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孽主

第12章 孽主

他倆當下也顧不了別的,離了花月河,匆匆趕至夏家,只是未料這原本四通八達的大宅院門,竟全封死了!

謝臨風一靠近,袋裏兩只便躁動起來。他道:“邪!好邪的東西!”

晏病睢說:“只是瘴邪?”

謝臨風道:“還要兇些,是孽主!”

鬼怪邪祟劃有四類,分別是陰鬼、瘴邪、孽主、兇厲,最低一級的陰鬼相當于良民,而往上三類卻窮兇極惡,發瘋時是必然得祭出封印鎮壓的!

其中孽主本性殘忍,在地獄中受盡淩遲,業火焚燒,油鍋炸煮雲雲,悔悟者有解脫之機,執迷者化腐朽罪孽為兇氣,毒怨無窮無盡。

如今逃出來的這孽主,白日作祟,反吞陽火,定是有千般本領,不太好降伏的!

謝臨風一點頭,拉起人就朝房頂上躍去,說:“你通陰陽之術,這雙眼如何看待這大家宅的煞氣,會否是一片綠煙騰升的奇景?”

晏病睢行如疾風,道:“陰陽眼能辨認鬼魅而已,左右都是你,同常人所見并無不同,花是花,血是血。”

謝臨風說:“什麽?”

晏病睢拔劍而出:“當心!”

話音剛落,謝臨風“撲通”一聲滾到院中的池子裏,他渾身濕透,眼前一片稠紅,卻不管不顧仰天驚道:“晏兄快跑,祂在你腳下!”

晏病睢聞言連躍幾步,卻邁步艱難,仿佛踩進泥潭裏,險些被絆倒。屋頂上接連長出好幾雙手來抓他,晏病睢邊跑邊在空中虛畫幾下,幾筆镂空符咒乍現,他回身一擲:“焚!”

只聽“劈裏啪啦”一陣響,幾只剛長出的手臂被瞬間焚成火灰,然而那手卻相當于拖拽的細線,瞬息之間,秦夫人渾身燃火,如同斷線木偶,竟從天而降!

謝臨風立馬跳出水池,逃至晏病睢身側,羨豔道:“你這是什麽威猛咒語,還能燒鬼的?”

他渾身血腥,晏病睢立時離了他一步,捏訣将他渾身清理個遍。

感謝的話到嘴邊,謝臨風卻一轉,忽說:“不好,這是傀影!”

果然,方才墜落血池中的秦夫人哪裏還在,俨然成了一件兒飄在水中的伶仃衣裳,真正的秦夫人另在它處!

晏病睢寒聲道:“你借通靈鏡問問。”

“不要生氣,哪裏是我不願問?”謝臨風摸出那面紅彤彤、濕答答的銀鏡,“這夫人來勢洶洶,早把鏡子沖撞得四分五裂了!”

晏病睢道:“此孽主不是好糊弄的,祂已經能占據秦夫人的軀體,定然早滲透了夏家,比我們熟悉這宅子,若只是蠢笨着找……”

“走得要起飛,到底誰在攆你,閑我臭是不是?”謝臨風說,“我尚有一巧妙之計,你等等我,我便告訴你。”

晏病睢果然停下步子,端正身子,涼涼地看着他。

四目相撞,謝臨風變得若有所思,道:“你這朱砂好豔美,不像生來就有的,誰人給你綴的?”

此話一出,晏病睢如轟雷掣電,驚得魂消魄散,遽然後退三步!他本就不是很會說謊,又接連幾日都被謝臨風這條癞皮狗黏上,更是摘不得幕離,換不了臉!

好可恨!

謝臨風看他反應不禁好笑,又止步于此,不再過火。他言出必行,從縫魂袋裏掏出熒鸓,教它喊:“夏兄何在!”

晏病睢險些震驚死:“這便是你那錦囊妙計?”

謝臨風連喊幾聲,熒鸓也連喊幾聲。末了他說:“身逢絕境,計計都妙。”

這并非什麽胡話,疫鬼愛夏家,魇境之主也愛夏家,如今又來個孽主,同樣找上夏家,謝臨風又猜又賭,熒鸓既然克服疫鬼和魇境,沒準也同樣克孽主。

這鬼怪攔得住他和小菩薩,卻攔不住傩仙。

晏病睢竟像是有點被說服了,不再言語。

事實正如謝臨風所料,熒鸓這吼叫傳得很遠,如同撞響了一座巨碩銅鐘,铿锵之音發怒似的回蕩。

不出片刻,熒鸓撲翅一飛,二人連忙跟上。謝臨風蹿房越脊,剛翻牆而下,對面就跪過來一血糊的人:“仙師、仙師下凡!快救我!”

“仙師在後面。”謝臨風說完便提起那人,但聽對面下半身嘩啦啦作響,竟淋下一堆器髒,當場斷氣!

壞了,啃幹淨了!

晏病睢翻下來,看見屍體,說:“你先去。”

謝臨風也不問,将屍體妥帖放倒,沿地上幹澀的血漬追去,那人只剩半身,怕是用身體斷口磨地過來的!

