大逆不道地躲到了金頂祖師爺塑像的身後睡覺,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懷裏多了一團毛茸茸的白毛團子。

這個時候,在龍頭香懸空而起的窄窄的石梁上,陸長松圈着懷裏的人,忽然很不合時宜地想到,現在的段青給他的感覺,就像那只小白貓。

于是,他把方才睜眼見到段青孤伶伶站在萬丈高空的石梁上時,心裏猛然溢出的慌亂,歸結為和當初憐那小白貓搶不到食物時一樣的心情。

夜風浩蕩,更深露重。陸長松體內運氣,一把将人扛起,跳到了萬壽宮外。

腳下仿佛終于落到實地,段青很誇張地“呼”了出來,臉上立馬挂起讨好的笑,手還掐在陸長松腰上:“陸道長……”

“松開。”陸長松垂下眼,唇角緊抿。

段青自知理虧,也不敢在這時候繼續攪渾,乖巧放下手來,随即又想起正事,連忙臉上挂起讨巧表情,湊過去:“陸道長,還在直播呢,咱是不是剛好拍一拍……”

陸長松壓根兒沒理她,拿着她的相機邁腿就走,腳下生風。

“诶诶,我的相機!”段青跟在後面慘叫。

陸長松面無表情:“沒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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