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烏聊

烏聊

汝賤有些踉跄的往後退了兩步,有些狼狽的躲着泠曦的視線,理好自己身上的衣服,重新坐回了業火旁。

氣氛仿佛凝成一團,将處在同一空間的兩個人都給攪了進去,連帶着兩人的心也變得有些慌亂。

就在泠曦以為今晚上兩個人都不會再出聲的時候,汝賤對着正燃燒的火焰說:“如果可以,我也想過良田三畝,庭院一間的生活。”

這聲音太輕了,汝賤甚至是拿氣音說的,但是泠曦還是聽見了。

外面的雨勢似乎是在減小,泠曦估摸着,用不了幾個時辰應該就會停了。

汝賤蜷縮着身子好像已經睡着了,泠曦依舊在打坐。

泠曦在內心盤算,約莫着到辰時一刻,外面的雨已經完全停了。

他撤了結界,準備動身前去尋找這裏駐守的兇獸。

外面的草木經過一夜黑雨的洗禮,葉面上卻依舊濃翠欲滴,雨水所過之境不見一絲污穢,反倒是閃着令人欣往的鮮綠。

看似好像周圍所有的泥塵皆被雨水盡數沖去,但是泠曦在外面并未聞到如同人間雨後林間清新的味道,反倒是一股刺鼻的氣味。

泠曦立馬捂住口鼻,他心道:——這雨有毒!

他立馬鎖住自己的口鼻,不讓這氣味侵蝕他。然後轉身看着還穿着自己中衣的汝賤,也順手将她的口鼻都封住。

“你跟我走。”泠曦面無表情道。

“不了公子,”汝賤朝他颔首,“此後,無論遇到何事,那都是汝賤的命了。公子還是不要插手我這窮兇極惡之人的事情較好。”

泠曦微蹙了下眉,再次問道:“你走不走。”

聽他語氣不善,汝賤當即也來了脾性,擡起一張瓷白的小臉就沖他一字一頓的說:“不,走!”

然後,還未等走的字音落下,她的後頸遭人一記輕砍,就看着泠曦的臉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泠曦穩穩的接住她,将她的魂魄收攏,小心的放到鎖魂囊裏,就轉身向叢林深處走去。

一路上,即使泠曦萬般小心這草木上的雨水,但還是不可避免的蹭到了他的衣袍,最終所觸之處皆是一片黝黑,他索性開了結界将自己整個人都罩了起來。

在泠曦看不見的地方,時不時的就會有拳頭大小的蟲子悄無聲息的撲到泠曦的結界上,試圖咬穿結界去吸他的血,誰料剛一觸碰,就立馬消散的無影無蹤。

走了一段路,他有些警惕的觀察了一下四周。

這裏的景象實在是太過相似了,如果不是泠曦手中拿着指向針,他真的會懷疑自己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如果有人或者是鬼在這裏,就算是走對了方向,或許還是會被這一模一樣的場景給迷惑,最終陷入無限的掙紮中。

不過按照無間煉獄的傳言,這一段路安靜的有些不像話了。

他初進無間煉獄之時就遇見了一個十二足的巨型蜈蚣獸,但是從離開山洞到現在除了那些無關痛癢的吸血蟲,他甚至都沒有看見一個獸的影子。

——這實在是太不對勁了。

泠曦屏息凝神,将鎖魂囊收好,不放過周圍一絲細微的聲音。

周圍萬籁俱寂,一道有些滑粘的軀體堪堪擦過旁邊灌木肥碩的葉子,發出了令人不易察覺的聲響。

泠曦并未放過這道聲響,這東西應該跟了他有一路了,到現在在被發現,修為應該不低。

佩劍悄無聲息的出鞘,泠曦心中微動。

“什麽東西,出來拜我,”既然修為不低,應該就有神識,不會有東西會想在窈冥跟閻王硬碰硬的,想清楚後,泠曦也不準備浪費力氣打了,畢竟這些獸就應該在這裏懲治那些魂靈,“吾乃閻王,莫要不識好歹!”

一聲令下,一個通體烏黑的的蟒形獸從茂密的灌木低下緩緩的擡起身來,由于身形巨大,不少挂在蛟蟒身上用以掩藏的草木被它的身軀帶的連根拔起。

一時之間豁然轟塌的樹木沉重的砸倒在地,塵土混着雨水,周圍濺起不少泥漿,泠曦一躍而起,穩穩的落到了負暄布滿鱗片的頭上。

“在下負暄,”蛟蟒靈活的躬下身子,低了低頭,“拜見閻王。”

“免禮,”泠曦負手而立,輕巧的轉了個身,“你出現的正好,帶我去找你們這的兇獸。”

“是。”

負暄開始用它颀長無比的後半身一點一點的蠕動,雖然體格非常,但是罕見的靈活,速度飛快,沿路低矮的草木都被擠壓在它的身下,最後融進泥濘中。

周圍翠綠的景色從眼前快速的略過,泠曦心中盤算着。

汝賤似乎是已經醒了,鎖魂囊此刻正不安分的跳動着,泠曦用兩指凝了些靈力,輕輕的撫了兩下,這才又安靜下來。

負暄能修煉成如今的模樣,對這無間煉獄也是極了解的,倏爾,四周豁然開朗,方才還隐天蔽日的高大樹木此刻已經零散了不少,漏出些許的晨光。

只是穹頂之上沒有太陽,負暄帶着他來到了一處偌大的湖泊,周圍是被十二個獸首圍着,眼睛共同朝着湖泊中心凝視着。

“就在此處,大人,”負暄微低下了頭說道,“将此處的湖水撥開,就可進入兇獸的居所了。”