這院子四面環廊,清風雅靜,謝臨風再穿堂而過,卻陡然撞見另一番景象。

只見這院中催花折草的,獨獨幾根直立的草葉都在滴血。闖進了新人,那爬跪于中央掏吃脊髓的婦人驟然擡頭,滿面都是肉渣血塊。

謝臨風和祂遙遙相照,摸到腰上:“這般雅致的亭廊,竟被你暴殄摧折成這幅樣子,你化孽主而來,好恨是不是?”

話音未落,謝臨風便揮鞭而上。孽主伸向人肚的手被驟然挨上一鞭,“滋滋”作響,似是又要燒起來!

孽主對方才他們二人燒祂傀影一事懷恨在心,當下發狂,匍匐爬行而來。謝臨風拍飛肩上的熒鸓,率先迎戰。

孽主化手為足,四腳發力,張開血盆大口朝謝臨風撲開。秦夫人本就肉體凡胎,如何受得了這樣扭曲,當即嘴角爆裂,下颌脫臼,懸在臉下。

謝臨風揮鞭纏繞住祂的脖頸,揮舞将其打到一旁,喝道:“我這天下鞭遠勝羅剎,你若聽得懂,便趁早出來。三鞭過後,我定将你魂魄打散!”

孽主聽罷,遠遠繞着謝臨風爬行,知道謝臨風不是假話,不僅是祂,但凡鬼怪,皆忌憚他的血羅剎三鞭。

祂向前爬了兩下,似乎是個示弱的信號。謝臨風凝滞片刻,并未收鞭,不料僅瞬息之間,他驟然擡臂一擋,喝道:“你很好!”

這畜生果然天不怕地不怕,偏要和他拼命!

孽主咬住謝臨風臂膀,又被甩了出去。祂“嘭”地撞上牆壁,跌落伏地,頓時發出桀桀笑聲。

謝臨風鞭紅如火:“你笑什麽?”

他剛說到“麽”字,那孽主搖搖晃晃起身,嘴裏嗡嗡作響,像是在念着什麽咒語,這音調注入謝臨風耳中,陡生出一股熟悉感。

謝臨風正費解着,電光石火間,他周遭忽然顯出幾個黑黢黢的窟窿洞,它們咕嚕咕嚕冒着泡,正一邊沸騰着,一邊朝謝臨風攏聚起來。

謝臨風道:“你要再召傀影,是要同我好玩?那我便叫你好看!”

他正要躍身,忽覺腳下一沉,那洞裏瞬間爬出幾只手來,要将他拉下深潭。奇了,這裏的手竟和剛才抓菩薩的手不大一樣,它們臂腕上畫着修狃族的圖騰,每一處力道都是禁锢的咒語。

謝臨風看到圖騰,卻想到別的:“傩祭吟唱,我知你是誰了。巫人一族,你是白芍!”

正在此時,晏病睢飛身躍來,朝手臂揮劍砍下,那長劍驟然斷成兩截。他道:“下咒了?”

謝臨風笑說:“既是共患難,遲些也無妨。晏兄,我們正等着你呢!”

眼看那黑洞已吞了謝臨風半條腿,這家夥大難臨頭,還能說出孟浪話。晏病睢冷哼一聲,用斷劍朝孽主刺去。

與此同時,孽主忽然擡起手臂,祂手中空空,卻像捏着柄扇子似的,輕輕晃了晃。

謝臨風見勢揚鞭,将晏病睢裹了回來,環着人:“祂正等你呢!”

晏病睢兩頭迷惑:“等我?”

一陣狂野風浪沖撞而來,不僅掀翻了晏病睢的幕離,還險些将人刮走。謝臨風一手捂面,一手圈住菩薩的腰。幾次下來,謝臨風早知道晏病睢臉酸心硬,獨獨這弱柳腰是軟肋,逗不得。

“你跟個風筝似的,我碰一下便碰了,這叫下策!”謝臨風箍着懷裏的紙片,迎風道,“你再擺脫一下,我可就真撒手了!”

晏病睢怒道:“你撒。”

“我撒什麽,明明是你在撒氣。”謝臨風覺得很有意思,新奇道,“身份不是我透露的,簾子不是我吹飛的,我救你一回兩回,你就獨獨記恨我?”

晏病睢不語。

風停,謝臨風捂着胸口将人放開,像是心裏在痛似的。他強撐着桌子,破罐子破摔:“恨我,那恨我吧!”

晏病睢道:“等會兒再恨。”

“又等會兒再恨了?”謝臨風稱心如意地擡頭,眼前驀然映入幾盞紅燭,那火光似是有力道般被灌入識海,讓他神色微滞,“我們又回來了?怎麽同之前差別如此之大!”

二人正是進入了當日的魇境石窟,只是眼前這石窟有很大不同,這其中做了布局,種了火樹琪花。

金窗玉檻,紅綢幔帳,“囍”字高挂。

各處角落,皆是紅燭搖曳。

謝臨風猛然縮回手,他道:“好險,好險,差點糟蹋壞了。”

原來他方才撐在桌上好一會兒,壓的并非桌布,正是兩套堆疊整齊的婚服,上頭金絲線刺繡精致,謝臨風正端詳着,忽覺身旁之人僵了下。

謝臨風道:“晏兄……”

他喊到一半,便呆了。

晏病睢說:“……嗯。”

謝臨風道:“你……你怎麽有兩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