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在巴黎當了快兩年的隊友,他從沒看到裏奧這麽傷心過。
哪怕是歐冠失利被淘汰,被主場球迷噓,也很難真正動搖他強大的內心。
可能是因為眼前這個還是只小羊吧,看着他腦袋上顫抖的小卷毛,讓人格外憐愛。維拉蒂的第一反應是環住他的肩膀,想要表達安慰,可他一頭霧水。
首先,至少得讓他知道……
發生什麽了?怎麽突然間就這樣了?
維拉蒂一邊輕拍裏奧的後背,一邊擡起頭,環視他的隊友,回應他的是同樣的擔心和不解。
錯愕襲擊了人群,空氣中出現了短暫的寂靜。
一時間,只聽到微微抽噎的聲音從維拉蒂胸前傳出來,而他們呆若木雞,像一座座石雕。
跟拍的攝像師剛剛擺脫迷煙,将鏡頭推向聚集起來的球員們,卻沒有拍到他預想中熱鬧的場景,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的時候,不太相信地給自己擦了擦鏡頭玻璃。
沒看錯。
什麽情況?
攝像師也被定在了原地。
換做別人,他可能相信這是年輕球員的喜極而泣,但完全不相信梅西會露出這麽豐富的情感。要知道14年世界杯一群人怼着他的臉360度旋轉都沒捕捉到一丁點眼淚呢!
況且,這也不是輸了比賽啊?
維拉蒂不知所措,發了會兒愣,讓裏奧轉移到了另一個阿根廷人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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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雷德斯緊緊地将了按在懷裏,像護食的肉食動物那般氣勢洶洶,但其實小心翼翼地收着胳膊,顯得很克制,玻璃珠子一樣漂亮的藍眼睛裏充滿了擔憂。
“裏奧?”他低聲詢問着,在沉默的等待時間裏,心咚咚地跳得很重,生怕裏奧擡起頭時,說出什麽讓他們心跳驟停的話語。
帕雷德斯有點悲觀,幾乎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在他和其他阿根廷隊友的印象中,裏奧永遠是他們之中最冷靜淡定的那個。無論是生氣還是極致的悲傷,都會被他用隊長的責任心結結實實掩蓋起來,從不讓熱愛噱頭的媒體得逞。
上次看到他哭……是什麽時候來着?是時隔28年的美洲杯奪冠,是放下了一切包袱,讓他覺得自己終于對得起這個袖标的時候。
不對,帕雷德斯說服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這只脆弱的山羊寶寶,理所應當地擁有更豐富的情感發洩方式。
他努力回想着,被大家熟知的那一次,裏奧在國家隊初次登場,結果轉眼間就被紅牌罰下……對了,那時候才18歲的裏奧,就是這麽哭得毫無顧忌的。
兩年後,至少他懂得如何避開鏡頭了。
攝像師手忙腳亂地對着他的後腦勺拍了半天,仍然想探究深處的秘密,卻被高大的門将攔下,用嘆息之牆的身軀将他們擋在圈外。
其他隊友也紛紛反應過來,加入到多納魯馬的身邊。
懷裏的顫抖還在延續,帕雷德斯小心而仔細地收緊了胳膊,扣住裏奧的後腦,終于,聽到他哽咽地擠出一句:“萊安,疼……”
也不知道是因為帕雷德斯的力氣太大,還是在說他的大腿。
等等,難道是……
維拉蒂突然想起,剛才迎接裏奧的時候,他的左腿看起來有些不太舒服。擁抱時,裏奧也将大半的重心前傾,壓在自己身上,而他慣用的支撐腳也微微彎曲,只是用腳尖虛點着地。
即便如此,他的腿還是在微微痙攣着,看起來不太妙。
考慮到最近幾場連軸轉的比賽,如果肌肉疲勞爆發……
維拉蒂在巴黎的這幾年,和內馬爾一樣都是受傷經驗豐富,一下子就想到了這種可能性,連忙向教練打手勢。
*
匆匆趕來的隊醫在為裏奧進行檢查,一群人圍在旁邊緊張地等待着。
加爾蒂埃環抱着雙臂,嚴肅地盯着裏奧後腦上連翹的呆毛。
他擦掉了眼淚,但眼睛依然紅彤彤的,低着頭不看任何人,好像更想把自己埋進地縫裏去的樣子。
初步判斷很快出來了。
隊醫表現得絲毫不意外,焦急的聲音裏不免帶了點責備的意思:“賽前我就已經提醒過你了,教練不是也知道的嗎?要是不小心,你會錯過之後的比賽——”
話一出口,小羊羔咬住了嘴唇,又開始掉眼淚了。
其他人都看得心慌,只想把他摟過來揉一揉腦袋:“沒有那麽嚴重,只是需要休息了。”
可要休息多久呢?
