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入戲
第28章 入戲
謝臨風問:“這是何意,蕭将軍,你想說這不是你的墳嗎?”
蕭拓“啊”了聲,又點點頭。
謝臨風觀察他,道:“你們糾纏不清的,我本不在意,可眼下白芍牽連到我一位朋友,我很關心這其中的故事。你開魇讓我看清原委,我替你了結心願好嗎?”
蕭拓不知何故,聽了這話居然戰栗起來。他牙關“咯咯”作響,仿佛很害怕謝臨風。
謝臨風見他反應,一時心奇:“你認識我嗎?很害怕我嗎?還是在害怕魇境裏的東西呢?”
謝臨風身後響起腳步,聽身後之人說道:“你幹嗎吓唬人?”
“我不過兩句寒暄,便有這樣的威力嗎?我日日夜夜都和你說話,你怎麽不怕我。”謝臨風站起身,挺冤枉的,“你好了?”
“嗯。”晏病睢瞳仁分明,滿眼的紅色已經消散,就是眼尾還有些紅,“我已吩咐霜靈子守島,蕭将軍,你放心,魇開期間不會有誰操控你。”
蕭拓仰面啞言,并無動作,不像是能說通的。謝臨風似是覺得很好笑,可眼睛裏又冷冰冰的,他正要說什麽,晏病睢卻摸出把羽扇,畢恭畢敬地說:“那就得罪了。”
蕭拓認得這扇子,像是十分明白它的作用,當場啞聲嘶吼起來。豈料晏病睢擡手一扇,萬象如流沙般褪去。
謝臨風立時抓住身旁之人的手腕:“怎麽這樣突然?我沒了武器,傷口還疼,你說走就走,要保護我嗎?你這把扇子誰送的?”
“你袋中還有兩只小老虎,用得上我嗎?”晏病睢道,“這位蕭将軍亦不是純良人,先前他與白芍的二重魇并非他自願的,也是受白芍逼迫,強行開的。”晏病睢微微擡眼看他,無辜道,“白芍送的,我沒告訴你嗎?”
謝臨風反問:“你是刻意的嗎?”
晏病睢目不斜視:“興許是忘記了。”
謝臨風說:“你也喜歡忘?”
晏病睢道:“或許是學你呢?”
“學什麽不好,非要學這個。”謝臨風露出副揣摩的神情,說,“霜靈子出來以後就再也回不去了嗎?”
晏病睢擡手微微遮擋,似乎被褪化的流光晃花了眼,道:“封印壞了自然回不去,你的鞭子很厲害,助他沖破了封印,霜靈子生性活脫,不喜拘束,想必也是不願再回去的。”
謝臨風的目光都落在他的眼睛上,很不經心地問:“你身上藏了很多人嗎。”
晏病睢察覺到視線,偏過頭道:“你問好多。”
謝臨風說:“你若是不願意答,我又何須問呢?你很想讓我知道,又怕我知道得太多。黑心肝藏秘密的後果,你适才沒看見嗎?”
晏病睢遮住眼,輕聲說:“你要有本領,自然是可以逼迫我的。可你有嗎?”
謝臨風拿開他的手,輕笑了下:“我需要有嗎,你已經答應了。”
晏病睢倏忽啞言,默了片刻才發現異常,場景仍在飛速變換,似乎無休無止。
“這次怎麽這麽久?”
魇境如戲臺,羅織的故事越長,戲臺的搭建便越耗時,所需魇境主人的力量越無窮,晏病睢一面感到困惑,一面又隐隐擔憂白芍能不能支撐住如此龐大的魇境。
謝臨風說:“興許快了。”
不知又過了多久,那流去的境象逐漸被一片刺目的紅取代,晏病睢像是有片刻心驚。謝臨風正攥着他手,掌心卻被突然撓了一下。
謝臨風偏過頭:“嗯?”
晏病睢說:“戲開場了。”
外面正是一片敲鑼打鼓聲,府內紅綢高挂,賓客喧嚷,正在夏家院裏打堆看戲。此景很奇,并非有喜事,此戲也很怪,戲臺上設有四名方相氏,身蒙熊皮,頭戴四目黃金面具,是在除鬼驅疫。
一賓客正掰着餅子吃,疑道:“這戲講的啥?請大夥兒看了好些天了,還只準笑,不準哭喪,更不許愁眉,很邪乎似的。”
另一人長着小胡子,說:“你一個要飯的,賞你吃喝,還有新衣裳穿,笑一個還不願意了?夏大人新添公子,這紅綢和戲臺都是沖喜的。”
那人瞪大雙眼,十分惶遽:“喜嗎?說這話也不怕吓死人!你沒瞧見,這四周全是鬼嗎!”
如他所說,這院裏紅綢飄揚,人頭攢動,像是碰上了天大的喜事,熱鬧極了。但只要細瞧就會發現,這裏的家丁很怪,長着三個頭,五只眼睛!賓客更怪,兩頰搓着胭脂,久挂着笑臉,但眼睛卻向下彎着,不像哭也不像笑,竟是一堆紙紮人!
