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幻術

幻術

蠟燭幾乎燃盡了，随着屋內最後一點光源的熄滅，淩伏以在沈梅身上蹭了蹭，周身萦繞沈梅身上熟悉的氣息，他再次進入夢境。

黎明再次到來，明媚的光線透過竹簾間隙在屋內點上明滅的光。細小的塵土在光線長河中輕揚，升騰起細碎的顆粒。

沈梅看了一眼還在睡夢中的淩伏以，用拇指輕輕蹭了一下他的嘴角，就輕緩的合衣起身。

他照例去給簋街給淩伏以買了些吃食，順道去奈何橋那裏巡視。

周遭不少的人來來往往，孟池依舊是有條不紊的在此處忙碌，看見沈梅的身影，她停下手頭的事情，交代身邊的小厮幾句，就飛身來到沈梅的身邊。

“你要帶淩伏以去找往生劍？”孟池開門見山，沖他揚了下巴說，“你還真是挺狠心。”

半晌，沈梅似乎終究是任命了一般的嗯了一聲，道：“好像也就只有這一個辦法了，就算阿以能一直在窈冥，但是如果煞再重回人間，勢必會造成往日不可回想的後果。”

這一點，再沒有誰會比孟池更清楚了。

她活着的時候對于扶醒簡直恨之入骨，但她尚且還是一個明事理的人，知曉淩伏以雖為煞，卻從未存過害人之心，也未行過害人之事。

說到底，淩伏以也只是被這詛咒附身的孩子罷了。

她無法感知沈梅此刻的掙紮，淺淺抽出一口氣。

這個局，好像總要徹底死一個人，才能破。

兩人皆是沉默不語，沈梅看了孟池一眼，斟酌開口道：“這幾日我估計就要去無間煉獄走一趟了，窈冥的事情，還勞煩你費心。黑白無常這幾日我會讓他們聽你差遣。”

“無妨，”孟池擺手，“你與淩伏以多久小心，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你們兩個都能平安回來。”

沈梅點點頭，不再說話。

待沈梅走遠，孟池回到奈何橋邊。

正欲淩空，發現橋邊竟站着個姑娘。

這姑娘穿着新奇，與這裏的人皆是不同。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來來往往的橋邊，目光在周圍逡巡着。

孟池來了性子，踱了幾步來到這姑娘身邊。

姑娘看着孟池朝她走進，有些緊張的抿了抿嘴。孟池來到她身邊，問她：“你不去喝湯輪回，在這裏幹什麽？”

“我現在還不想走，”姑娘有些腼腆的笑笑，她看着孟池問她，“我能在這裏再留一陣子嗎？”

“哦，為什麽不想走？”

“我喜歡的人跟我不在一處，我想再見他一面。”

孟池看她身上衣物好像還隐隐染着血跡，當即明白，她說的不在一處應當是天人兩隔。

“你可以在這裏等等他。”孟池快速的眨了幾下眼睛。 “可以嗎，”姑娘淺淺的笑了一下，說，“我知道這個湯喝完以後就會把所有事情都忘記，但是我不想忘記他，我想再等等！”

末了，姑娘笑着問孟池：“小冥官，你說我還能再見到他嗎？”

“不知道，”孟池面無表情，看着姑娘驟然有些黯淡的神色，似是安慰她，又似是安慰自己，補充道，“應該會的。”

倏然，姑娘面上如風過晴空，連這裏的小冥官都說她還能再見到他，她就一定會再見到他的。

這邊的淩伏以和沈梅已經整裝待發，淩伏以自覺身體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除了自己那還是很虛弱的靈相，其他都感覺神清氣爽。

沈梅待着淩伏以來到洗靈河，這裏的夜合梅已經全部盛開，回想起昨夜兩個人在這裏幹了什麽，淩伏以就覺得面上一陣羞赫。

伴着沈梅靈力的流轉，洗靈河中的水從中間向兩邊散開。水浪翻湧之間帶起一陣狂躁的風，吹的兩人的衣袂在空中翻飛。

淩伏以慌忙把自己頭上的抹額給緊了緊，防止它被這偌大的風給吹走。

澄淨天藍的河水朝兩邊聚攏，露出下面黢黑的河底。

緊接着，河底也緩慢從中裂開，底下的慘白的光從下面穿破，似是在叫嚣，又像是在蠱惑外面的人趕緊進去。

風起雲湧間，沈梅伸出手牽着淩伏以從破開的裂縫中進去。

随着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無間烈獄的縫隙中，無間煉獄的結界開始緩慢閉合，就在即将消失的最後一刻，一只手掌抓着最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也爬進了無間煉獄。

