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舊事

舊事

“站住!快把王爺的玉佩放下,摔壞了,賠上你一條命都賠不起!”

一群下人追着一位女子跑,膽戰心驚看着她手上玉佩。

王爺平日裏珍藏的玉佩,現下卻被她随意捏在手上,根本不在意玉佩有多珍貴。

向來安靜沉悶的景王府罕見地喧鬧起來,全是因為一位叫眠霜的女子。

眠霜邊跑邊回頭,揚了揚唇角,“想要玉佩,追上我再說。”

下人氣喘籲籲追着眠霜跑,跑過假山,繞過回廊,眠霜步履輕快,很快就把他們甩在後面。

眠霜漸漸放慢了步伐,一邊回頭觀察,一邊快步走着。

作為一名出色的殺手,眠霜接下很多棘手任務,毫無錯漏,所以被堂主派來執行刺殺景王賀沅安。

只是從來沒想過任務當夜便被賀沅安發現,反被抓住,囚禁在景王府裏。

每當她想逃跑的時候,準會被提前蹲守的暗衛給帶回來,無一例外。就算她用絕食來威脅賀沅安,賀沅安也不為所動,甚至說“不想吃就把舌頭拔了”這種話。

簡直毫無人性。眠霜幾乎是咬牙切齒。

這次眠霜從下人口中得知賀沅安有一塊很珍視的玉佩,珍重地放在房間裏,不允許任何去碰。

眠霜敏銳地察覺到這是一個好機會,所以趁下人不注意溜進賀沅安的房間,找到了玉佩。

這才發生了剛才被追趕的這一幕。

要是這次找到機會,她一定要把賀沅安狠狠折磨致死。眠霜在心裏暗暗盤算,眼睛裏閃過一絲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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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平平無奇,甚至有點粗糙的玉佩,怎麽讓賀沅安這麽上心?眠霜不由得想。

拐過彎,視線突然開闊起來了,遠處是寬闊的池塘,旁邊建着觀光納涼的亭子。

似乎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眠霜眼神一凝,正準備悄悄離開,後退的時候,踩到地上的樹枝發出脆響。

遠遠看到賀沅安往這邊看了過來,眠霜怔在原地。

等她反應過來,背後已經多了一群五大三粗的下人,就這麽推搡着把她帶到賀沅安面前。

“王爺,這女子手腳不幹淨,竟然跑到王爺房中偷竊,還請王爺處置!”下人陳述事情的經過。

賀沅安背對着他們,修長的手指拈了魚食扔出去,漫不經心開口:“拿了什麽?”

這話不是對下人說,而是問眠霜的。

雖然賀沅安沒轉過來,眠霜下意識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她開始後悔用這個主意了,但是不這樣,她就得一直困在景王府裏。

殺不了人,還不能逃跑了。

眠霜沒說話,攥緊手裏的玉佩,做足了心理鬥争,平靜道:“我拿了你放在床頭匣子裏的玉佩,我知道你非常珍視這塊玉佩,只要你願意放了我,我便把玉佩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不然,我便當場砸了這玉佩,玉石俱焚。”

眠霜的話擲地有聲。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靜下來,仿佛被吓到了一般。

這女子活膩歪了吧,竟然敢威脅王爺。

想必不知道王爺溫潤如玉的面龐下,是怎樣一番模樣。

下人不約而同低下頭,噤聲,只有眠霜定定站在原地,盯着賀沅安的背影。

眠霜心道,她當然知道賀沅安就是一顆黑心湯圓。

她在賭賀沅安到底在不在意這個玉佩。

如眠霜所願,賀沅安身子終于動了,慢慢轉過身來,涼薄的眼神落在眠霜身上。

接着,一步一步走向眠霜,腳步聲也落在了眠霜心上,一下一下敲着。

賀沅安在離眠霜不遠的位置停了下來,眼神似笑非笑,不過笑意不達眼底,“你就這麽篤定我會放過你?”

眠霜眼睫顫動。

“拿過來。”賀沅安伸出手,示意眠霜把玉佩拿出來,看上去耐心十足。

眠霜一動沒動,手攥得越發緊,幾乎要把玉佩捏碎。

沒人知道她袖子裏藏了一把刀,眠霜有些猶豫,是不顧一切殺了賀沅安,死在衆多暗衛的刀下,還是交出玉佩博一線生機。

賀沅安距離眠霜越來越近了,她忽然抽出刀對着賀沅安,“別過來!”

暗衛握緊了手裏的刀,只要賀沅安一聲令下,他們便手起刀落殺了眠霜。

賀沅安沒有命令,仍然一步步靠近眠霜,似乎沒有看到眠霜手裏的刀,又說了一遍,“拿過來。”

眠霜的手輕微顫抖,賀沅安的心理太強大了,她這點小伎倆根本騙不過他。

眠霜一時失神,回過神時賀沅安正準備拿她手裏的玉佩,她下意識揮出了刀。

“當啷——”

暗衛悉數從暗處出現,打落了眠霜手上的刀,眠霜被緊緊擒拿住,分毫動彈不得。

玉佩又重新回到了賀沅安手中,上面的紋路已經被磨損了,他摩挲着玉佩,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玉佩他已經許久沒拿出來看過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拿這個玉佩來威脅他。