“多謝!”泠曦淩空一躍,一頭紮進沒有一絲漣漪的湖水中,不見了蹤影。

泠曦能感知到這湖水的設置也不過是個障眼法,下水之後,一陣暗流裹挾這他,他也沒掙紮,随着暗流向下卷去。

漸漸地,他開始感覺不到水流,他似乎被懸挂在了半空之中,被雲霧吊着一直飄搖,眼前的景物快速移動,只剩殘影,他看不清東西。

到了後來,面前的水流速度終于開始減慢,一切開始緩慢的靜止,泠曦看清足下的土地,用力一墜穩穩的踩在了地上。

無間煉獄中不見天日,這湖泊底下倒是明淨敞亮,周圍的草木也不像上面一樣散發着令人膽寒的毒霧,反倒是靈氣彌漫。

泠曦将剛才被暗流卷的有些松弛的鎖魂囊的系帶緊了緊。

面前有一條明顯被反複踩踏的小路,周圍的草木都生長茂盛,獨這路上平整幹淨,漏出點大地原本的顏色——土黃色。

泠曦順着這條小路往前走,心中有些疑惑。

不過這疑慮并未阻止他前進的腳步,他大步流星的來到這小路的盡頭。

一處靈池現于眼前,周圍彌漫的不知道是霧氣還是因為溫熱而蒸出的水汽,隐隐迢迢之間仿佛有個脊背單薄的人正在沐浴,如瀑長發盡數散在腦後,随着她晃身的動作帶出一陣跳珠。

泠曦就是再不知人事也該知道那池中的人是個女子,當即轉了身過去。

池中人也察覺到了身後的人,正軟軟的搭在池邊的香肩似乎僵硬了片刻,就半偏着臉乜着眼打量着身後的不速之客。

烏聊用玉指挑了挂在旁邊的衣衫,從水中出來借着屏風穿了。

屏障映着她窈窕的身姿,她悠悠然的将衣衫一件一件的理好,泠曦站在不遠處,知道這時候不應該出聲打擾,就耐着性子等她自己走出來。

打擾人姑娘沐浴的雅致本就先失了禮,還不小心看見她的背脊,現下泠曦在遠處等着心中升騰起愧意。

烏聊将衣衫理好,最後穿上櫻粉的外袍,更襯得一張臉膚如凝脂,與唇間不點而赤的顏色相得益彰。

她似乎是存了心想讓泠曦在外面等着,将衣物盡數穿好以後,她這才不緊不慢的擦拭她還在滴水的長發。

她在擦頭的巾帕上施了點術法,巾帕上散着熱氣,将她三千青絲潤的順滑。

她用烏青的綢緞在發後松松的綁了個結,就開始給自己下半身的魚尾處點上保水的術法,接着一陣靈光奇現,方才還炫目奪人的魚尾此刻已變成雙腿,被她松松垮垮的塞在了鞋襪中。

忙完這些,烏聊才不緊不慢的從屏風後面走出來。

泠曦待他走進,有些訝異的審視了烏聊片刻。

泠曦有些不敢相信的從上到下打量着面前的人,一雙狐貍眼帶着三分譏笑,四分漫不經心,剩下三分全是算計。劍眉微挑,棱角分明,雖穿一身櫻紅,但再怎麽看,也都是個男人。連帶着剛才泠曦覺得有些單薄的背此刻都變得寬厚起來。,

“怎麽?”烏聊有些戲谑的開口,“對我的樣子不滿意?”

“非也,”泠曦正色說,“我方才見閣下以為是個姑娘,害怕我冒然到訪毀了閣下的清譽。”

“照你這麽說,我還要跟你道歉了?”

泠曦沒吭聲,算是默認。

“呵——”

烏聊有些玩味的扯了一下嘴角,心想這人還真是不要臉。

“你偷看我洗澡,我耗了你半天時間,”烏聊将雙臂抱在胸前,揚了揚下巴說,“這事平了。”

“可以,”泠曦依舊是面無表情,頓了頓他又說,“我只是走到這裏,你恰好在洗澡,我後來也轉過身了,什麽也沒看,并不是偷看。”

“……”

烏聊對着他歪着嘴笑了一下,轉過身說:“來吧,閻王大人,要找我聊事就別在外邊站着了。”

泠曦跟着烏聊的腳步往前走。

烏聊在前面帶路,泠曦的視線不自覺的挪到他有些奇怪的步子上。

烏聊雖已修煉百年,但這雙腿畢竟不如他自己魚尾用着習慣,這就導致他走路的時候會順着魚尾的的形狀,從後面看起來,屁股随着雙腿左右扭着。

“你走路好醜。”泠曦如實說道。

“這個我知道,”烏聊額頭青筋暴起,盡力維持着面上的平和,說,“還有,你不會說話就給我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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