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來使()

來使()

半夢半醒間, 琬宜不知什麽時候換了個姿勢, 改成蜷在謝安懷中, 腳抵着他肚皮。聽見外面動靜, 她下意識蹬了下腿, 力道不輕, 直接踹了謝安滿懷。

他悶哼一聲, 而後冷臉捏住她纖細腳腕,“又他娘的跟我搞事?”

“沒……”琬宜心虛抽一抽小腿,沒脫離他掌控。謝暨好像去開門了, 有人進來,琬宜不再管腳上的事,半趴着貼近窗戶, 豎着耳朵聽那邊動靜。

謝安擰眉看她一眼, 沒管,只把她腳塞到衣裳裏, 繼續翻看手中三字經。

他姿勢舒适, 右腳搭在左腿上, 不時晃一下, 見琬宜半晌沒動靜, 偏頭掃她一眼, 沉聲道,“那邊冷,過來。”

“你聽……”琬宜回頭, 沒理他的話, 眼裏滿是錯愕,“賽滿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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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已經睡下,謝暨拉着她輕手輕腳走到謝安這邊屋子,伸手敲敲門,“哥,嫂子?”

琬宜揚聲應,“進來。”

聞言,賽滿唇一抿,淚掉的更兇,推開門小跑着進來,“姐姐,我阿塔好像出事了。”

聽她這樣講,琬宜心一驚,趕緊拉她在一邊坐下,拿帕子擦擦眼淚,柔聲問,“你阿塔怎麽了?生病了?”

賽滿搖搖頭,“沒有。”頓一下,她紅着眼擡起臉,嘴巴委屈癟着,“但是他剛才發了好大的火,阿塔平時不說話,表情也總冷冷的,但是從來沒有生氣成這個樣子的。”

她打一個哭嗝兒,琬宜示意謝暨倒一杯水來,喂她喝下,再哄着她繼續往下說,“他為什麽生氣?”

“我不知道。”賽滿拉住她的手,“我去書房找阿塔,要他幫我溫書,本來一切都好好的。但是突然進來個士兵,交給阿塔一封信,他看完後,臉『色』就變了,眼睛血紅,很吓人……他拳頭攥的死緊,然後一拳砸上了後面櫃子,裏頭書和瓷器灑了一地……”

謝安也坐起來,盯着賽滿神情,面『色』沉沉,手中書被捏卷了邊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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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滿哭着,“我有勸過阿塔,拉着他袖子要他冷靜,但是他聽不進去。他像是聽不進去任何話,只是死死盯着那封信,我不知道信上寫着什麽,但聽着阿塔吼了句,任禮之你欺人太甚!”

任禮之,琬宜重複一遍這個名字,滞住。這個名字她一輩子忘不掉,禮之,是昭郡王的字。

所以,那封信是朝廷發來的密信。但上面寫着什麽,不得而知。

賽滿哭的嗓子都快啞了,她『性』格張揚四『射』,總是像顆小太陽,琬宜沒見她這樣過,心裏酸疼。

謝暨嘆氣,拉着她坐下,又到廚房轉一圈,塞她手裏幾塊酥炸點心。賽滿握在手裏,但沒吃,臉轉向謝安,哀求,“姐夫……你去看看阿塔吧,我好怕他會出事。”

謝安手指捏了下鼻梁,迅疾穿鞋下地。琬宜從炕邊櫃裏給他找到厚襖子,跪坐在炕沿披他肩上,整理衣領時不忘囑咐,“你小心點,王爺氣頭上,你別頂上去。”

謝安點頭應着,轉身拿劍時門口又傳來響動。這次進來的是沈骁。

他看着屋裏賽滿和穿戴好的謝安愣一瞬,轉而恢複正常,只道,“王爺叫咱們。”他沒避諱着琬宜原因,又說句,“朝廷發來密函,提及要事。”

猜測被證實,琬宜手指攪緊袖口,擔憂望過去。

謝安回頭,沖她往下壓一壓手指,“老實待在家裏,等我回來。”

琬宜咬着唇點頭,目不轉睛看他離去背影。沈骁眉眼柔和些許,過來『揉』一『揉』她頭發,“湘湘乖,你別急什麽,安心在家裏,哥哥和謝安都在,不會出事。”

她微揚着下巴,扯扯他前襟,“哥哥,你也當心。”

沈骁颔首,又拍拍她背,這才轉身離開。

現在戌時剛過,琬宜僵直脊背放松下來,心頭猶如纏繞一團『亂』麻,只盼着謝安快些回來。

西北王向來鎮靜自如,能讓他如此失态的事,定然重要。

賽滿還陷在那會恐慌中,『揉』着眼睛不肯離開,和琬宜欺在一起和衣小睡了一會。謝暨一直沒走,只坐在一旁凳子上安靜陪着,雙手攥在一起,拄着膝蓋垂頭的樣子,像個大人。

過不知多久,賽滿一覺醒來,琬宜一直睜眼沒睡。謝暨強撐着精神,給她們一人倒了一杯水,又從兜裏掏了一小把巴旦木出來,讓她們剝着吃解悶兒。

琬宜心疼他,不讓他再陪,謝暨卻不肯走。賽滿垂眸坐起來,偏頭和琬宜商量,“姐姐,天很晚了,我怕我不回去阿塔會擔心,我走了。”

琬宜蹙眉,柔聲說,“都子夜了,不如睡在這裏好了,外面天涼,折騰病了怎麽辦。”