賀沅安掀開眼皮,淡淡道:“我平生最恨別人威脅我。”

眠霜對上賀沅安的眼神,隐約意識到什麽。

玉佩被賀沅安大力砸到地上,瞬間四分五裂,碎片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賀沅安心裏升起一絲隐秘的快意,這麽多年積壓在心中的郁悶和恨意随着玉佩的破碎,消散了些許。

一塊玉佩,怎麽能輕易控制他。

**

皇宮中的最荒蕪的地方,屬冷宮,這裏人跡罕至,除了不受寵的皇子和妃子,幾乎沒什麽人來。

冷宮裏有一棵蒼天的木棉花書,上面開滿了火紅的木棉花,給冷宮寂寥的環境增添了幾分瑰麗色彩。

兩個半大的孩子蹲在樹下,扒拉着木棉花,小一點的孩子把木棉花放進嘴裏,呸呸呸地吐了出來。

“皇兄,這個根本不能吃。”年幼的賀沅安皺着小臉,朝賀硯随說道。

在冷宮裏,能吃得上一頓飽飯,幾乎是奢望。

這個時候,賀沅安他們已經餓了一天一夜。

柳妃讓他們兩個孩子自己待着,跟送飯的太監讨吃的去了。

日頭慢慢落了下來,柳妃披着披風,把兩個孩子帶進了稍稍整潔的屋子裏,掏出一個饅頭,掰成兩半放到賀硯随和賀沅安的手裏。

“吃吧。”

那時候柳妃會慈愛地撫摸他們的頭,囑咐他們慢點吃。

後來,一個饅頭變成了兩個饅頭,賀硯随的碗裏永遠比他的多了半個。

他疑惑地問柳妃,為什麽皇兄比他的要多,柳妃只遮遮掩掩,說賀硯随年紀比他大一點,需要長身體。

春去秋來,賀硯随和賀沅安他們漸漸長大,柳妃也蒼老了很多,身子日漸瘦削。

有一日,柳妃偷偷拉着賀硯随進了房間,賀沅安偷偷趴在門縫裏往裏看,瞧見柳妃把常年帶在身上的玉佩給了賀硯随,目光裏充滿希冀。

賀沅安心裏的天平逐漸傾斜了,母妃對他和賀硯随根本不一樣,為什麽對賀硯随這麽好!

賀沅安心存怨恨,找了機會便在賀硯随的飯菜裏偷偷撒下沙土,以此來發洩內心的不滿,報複賀硯随對他對一份母愛。

“你為什麽往兄長的飯菜裏做手腳,我平日裏就是這麽教你的嗎?”柳妃痛心疾首,卻絲毫沒覺得自己平日的做法有什麽不妥。

越是這樣,賀沅安越是叛逆,越是怨恨。

後來,賀硯随在冷宮在撞見了昭文帝,而昭文帝終于發現了在冷宮裏數年的柳妃和賀沅安兄弟倆,将他們接出冷宮。

柳妃重獲盛寵,賀硯随和賀沅安也封王立府。

按道理來說,豐衣足食之下,應該不會再有什麽問題,可柳妃卻郁郁寡歡,身子日漸衰弱,生了好幾場大病。

賀沅安始終對賀硯随和柳妃懷恨在心,平日裏窩在自己的府上或者整日裏浪蕩紅樓,只偶爾去宮裏看看柳妃。

旁人不知,只知道景王賀沅安勤勉政事。

真是可笑。

再後來,賀沅安和賀硯随的生辰日到了,柳妃特意從宮裏出來到景王府,給他們兄弟倆慶賀生辰。

府裏因為賀沅安的授意,并沒有裝飾府邸,仍舊如平時冷冷清清,柳妃便讓賀硯随去備了一大桌酒席,準備晚上三人同樂。

賀沅安自己并不知道,像往常一樣去紅樓玩樂,末了興致起來,帶了一個順眼的女子回府,迎面撞上柳妃和賀硯随。

柳妃沒想到自己的小兒子平日裏勤勉的樣子是裝出來的,當場訓斥了他一頓。

賀沅安不記得他是什麽想法,只記得他那時的反應,摟住花枝招展的女子,對着柳妃和賀硯随冷嘲熱諷一頓,心裏甚是快意。

只是沒想到柳妃受了刺激,登時仰頭往後倒去。

當場氣死了。

賀沅安的手微微顫抖,各種人來來往往,驚叫聲湊到耳邊又倏然退去。

賀沅安在院子裏站了一夜,披霜帶雪。

這一夜,他們沒有母妃了。

柳妃下葬之後,賀硯随來找過他,将多年前柳妃給他的玉佩一把扯下來,丢到賀沅安身上。

賀沅安聽到賀硯随近乎嘶吼的聲音:“不就是為了這塊玉佩,現在我還給你。”

……

賀沅安在躺椅上醒來,眼睛裏霧蒙蒙一片。

天色已然暗了下來,看樣子他睡了好幾個時辰,并且還在夢裏過完了他的前半生。

賀沅安想笑,卻笑不出來,心口悶悶地,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

賀沅安難耐地閉上眼睛,再睜開已經一片清明。

困住他的玉佩碎了,從此他可以不受束縛,遨游于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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