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怒火()

怒火()

任青城飛馬趕到時, 謝安已經回來, 陪着琬宜吃午飯。

她受到些驚吓, 沒胃口, 哄着勸着也只吃了半碗飯。謝安把剩下的米飯熬成粥, 又拿些醬菜來, 她總算又吃一些。

侍衛從外頭進來, 只一個眼神,謝安便就懂得。他拍拍琬宜的背,問, “要不要睡會兒?”

已經到了午時,琬宜有午睡習慣,眼皮已經有些重。她心裏有些擔憂, 但轉念想想, 又沒什麽好怕的,便就由謝安扶着進了屋裏。

已經十月中旬, 快要下雪的天氣, 竈裏的火一直沒落過, 炕還是熱的。謝安沒急着出去, 幫着她脫了外衣蓋好被子, 坐在炕沿邊上看她。

琬宜側着身, 手指無意識拽着他衣角,與他對視。

瞧她嬌俏模樣,謝安有些想笑, 手指點一點她下颔, 輕聲說,“我先出去。”

琬宜“唔”一聲,手指不松,聲音小小,“什麽時候回來?”

謝安答,“辦完事就回來。”

琬宜笑,“晚上想吃醬小土豆,要于師傅家的,拌飯好吃。”

“饞死了。”謝安扯唇,把她胳膊塞回被子裏,掖一掖邊縫兒,起身要走。

琬宜嘟囔,“是你兒子要吃,又不是我。”

聞言,謝安挑眉回頭,她已經閉眼裝睡,恬靜模樣,被子擋住一半側臉,乖巧像個孩子。

他過去捏她鼻子,低罵一句,“就知道賣乖。”

而屋裏柔情蜜意之時,外面卻已經要掀起腥風血雨。

任青城帶人堵在門口,不寬街道被數十匹壯碩黑馬占去大半。護衛盡責守在門前,管家苦苦勸說,但他卻像是聽不進任何話,執意要進府。

任青城還沒全然失去理智,借搜查之名,只說随從追捕竊賊,見那人翻牆躍入府中,要進去看個究竟。管家自然不會讓他進去,便問,“大人丢了什麽東西?”

謝安走近時,正聽見任青城的回答,“掌上明珠。”

那一瞬,他幾近笑出聲,看向門口人時的眼神極盡嘲諷,“世子丢了東西,跑我這裏叫嚣什麽。”

聞言,任青城偏頭,瞧見是他,瞬時變了臉『色』。他眯着眼,一字一句道,“謝校尉雖西北王守衛一方安寧,如今見有竊賊,不幫忙搜捕反而袒護,是何道理?莫非那賊與你有關?”

謝安懶得與他解釋,只立在他面前,掂一掂手中長劍,“你也知道,這裏是昆山,你的話,沒屁的用。我愛怎麽就怎麽,你管得着?”

任青城動怒,溫潤神『色』終于破裂,“我奉皇命,怎就管不着你。”

“那你聽沒聽過那句話?”謝安彎眼,手指點一點他胸前,“天高皇帝遠。”他聲音裏帶些輕蔑,但字字清晰,“任世子,您聽清楚了,在這兒,我就算弄死你,你也找不着誰說理去。”

任青城一頓,打量他上下,冷笑道,“謝校尉還真是狂妄。”

“對啊。”謝安點頭,玩味笑笑,“畢竟再怎麽說,我也有戰功在身,是個伯爵。但你,就是個世子,還不知道能不能活過明天。”

這話侮辱意味濃重,任青城額頭青筋暴起,往前踏一步,顧不得僞裝,喝到,“讓開!”

謝安半步不退,長劍出鞘,劍尖抵住他咽喉,微揚下巴。他更高壯一些,兩人面對站着,對比分明。

任青城眼底充血,又低吼一句,“我要你讓開!”

“你闖我府邸,還要我讓開,沒這樣的道理。”謝安神『色』淡淡,“昆山有法度,擅闖民居者,無論官職如何,所為何事,判流放。傷及主人者,斬立決。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世子自然不能逃脫法理之外。”

任青城眯起眼,冷冷盯着他,嗤笑,“若我真的闖進去,你真敢動我?”

謝安勾唇,笑意不達眼底,手指動動,劍尖貼着他皮膚滑過,只道,“那你便就試試。”

喉上冰冷觸感讓人心驚,利刃無眼,似随時能割破血肉。

“還在看什麽?”任青城從牙縫中擠出字眼,低吼了句,“上!”

