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追尋
追尋
淩伏以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了幾日了,他頭腦昏沉從自己熟悉的小床上坐起來。
周圍空無一人,安靜的出奇,他房間的窗戶從外面被人釘上木板,室內光線昏暗,他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
這種安靜讓他沒有任何的安全感,他用嘶啞的嗓音喊道:“爹,娘,你們在哪?”
沒有任何人回應。
淩伏以拖着疲憊的身子在家裏找了一遍,出去的大門被鎖上,屋裏所有的窗子都被釘死。
他渾身好像被人吸幹了精氣一般,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應該已經很久都沒有吃飯了。
他強撐着最後一絲力氣來到廚房,掀開竈臺上的鍋蓋,果不其然,裏面有給他留的飯,淩伏以将飯盛出來,大口大口的開始下咽。
還是溫熱的,低下還留着些炭火。
填飽肚子,淩伏以的腦子開始轉動,他現在知道了自己是煞的事實。
爹和娘的病都還沒有痊愈就出門去了,屋內的門窗都被堵死,難道是害怕我醒來之後逃走,不對,如果是害怕自己出去,以他們對自己的了解,應該會把他的雙手雙腳都捆上。
因為他們兩個知道,淩伏以若是想出去,哪怕是挖地道也會把自己送出去。
既然不是害怕自己出去,那就是擔心別人進來。
“煞的出現必定會禍亂蒼生……”
——有人已經找到這裏來了,目的就是取淩伏以的命!
這個人現在還沒有來到這裏直接了解了淩伏以那就只有一個原因了:他們只知道大概的範圍,還不知道煞的具體位置。
但是聶試燈和江閣懸去哪了呢?
他們身上還帶着那麽多的傷,哪怕把這屋子封死也要出去……
淩伏以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他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到了晚上,淩伏以在床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他睡得太久了,現在一點困意都沒有。
好不容易,淩伏以終于聽見了院門那裏傳來了聲音。
聶試燈和江閣懸一進門,淩伏以就從床上跳了下來。
“爹,娘!”
“阿以,你終于醒了!”聶試燈慌忙上前來抱住他,臨了又停頓了一下。
“娘,你怎麽了?”淩伏以抱住她。
江閣懸扯開他,與淩伏以拉開距離。
“你離我們兩個遠一點,要是這病也染上你怎麽辦!?”江閣懸都有些動怒了。
淩伏以站着沒動,他吸了吸鼻子,低垂着眉眼。
“爹,娘,你們今天幹什麽去了?”淩伏以冷不防的問這一句,聲音平靜的讓人聽不出一絲情緒。
聶試燈接話:“沒幹什麽,就是我們這些生病的人聚在一起商量這病怎麽治。”
淩伏以擡眼,他看見聶試燈和江閣懸的臉上又生出了幾個洞,聶試燈還用帕子捂着,似乎是害怕吓着他。
淩伏以知道他們在騙他,他們也知道淩伏以根本就瞞不住,他已經知道了什麽。
索性,江閣懸一改往日平和的性子,斬釘截鐵道:“別管我們幹什麽了,這幾天你就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裏,一步都不許邁出大門!”
淩伏以看向聶試燈,聶試燈也堅定的說:“聽你爹的!”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你們知道我就是個不祥的東西嗎!我會給你們帶來多大的麻煩你們知道嗎!你們的病就是我引起的!”淩伏以幾乎是半哭半吼出來的,他胸腔劇烈的起伏着,眼睛猩紅,死死的的抿住嘴唇。
淩伏以一把扯下自己頭上的抹額,給他們漏出他那仿佛淬血的痣。
“你們知道這代表着什麽嗎!我生來就該去死!”淩伏以指着自己的額頭歇斯底裏的跟他們說。
啪——
江閣懸一巴掌把他的臉扇的偏了過去。
“我們不知道什麽是煞,不知道煞會給這世間帶來什麽!我們只知道你是我們的孩子,我們想讓你活下去!”江閣懸連自己都沒料到,有一天他竟然會打淩伏以。
他真是氣極了,紫色的嘴唇此刻都在微微顫抖。
聶試燈在旁邊拉他,心疼的直掉眼淚。
“淩伏以,你回你自己房間睡覺。”江閣懸仿佛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癱軟在了椅子上。
淩伏以知道自己拗不過他們他們兩個,轉身回了房間。
夜晚,淩伏以躺在自己的床上,沒有入眠。
即使他們兩個竭力隐藏,他還是聽見了那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呻吟。
淩伏以拉開屋門,走到院子裏。
他毫不遲疑的拿起那塊玉佩,将這與玉佩用自身靈力托舉到天空中,那玉佩開始吸收陰氣。
等淩伏以感覺吸收的差不多了,就像那日一般将這陰氣盡數傳給聶試燈和江閣懸。
這次的淩伏以明顯能感覺到自己熟練多了,他甚至都沒有讓它吸收到自己身上的陰氣。
但是随着陰氣的散出,聶試燈與江閣懸身上的爛瘡卻并不見明顯的改觀,只是比以往好了那麽一點,效果微乎其微。
淩伏以試探的将這玉佩召回,貼身挨着它,下一刻,這玉佩就像是一直在食草的小獸猛然見了肉就開始大快朵頤。
淩伏以盡量控制着它,他真的覺得,如果可以的話,這玉佩能把他整個人都吸幹。