“哪兒那麽容易病,我十歲那年就自己騎着馬去了天香山,連着跑幾個時辰也不累的。”賽滿神采飛揚些許,俯身抱她一下,便就到地上去穿靴子,“姐姐,我走了,你別怕,姐夫很快就回來了。”

哭着來的是她,現在笑着安慰人的也是她,琬宜直起腰,掐掐她臉蛋,有些想笑。

她看向旁邊呆坐着的謝暨,往外指指,“天太黑了,你陪着賽滿回王府,再等你哥一起回家。”

聽前半句,謝暨點頭應着,後面又有些遲疑,“嫂子,我去去就回來,還要陪着你呢。”

琬宜嘁他一聲,“誰要你陪。”謝暨張嘴,還欲再說什麽,被琬宜打斷,她溫聲,“快去吧,記得要和你哥哥一起回家。”

謝暨不再推阻,只是到外頭又把窗戶檢查一遍,叮咛幾句,這才離開。

人都走後,屋子又空『蕩』安靜下來。琬宜環視一圈,撫平旁邊謝安躺過地方的褶皺,低低嘆口氣。她沒了看書的心情,又無聊嚼了幾顆巴旦木,幹脆熄了燈躺下。

外頭月亮也沒了,屋裏黑漆漆,一絲光也沒有。琬宜睜着眼盯一會房梁,心裏念叨着謝安和沈骁,沒過多久,竟也『迷』糊着有了些困意。

謝安帶着身寒氣貼在她身後的時候,已經快天亮。

琬宜沒睡熟,猛地驚醒,下意識翻身面向他,被有力臂膀緊緊摳進懷裏。謝安鼻裏溢出低音,“還早着,你再睡會,急什麽。”說完,又拍一拍她後背,哄小孩子般的輕柔。

“睡不着了。”琬宜枕在他臂上,額頭蹭一蹭他下巴,又冒出些新的胡茬,有微微刺痛感覺。她輕聲,“昨日裏,你們都說了些什麽?”

那邊半晌沒有回應,直到琬宜以為他睡着了,謝安才又睜眼。狹長眼睛,眼皮上一道淺淺褶皺,即便一夜未睡,瞳仁依舊漆黑如墨。

他開口,說的卻不是這事,聲音低低,“西北王在昆山十五年,擊退匈奴大小十三次,保一方十餘年平安,深受愛戴。”

琬宜沒說話,等他接下來的話。閉一下眼,謝安又說,“但也因此,飽受朝廷猜忌。功高震主時,就是兔死狗烹時,你懂?”

琬宜抱着他小臂,緩緩點頭。她懂得。

“昭郡王掌政以來,對此更為變本加厲,數次提出苛刻要求,但西北王一一應下,沒半分遲疑。”謝安用手遮住眼,“有時,我都在疑『惑』,雷厲風行如旬賀,怎麽會忍氣吞聲如此?”

琬宜往上蹭一點,和他緊貼着臉頰,睫『毛』顫顫。屋裏只有朦胧微光,炕已經沒多熱了,早上靜谧安然。過一會,她又問,“那昨晚,朝廷又說了什麽?”

謝安頓了一瞬,才輕輕出聲,“他們說西北已無戰事,要他交出大将軍印。還說,已經派了大臣過來。信是十六天之前的,所以說,大臣已經在路上半個月了。”

琬宜呆住,她終于明白,西北王說出那句“欺人太甚”時,該有多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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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命大臣到昆山是在三日後。這樣的速度,即便快馬加鞭也要累死幾匹馬,何況他不止是一人前來,這不得不讓人懷疑這件事昭郡王早已謀劃好。

來了浩『蕩』二十餘人,均是高頭大馬,穿着亮藍官服,整齊冠帽,表情傲然,高人一等之姿。

見城門口并未有人迎接,領頭那人嗤笑一聲,和旁邊人玩味對視一眼,便就甩鞭沖進去。

街兩側有不少擺攤百姓,瓜果梨桃擺了一地,見有人橫沖直撞過來,他們趕緊躲避,來不及去救瓜果,只能看着它們被馬蹄踐踏,汁水四濺。

聽見踢踏馬蹄聲時,琬宜正給人抓包子。

她挽了半截袖子,笑着将油紙包裹起來,一手遞給面前客人,一手結果銅板。粗略一看,正好五個,沒錯,琬宜彎唇,客套幾句,那人離開。

還沒把銅板塞進錢袋裏,那些人便就到了店鋪前頭。趙岩轉一下手中鞭子,不客氣敲敲籠屜,“給我裝三十個,快着點兒。”

明顯的京腔音調,在昆山,實在難得一見。琬宜應一句,笑盈盈擡頭,對上面前人眼睛時,笑容立時僵在臉上。她半晌動不得地方,有涼風吹過,血『液』好像逆流,從頭涼到腳。

旁邊随從看她容貌實在清美,笑着逗一句,“小娘子,光看咱們大人幹什麽,裝包子啊?”

有人笑哈哈附和,“就是,看呆了?要不要納你到房裏,這麽嬌俏的小娘子,在這犄角旮旯地方窩着,實在可惜。”

琬宜耳邊像是蒙了層罩子,聽不清什麽。她強自鎮定,不去看趙岩的臉,只垂頭裝好包子遞過去,“六十文,便宜些算五十五文。”

那邊遲遲沒結接過,過了好一會,那人才道,“小娘子好生面熟,可是在哪裏見過?”

聲音裏三分驚七分疑,語氣平淡,卻足以讓人膽戰心驚。

自然是見過的,趙岩是任青城小時的随侍書童,以後更是忠實奴仆。就連廣郡王府被抄那天,旁邊坐鎮的侍衛長,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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