小胡子聽他這樣說,慌忙捂他嘴:“什麽鬼?你休要胡說!這夏公子出生之時便有病根,這驅疫沖喜手段演了好些日子,大夥兒新鮮勁一過,自然不願意捧場了!倒只有我們這些叫花子無處去了,才來得夏大人恩惠的!不然哪有這麽好的飯吃,衣裳也是上等的!”
那人被他勸住,一邊吃餅一邊贊同道:“在理,在理,廚子手藝果真不錯,在外哪裏有這麽好吃的餅呢?你怎麽不吃?”
“我先不吃了。”小胡子哂笑了下,說,“這是專為你準備的!”
音落,那人手一抖,“咚”地聲,餅子掉落到地上,随之落下的還有他的腦袋,那顆頭還瞪着兇光,身子卻直挺挺倒了下去。
那頭咕嚕咕嚕滾了一遭,不知碰到了誰的腳,院裏霎時傳來一聲尖叫,這一叫可亂了套,在場的人全瞧見自己鞋底踩着一灘血,登時吓得屁滾尿流,撞翻桌椅往外逃去。
在這人仰馬翻的境地裏,小胡子跌坐在地上,全身發軟,他吓得最厲害!因為他光知道這餅子有毒,卻沒料想到吃了竟會掉腦袋!
“嘭!”
院門像兩把鍘刀似的,驟然合上!最先跑的人被生生砍落了條腿,血如泉湧地倒回來。
正此時,有人叫喚起來:“衣裳!好緊……這……”
他只說了個“這”字,就面色發紫地向後仰去,剛一倒地,整個人竟在瞬間被砸得稀巴爛,四肢百骸全部脫落在血泊中。
接下來是第二個、第三個……門後堆擠的人同樣被身上的衣服絞斷手腳和頭顱,那衣服不僅會絞人,還會化成縷縷绫帶吃人!伸出的布條像舌頭,但凡它們“舔”過的屍首都會立時化成一灘黃水!
那戲臺上依舊鑼鼓升天,臺下卻死得只剩他一個。小胡子看呆了,檔裏濕噠噠的,他如夢初醒般開始對着周圍磕頭,嚎啕大哭:“神仙、神仙饒命!我給大夥兒帶了這麽多吃食,放我一馬!我……我還能帶更多來!”
原來不知何時,那些假的家丁和賓客忽然全部圍在他身前,正神色詭異地盯着他。
這時,戲臺上傳來陣溫潤笑聲。那人面上四目,手持金劍,正一劍刺中鬼腹,将那扮鬼的人刺成一溜黑煙。
“兄弟,站起來,你正好好活着呢!”
小胡子言聽計從,軟着腿站起來,哆嗦着作揖,喊:“夏……夏大人。”
那人取了面具,露出張俊美清秀的臉來,正是夏清風。他笑盈盈地走過來,周圍假人便為他讓開條道:“你照顧了我朋友,讓它不再挨餓,我很感激。”他随意找了張桌子坐下,更随意地斟了兩杯酒,“敬你。”
“不,不敢。”小胡子顫顫巍巍地接了,卻不敢喝。
夏清風招呼說:“你們別站跟前了,吓得我們的朋友酒也不敢喝了。”
小胡子知道這酒不喝不行,閉着眼倒進嘴裏,遲遲不敢睜眼,像是在等死。
夏清風笑起來,小胡子才恍然這酒沒毒,驚喜地抹臉。淚幹了,他就開始抹汗:“大夥兒都是熟人……不害怕……不害怕……”
“嗯?不是嗎?“夏清風道,“那你哭什麽?”
小胡子身體猛然一僵。
夏清風又倒了杯酒:“我有沒有說過,在我府上只準笑,不準哭呢?啊……莫非我忘記了嗎?”
他話音剛落,小胡子打翻桌子,“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開始扇自己巴掌:“我記得!我記得……不對,我适才丢了腦子,忘記了!夏大人,饒我一次,我保證……”
夏清風很有耐心地問:“保證什麽?”
“保證……”小胡子念頭一轉,“保證替夏哥兒找來補藥!終南海底最、最靈的補藥!”
夏清風放下酒杯,俯身說:“好友,敬你。”
他道這話時沒了笑意,滿臉都是寒冰,雙眼一垂下來,便如同毒蜂的刺,也像淬了毒的劍。而這把劍無形之中砍到小胡子身上,竟讓他頭身分離,大卸八塊!
小胡子被鬼衣絞死後,夏清風又倒酒,然而酒壺被打翻過,裏面早就空了。他有些糟心,說:“此次喂了你這麽多,還不将我兒身上的疫病驅走?”
他像是在自說自話,無人應答。
夏清風又往嘴裏扔了幾顆花生米,面露譏諷:“終南海?他知道得還挺多,從前出海時他也在船上嗎?”
周圍假人不會說話,為首的一只上前來,寫了道密語咒,說:沉船了,不知。
“廢物。”夏清風手指敲桌,瞧不出喜怒,“到夏家的人越來越少了,這樣下去是喂不飽它的,須得換個法子。”
“對了,夫人近日在施粥布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