見差不多了,淩伏以将這玉佩吸收的陰氣再次散去。
這一次,聶試燈和江閣懸身上的瘡口肉眼可見的開始愈合。
做完這一切,淩伏以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關上了屋子的門,躺回了床上。
他有些困了,也可能是有些暈了。
即使是在此時寒冬臘月的日子,他感覺自己身上好像還是在不停地出汗,他蜷縮身體睡了過去。
第二天晨起聶試燈在鍋裏給淩伏以留了飯就和江閣懸一起出了門。
他們與在這裏居住的的人聚在一起,聶試燈尋覓人群,不見林柏,就詢問身邊的人。
那人回她:“林叔啊,昨天晚上人沒的。”
說完,那人似乎笑了一下。
“沒了也好,被這病折磨,死的時候身上都沒一塊好的皮肉……”
“真不知道我還活着有什麽意思,我妻兒前幾天都走了,如今拖着這不成人樣的身軀在這裏茍延殘喘的活着。”
江閣懸站在他身邊,一句安慰的話都說出來,此時再多的話語都是徒勞,沒人能真正理解他的痛苦。
前面高處,騰着幾個禦劍的身影,來的人并不多,估計是兵分了很多路。
蕭倚闌如今人已不如十年前年輕了,不過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不算太多,他依舊挺拔,一雙眼睛還是不減當年淩厲。
看着下面人頭攢動的人群,他想起當年最初追查到煞的線索的村落,唯一不同的是那裏的人都還很健康。
如今看着下面的人,每個人的身上都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坑洞,不少人以帕捂面,連站着的力氣都沒有。
昨日蕭倚闌就已費了一陣口舌,不過這裏的人卻是難以預料的執拗,硬是沒有說出一條有用的線索。
這裏太大了,家家戶戶住的地方都很隐蔽且相隔甚遠,他們此次來這裏的只有寥寥三人,挨家挨戶的搜查太過繁瑣。
不過,人心是最不可放在太陽下窺視的。
“我乃靈迅宗大弟子,我昨天所言千真萬确,如果大家知曉煞的訊息,還望大家坦誠相告,這不僅可以挽救大家的生命,更是挽救天下蒼生的生命。”
蕭倚闌目光逡巡在人群中。
“你說,把這孩子找出來,我們的病就有辦法治愈是嗎?”一個渾厚且字正腔圓的聲音出現在人群中央。
“不錯,你們所得的病叫做缺陰病,煞本就是至陰之人,只要找到他,吸收他的陰氣,再散到每個染病的人身上,就可以被治愈。”
聶試燈與江閣懸心裏咯噔一下,他們回想起上次淩伏以吸收自己的陰氣給他們治病的情形,只是他們兩個人淩伏以就昏迷了三天三夜,如果把這裏那麽多的人全都治好,他會死的……他一定會死的……
蔡子衿接着問道:“你也說了,現在把這孩子交出來為時不晚,因為這孩子尚未弱冠,那麽老衲想問你,這麽大點的孩子,即使是煞,他身上的陰氣又夠幾個人治愈呢?”
“把他交到你們手裏,把我們治愈好,你們又會怎麽處置他呢?”
見他說話語氣不善,旁邊的弟子正要反駁,卻被蕭倚闌制止了。
“先生說的是,但是煞本身就不該存在于這世間,修仙之人定是以天下蒼生為己任,我們日夜刻苦修煉,就是為了能在煞禍亂世間時能與之抗衡。或許這煞現如今還是沒有任何傷害世人的前兆,但是史書記載所言不假,以往那些被煞傷害過的人也不會作假,當年的山枕宗與隐頃宗滿門被滅才只能換來于煞同歸于盡的結果。”
“還請大家不要過度同情一個包裹在好看皮囊下的邪物,盡早将他交出來,還世間太平。”
蔡子衿拂袖,理了理他的青布長衫,“既然如此,老衲又不是修仙的,管不了那麽多,只知道身邊人沒有你要找的十惡不赦的煞!”
“老衲無妻無子,這病若是想要這一條賤命,就盡管拿去!”
說完,也不管身後人如何,轉身就拖着被病痛折磨的瘦骨嶙骨的身子走了。
旁邊的小弟子見他如此的執拗且不識好歹,忍不住罵道:“愚蠢,真是愚蠢!”
“他是無妻無子,沒有牽挂,那你們其他人呢,你們的許多孩子都也染上了這病吧!你們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你們孩子想想啊!”
一個清亮的聲音再次響起:“誰家的孩子不是爹生娘養的,誰家的孩子不是捧在手心的明珠,我們這裏的孩子個個好的很,隔界山上沒你說的這人!”
說完,拖着自己還在猶豫的丈夫,脊背挺直的離開了。
衆人似乎是鐵了心的不說出一條關于淩伏以的消息,紛紛回應說“這裏沒有這人!”就都散開了。
騰在上方的那個小弟子看起來性急非常,他在劍上跺了跺腳,焦急道:“師兄,你真不應該怎麽柔和的,這一群人顯然都是讓這煞迷了心性,已經不清醒了,倒不如直接捉住一兩個,逼問一下!”
蕭倚闌聽見這話,一陣寒光掃過去:“硯慈,你還記的你修仙的初衷嗎?怎可說出這番話來,你換個角度想想他們不也是忠義之人嗎,只是現在還不能理解我們的良苦,他們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你怎可對你要保護的人下手!”
韓硯慈聞言噤聲,垂着頭似乎是在反思自己剛才說的話确實是不恰當,他也真是心急了,這都十幾年了,好不容易因為感知到了煞的靈力,才找到這裏,若是再失敗,下次可就是要直面已完全成為邪物的煞了!
蕭倚闌知道他沒有壞心,輕嘆了口氣。
“既然他們不說,那我們就只能挨家挨戶的找了,你現在就像宗門傳達消息,讓他們再多派些人馬了,做的隐蔽些,不要驚擾了周圍的人,我們今天就開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