隊醫卻仍然板着臉,目光猶豫地往場邊掃了一眼,才下定決心說:“接下來兩周都得停賽,具體……我們還得進行更仔細地檢查,确保內收肌沒有撕裂,希望能……”
他在PSG主席等人的怒視下悄悄地沒了聲音。
大家都沉默了。
是啊,在這樣密集的賽程裏,能保持狀态,始終不受傷……那才是奇跡,看看巴黎醫務室裏住了多少人就知道了。
他們只是被裏奧以前的狀态迷惑了。
35歲仍然能保持全隊最高的出勤率之一,這可不是單純的運氣好,或是身體素質好就能解釋的。訓練方式,飲食結構,還有場上的自我調整和保護……等等,都缺一不可。
被隊醫提醒後,他們才想起,年輕的裏奧其實是個小脆皮,沒有那麽成熟的經驗,球場上被集火導致賽季報銷,也是有過不少記錄的,絕不是危言聳聽。
也難怪他這麽難過。
想到自己之前是怎麽錯過歐冠決賽,他當然會害怕再一次受傷……
這場比賽前,難道就沒有人發現嗎?
當然不是,隊醫早就注意到隐患,教練團隊肯定也心知肚明,但他們不敢不讓裏奧上場。一是因為他自己肯定不會願意坐替補席,二是因為……
沒了進攻核心,他們誰也不敢保證大巴黎能不能贏下勝利。
維蒂尼亞遲疑地問:“意思是說,裏奧可能趕不上14號的比賽了?”
“現在還顧得上什麽歐冠,”帕雷德斯很是惱火,“你還想讓他帶傷上場?”
維蒂尼亞臉色一黑,很不高興自己被這麽誤解:“別胡說,我當然也是因為關心——”
裏奧立刻淚眼汪汪地擡起頭來,差點吵起來的兩個人都噤聲了,只能看着他繼續嗚嗚抹眼淚。
“對不起……”維蒂尼亞洩了氣,下意識道歉。
帕雷德斯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哄小孩這種事情,他好像還不擅長……
要是內馬爾在就好了,拉莫斯也很擅長改變氛圍,但他們今天只能坐在觀衆席上,離得那麽遠,恐怕只能對着現場轉播鏡頭幹着急了。
“好啦,沒什麽大事,你哭得全世界都以為你患上絕症了。”維拉蒂笨拙地安慰起來,把裏奧氣得瞪大眼睛。
“這還不算嚴重嗎?”他剛一出聲,就開始打嗝,看起來更可憐了。
維拉蒂輕輕揉了揉小羊毛,又說:“你真的需要休息,別給自己那麽多壓力,沒有人會怪你的。”
他在心裏補充,真正要為此負責的,當然另有其人。
道理雖然是這樣,但壓在裏奧心裏的悲觀情緒絲毫沒有減少。
直到被工作人員護送回球員通道,他的眼淚就沒停過,這讓人頭一回意識到,山羊寶寶原來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如果他真要鬧起來,整個俱樂部都不可能消停……
帕雷德斯絞盡腦汁地回想着各種新聞報道,裏奧被紅牌罰下的那一次,當時的國家隊隊友做了什麽呢?
斯卡洛尼應該知道,他偶然說起這段往事,充滿感嘆:我們陪了他六個小時呢!可真能哭啊。
六個小時!
帕雷德斯一下子憂心忡忡,他感覺自己回不到阿根廷了。
這時,多納魯馬湊過來,提議:“要不,你唱首歌哄一哄孩子吧?”
阿什拉夫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