身後侍衛聞聲而動,轉瞬将謝安及身後下屬包圍。謝安揮手,士兵領命,均褪去劍鞘,一致對向外圍。一時間劍光閃閃,隐約可聞見混着血腥氣的鐵鏽味。

雙方僵持,正劍拔弩張之時,卻又打馬而來一随從,下馬行禮後,遞給任青城一封信。氣氛膠着,随從不敢高聲,只低低說,“大人,是王府的家信。”

任青城視線凝在謝安臉上,聞言只不耐低喝,“滾!”

随從沒動,“大人,是加急信,莺莺姑娘發來的。”

聽聞加急二字,任青城終于有所動作。他呼出一口氣,扯過信封撕開邊沿,起先随意掃過,但注意到某些字眼,忽的頓住。

他又重複看一遍,眼睛瞬間瞪大,手背青筋繃起,無意識将那張信紙『揉』捏成團。

随從半跪在地上,擡眼瞟到幾個零星小字,“我懷孕了……”

四個字,任青城看的氣血翻湧,險些當場暴怒失控。

“喲。”謝安手腕動動,挽了個劍花後劍尖狀似無意劃過他下颔,留一絲血痕。任青城陷入自己情緒中,覺不出疼痛,只聽見面前人冷聲道,“世子這什麽神情,若有事,便就請回吧。但以後走路可要注意着些,莫要再錯了門。”

謝安拳抵着下唇,帶些譏諷,“家有女眷,已身懷六甲,不宜見客。”

這話故意所說,刺心不已。任青城繃緊腮,看他良久,終于轉身,“走!”

謝安沒送,只冷笑着後退兩步,看他背影一眼,也轉身走向院內。大門緩緩關緊,沉重發出吱呀聲,任青城正翻身上馬,聽聞動靜,心髒狠狠一縮。

他往後瞥,瞧見門上鐵鎖斑駁鏽痕,仿佛歷盡人世滄桑。那一瞬,他心中隐隐有着預感,他這輩子,再沒機會見到她了。

街上人群本熙攘,但看着他這一行人架勢,竟無人敢靠近,生生讓出一條路來。任青城攥緊缰繩,夾緊馬肚子,一路飛馳,心底怒火噴薄,幾近焚毀所有理智。

他強撐着回到書房,覺着手心刺癢,低頭看才發現那張信紙還在自己手中。只邊角『揉』皺,上面字跡依稀可以辨別。

莺莺的字跡是學過的,和琬宜分外相似,娟秀蠅頭小楷,平日裏覺得賞心悅目,但現在看在,任青城只覺眼睛疼的如同針紮。

他就在那靜默矗立着,良久不出聲。随從本以為他會高興,但現在卻『摸』不着頭腦,躊躇之下,往前踏一步,輕聲喚,“大人……”

一次沒得着回應,第二次,任青城猛地擡頭。雙眸血紅,目眦欲裂,狀如鬼魅,“殺了她。”

他又重複一遍,“傳書回京,把那女人,『亂』棍打死。”

随從心下一驚,雲裏霧裏『摸』不着頭腦。想問為何,但看着他猙獰神『色』,又讷讷不敢開口,只得行了一禮,恭敬退出。

轉身之時,他還在想,位高權重之人果真如此,翻臉無情。

剛邁出門檻半步,就聽見裏頭傳來驚天動地聲響,他回頭看,牆邊架子已經被掀翻,琳琅滿目花瓷碎成殘片,遍地狼藉。可見屋裏人怒氣森森。

任青城攥着拳,恨得咬緊牙。

有孕了?

每次行房之後,避子湯都是他眼看着喂她喝下的,她懷的孩子,是誰的?

又想起随從傳來的話,說在謝府遇見位神似沈五姑娘的女子,看着身形,身孕怕已是近要八月。任青城頭痛欲裂,眼前一片片暈眩,怒火攻心之下,竟生生嘔出一口血。

他從沒想過他會落到這樣田地。最愛的人不見蹤跡近兩年,再見之時卻已嫁作他人之妻,生兒育女。而最像她的人,雖受他萬千寵愛,卻背着他不安于室,珠胎暗結後不知收斂,還要他做便宜父親。

何等羞辱?

任青城扶着桌角站穩身,再擡頭時眼中陰狠之『色』不加掩飾。他在口中默念了遍謝安名字,咬牙切齒道,“若不将你碎屍萬段,我枉生為人!”

而這一晚,無眠的不止他一人。

戌時一刻,旬賀收到賽滿來信,洋洋灑灑好長一篇,而通讀下來,內容卻簡單。

她說已經尋得生父,那塊血玉原來是她母親留下的信物,父親和哥哥都待她極好,讓旬賀安心。還有就是,葛爾多也聽說了任青城來昆山之事,他二人新仇舊怨,準備近日過來,再行商讨。她在那邊還是呆不慣,便跟着一同回來。

大雪封山,賽滿再回到昆山已是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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