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6
第006章 1.6
電閃雷鳴,一下接着一下,好像是哪家的仙人在渡劫,密集的不合常理,孫悅白勾着安殊亭的脖子,手臂收緊,鋪天蓋地的雨席卷而來,打在臉上硬生生的疼。
總算到了屋檐下,陳舊的瓦當上有雨簾垂下,擋着了外面的雨水,讓人得以片刻的喘息。
屋檐下站着一群看雷雨的小和尚,推搡嬉笑,一派天真,看到孫悅白被背回來關心的詢問:“施主這是受傷了嗎?”
孫悅白點了點頭,溫聲道:“麻煩小師傅幫我找些治外傷的藥,還有幫我的好友找間空房歇下。”
小和尚本來就打算去找安殊亭,看見偷菜賊不知道怎麽的變成了孫悅白的朋友,他眨了眨眼睛,沒有戳破,接過孫悅白遞過來的香火錢:“寺裏如今沒有空房間了,不過他可以和睡我旁邊。”
孫悅白沒有說什麽,知道小和尚會安排好,穿上幹鞋子,踮着腳回了房間。
房間裏的光線昏暗,孫悅白摸索插好門,摸着黑走進去,屏風後是一個大浴桶,每日午飯後有人會送來熱水,今日有些耽誤,孫悅白指尖試了試,水還有些溫度。
他換下被雨水打濕的衣服,動作間扯到腳底的傷口,讓他本就失了血色的臉蒼白的仿若白紙,清瘦的身體微微顫抖,他微微閉着眼睛,面無表情,黑暗的房間似乎隔絕成兩個世界,淡淡的陰郁籠罩在周身。
他拿起溫熱的絹布,機械般一點點的擦拭着身體。
水汽在空氣中蒸發,帶來了絲絲涼意。
倏然,他睜開眼睛,掌心貼着溫熱的水面,指縫間流淌着輕柔帶着暖意的觸感。
孫悅白皺了皺眉,還是差了一點。差一點熱烈、幾分直白……就像是春日的朝陽那樣并不灼熱卻又不可拒絕的暖。
孫悅白收回手,一點點的擦幹水漬,慢條斯理的動作,是如沉井般的死水無波。
此時,安殊亭也被小和尚□□拉着去了澡房。
盡管他在趕路的時候已經盡量将自己收拾幹淨,可畢竟是逃難,條件有限,安殊亭将自己沉在浴桶中,任由水漫過頭頂,然後探出,渾身舒暢的靠着筒壁,捋起有些擋着額頭的頭發,露出的五官俊朗疏闊,棱角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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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水中熟悉又陌生的面龐,他深深的舒了一口氣。
盡管前路未知,但他總算有幾分踏實的感覺。他又想到了孫悅白,既然作為要拯救的對象,他應該是有不如意的地方。
他如今是名伶大家,處處受人追捧,不缺錢財,衣食無憂。
今日就算有不如意,或許也是因為這個時代梨園弟子的地位不高,哪怕他已經成為了行業的佼佼者。
但安殊亭相信孫悅白就算一時間吃虧,也不會讓自己一直處于被動挨打的地位。
他回憶着劇情裏孫悅白被界定為反派的原因,是因為殺人碎屍。
三十六歲似乎是孫悅白人生的轉折點,或許只是讓他原本就不順遂的一生在這之後更加烏雲罩頂。如果他的前半生是一代名伶的成名史,盡管經歷過苦難挫折,可他憑着堅韌努力,走到了許多人前面。
那麽後半生作為蘇梅的對照組,孫悅白的生活急轉直下,最終成為了一個臭名昭著的殺人犯。
明明他們沒有太多的交集,可第一次見面時在寺廟,孫悅白錦衣華服,談笑風生,蘇梅灰頭土臉,為了活命賣慘哀求。
第二次見面也是最後一次,孫悅白跪在斷頭臺,神色瘋癫,滿眼怨恨,那時的蘇梅已經成了蘇大夫,站在臺下,夫君相伴,名利雙收,着實令人唏噓不已。
安殊亭怎麽也想象不到今日見到的那個清隽疏離如同裹着冰霜,內裏卻良善細膩的男人最後竟然會是那樣的命運。
而造成這一切命運交錯的起初只是孫悅白愛上了一個渣男,對方嫌棄他是個戲子,年老色衰,騙光了孫悅白的錢,之後還要狠狠地踩上一腳,讓所有人都知道孫悅白是癡心妄想的蠢貨,轉身之後嬌妻幼子好不快哉。
安殊亭想到書裏的描寫:【狂風驟雨的夜,黑沉沉的壓下,讓人喘不過氣,卻也同樣掩蓋了所有的罪惡與哭喊。】
【灼熱的鮮血在夜色中飛濺,肮髒滾燙,他似乎在哀求,呼喊的喘息,我已經能夠想象他哀求悔恨的目光。】
【我的心應該是麻木的,就像命運那個可笑的東西,我以為他會将我從孤寂中拉起,他卻只想将我踩下深淵。】
【他懷着欺騙而來,我懷着僥幸而和,事實證明,幸運從來不會屬于我這種人,當我不能割舍,心存虛妄的時候,命運早已經注定。】
【他死死的扣住地面,雙腿死命的掙紮,茍延殘喘,像是一條瀕死的魚,想要從我手下逃離,而我只是單手摁着,就能讓他無力動彈。我是個聰明的獵人,他卻不是狡猾的獵物,所以注定他會付出代價,我亦然。】
【身在黑暗的怪物,只會永遠在黑暗中獨行,只有罪惡似乎才是我永恒的歸宿,只有血液才能洗刷我的恥辱,那是由我而生,心存妄想的恥辱。】
安殊亭仰頭,一捧水從脖子澆下,仰頭看着屋頂盆大的蜘蛛網,所以他要做的就是阻止孫悅白和渣男相遇。
他煩躁的捋了捋頭發,根據劇情,渣男應該是個窮酸才子,可他是誰,又在哪裏,總不能孫悅白身邊來一個男人他就趕走一個吧。
等到漸入夢鄉,安殊亭都沒有想出什麽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