然後，無間煉獄的結界徹底合上，洗靈河的河水再次向中間彙聚，狂風平息，一切重歸平靜。

兩人剛進入無間煉獄，就被一陣漩渦似的靈流給卷了進去，一股強勢的力量強行掰開了兩個人緊緊相連的手。

淩伏以甚至都沒來得及去喚沈梅，就已經沒了意識。沈梅看着近在咫尺的淩伏以，卻怎麽也碰不到他。掙紮之中，只能看着他離自己越來越遠。

待沈梅落定，立馬開始在周圍茂密的叢林中搜尋淩伏以的下落。

無間煉獄有許多十惡不赦的魂靈，這些魂靈又多半是前世修習法術的，淩伏以雖然靈力不淺，但是他的靈相已經支撐不起他大量的靈力流失了。

沈梅心急如焚，面上雖然不動聲色，但是叫上慌亂的步子已經暴露他整個人處在滿弓之弦上，稍有不慎，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壁壘就會坍塌。

周圍雲霧缭繞，讓人看不清前處景象。

沈梅在這一眼望不到的頭的林子裏走了幾步，發現周遭景致皆是相同，眉宇間開始染上點焦躁。

往日聽泠曦的話，這裏鎮守的有不少的獸，現在卻看不見一只。

心中思量，他直接一掌打出，方才還層層掩映的草木此刻癱倒大半，露出後面一個明顯布上結界的山洞。

沈梅也沒猶豫，擡腿就朝裏走。結界設的還挺堅固，但是對于沈梅來講簡直不堪一擊。

洞裏有些暗，沈梅在掌心掌燈。

這洞口不算狹窄，一人通過綽綽有餘，複行幾步，更加開闊。

前方有光，估計是出口。

沈梅心中疑慮，不消多時，就聽見一陣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一個人影從洞口逆着光朝沈梅跑來，似乎見了他喜出望外，激動的喊道：“沈梅！沈梅！”

淩伏以在不遠處，飛快的奔來，一只手揮舞着喚沈梅的名字，隐約傳來一陣鈴铛細碎輕晃的聲音。

沈梅看見淩伏以熟悉的身影當即心中一動，随即心頭萦上一絲疑慮。

淩伏以已經來到沈梅身邊，見沈梅一直呆站着也不應他，似乎有些愠怒，在一旁輕輕跺了兩下腳。

“你怎麽不回我的話？”淩伏以蹙了蹙眉，去拉扯沈梅的衣角，“沈梅你都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看了一圈沒看見你我有多害怕。” 沈梅不動聲色的躲開淩伏以扯他衣角的手，淡淡的說：“适才進入山洞，光線昏暗，看不清你的臉，沒認出來。”

“嗐，沒事，”淩伏以就像是沒注意到沈梅躲他的手，面上笑意盈盈的說，“不過現在好了，我找到你了。”

淩伏以搓了搓手說：“好了，我們趕緊出去吧！”

語畢，淩伏以和沈梅就朝外面走。

這山洞并不算多長，只消片刻，兩人便從其中出來。外面依舊跟方才沈梅看見的景致一般無二，只是這次沈梅能察覺到周圍不再有幻術，但是人的身上就要另說了。

周圍草木橫生，根本看不清足下的路。淩伏以跟在沈梅身後，出奇的有些安靜。

走了幾步，沈梅身上衣物被這些藤蔓上的倒刺劃了不少，幸好他衣物上靈力加持，暫時還沒有弄出口子。

眼看前方好似還沒有盡頭，沈梅略微有些煩躁的嘆出口氣。

“你準備什麽時候跟我說實話呢？”沈梅看向身後正掂着自己衣擺深一腳淺一腳朝前走的淩伏以，半晌，他再次開口，“——阿瞿。”

“真是瞞不住，”許阿瞿似是任命的扯了一下嘴角，接着孩子氣的一甩的衣服，“我明明都已經那麽像了。”

談話之間，許阿瞿解開自己身上的幻術，恢複自己原本的樣子。

看着面前人驟然矮了一半的身子，沈梅微微俯身，問道：“你來這裏幹什麽，阿以呢？”

雖然知曉許阿瞿是不會對淩伏以做些不好的事情，但是沈梅現在還是迫切的想要知道淩伏以的消息。

“我現在還不想告訴你我為什麽來這裏，”許阿瞿理好自己的上襟，“我剛進來的時候是跟淩伏以在一起的，他對我沒防備，中了點迷藥，我遇見了鎮守在這裏的神獸，我說這是閻王的人，讓神獸幫忙照看。”

沈梅點點頭，既然那些神獸明了淩伏以是沈梅的人，自不會讓他有性命之憂。

心下思慮之時，看着許阿瞿眉心跟淩伏以幾近相似的朱砂痣，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在這裏走不知何時才能尋到那些神獸的住所，沈梅兩指在額上輕點，口中念咒。

倏忽，遠處草木之間驟然激起轟隆的巨響。

一個其狀似龜，鳥首虺尾的巨大獸正四肢發力的朝兩人馳來。

沈梅一躍而上，剛想回頭把許阿瞿也抱上來，誰知他倒是有些性子，拂開沈梅朝他伸來的手，手腳并用的爬了上來。

乘着巨獸，兩人即可趕往許阿瞿方才說的看顧淩伏以的神獸居所。

彼時的淩伏以在一片燥熱與刺眼的光亮裏緩緩的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