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血蓮現世(1)
明媚的晚霞垂映在天邊,就像少女腮上的脂紅,楚光瀚猶如一顆千年的蒼松一般屹立在玉皇頂之畔,身後就是巍峨莊嚴的封禪臺。
十六支純金雕龍柱形如一位位威武俊逸的巨人一般将鑲玉鋪金的祭天臺支撐起來,四周都是金燦燦的龍首形狀的燭臺,上面裝飾着熊熊燃燒的火炬,熾烈的火光就像天神睥睨時間的目光一般灼熱。
楚光瀚眺望着遠處海市蜃樓一般耀眼而壯美的落日雲海,平靜而深邃的目光不知道在思考着什麽。身後不遠處的山口之間守衛一位位面色嚴峻的帶刀侍衛,漫山遍野都是冠有皇室徽紋的旌旗,随着黃昏之際的山風左右的交響着。
“傳說,這玉皇頂就是人間通向天庭的階梯,自古以來這裏被賦予了無數的神秘色彩,所謂一覽衆山小大概也不過如此吧。”楚光瀚雙手負在身後,平靜的雙眼望着雲海蒸騰的美景,聽不出絲毫情感的語氣輕聲的說着。
“曜塵,朕觀你尚且年幼,若是兖州生人,你可能大概都不知道數年之前發生在這泰山之下的事情……這裏,當年曾經是一片血流成河的戰場,我大殷集結精兵十萬,在泰山腳下血戰明軍十二萬,那一戰空前的慘烈,折戟沉沙,馬革裹屍,聽着生還回來的士卒回憶,就連軍營之外的風中都充滿着血液腥鹹的味道。”楚光瀚望着眼前晚霞夕照的黃河金帶輕聲的回顧道,漫天的雲海仿佛頃刻之間化作了兵馬交接血肉橫飛的戰場。
“可是最後我們還是贏了,這就是天道輪回,或興或衰,都是天意注定好了的。”楚光瀚說着便閉上了雙眼,心中不知道在沉思着什麽。
黎曜塵一直都站在他的身旁,恭敬而安靜。
他救治公主有功,楚光瀚之恩準他一人陪同一同登上玉皇頂,這一路上兩人之間一語未發,直到莅臨封禪臺之後,楚光瀚望着天外的盛景才兀自的由感而發。
“黎曜塵,你年紀輕輕,醫術如此高深,卻甘願隐沒在這樣的鄉野之間。朕非常的好奇,以你的資質,明明有更為遠大的前途。”楚光瀚忽然偏過頭,鋒銳突起的目光落在黎曜塵依舊寵辱不驚的臉龐之上。
黎曜塵面色溫和的微微一笑,拱手道:“陛下,正所謂居廟堂之高,亦有處江湖之遠,曜塵偏于一隅,但是心中念念不忘造福一方。在皇上看來,人生當有理想與抱負,故而奮起追逐,在曜塵看來,我只希望各自安好。”
楚光瀚彰顯英俊意氣風發的臉上忽然露出一道饒有興致的笑容:“朕自幼追随先帝整治朝綱,雖不敢言閱人無數,但是滿朝文武朕卻早已盡數了然于心,這其中竟不曾有過一人如你這般……黎曜塵,你敢說自己真的對名利榮華毫無興趣?”
黎曜塵表情再度溫軟幾分,就像逐漸消融的冰雪:“陛下身為明智之君,有些事情會比曜塵了解的更為深奧。陛下日理萬機替百姓分憂之後,當聽到黎民口中對陛下的稱贊的時候,那一刻心中的幸福感一定是不可代替的……所以,對曜塵而言,名利卻比不過親眼看到患者脫離病痛那一刻的笑容。”
楚光瀚有些微微的愣怔,黎曜塵的聲音儒雅動聽,字句斟酌之間禮節周到,令人難以辨別瑕疵。舉手投足更有一股無形的親和,讓人不忍懷疑他內心的真誠。
“或許你也是對的……可是曜塵,你真的有想過嗎?這個世界,如果你不站在權利的最頂峰,你所有的理想都是空談。”楚光瀚嘆了一口氣道,“就像現在,如果我不由分說的将你斬首,你死的不明不白,還怎麽去治病救人?”
說着,便拍了拍黎曜塵的肩膀,覆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多數時候,世人根本無法抉擇,因為你處在那樣的角度,就必須勇往直前的走下去,就算頭破血流,就算粉身碎骨……”
黎曜塵微微的垂下眼眸,語氣中忽然飄落一絲憂傷,連帶着山峰盡頭的落日都渲染了一層似愁緒般的餘晖:“陛下,當你得到的所謂權利的最頂峰,卻付出了最慘痛的代價,犧牲了你身邊最重要的那個人,耗盡了你一生最值得回憶的年華……陛下還覺得心中會有隐隐約約的成就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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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光瀚換了另一個方向,延續着剛剛的動作繼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曜塵啊,如果有一天你做了皇上,你就會覺得,哪怕你付出了最慘痛的代價,犧牲了你最重要的那個人,耗盡了你一聲最美好的年華,但是你最後站在了權利的最頂端,那麽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都是……不屑一顧的!”
楚光瀚的言論忽然令黎曜塵的心中如同重錘鈍擊一般沉悶的一痛,他的腦海中不可抑止的浮現出了楚瀾裳絕世雍容的臉,随之扯出一道血淋淋的痛。
身在帝王之家的你,如何做到這般的纖塵不染,心靈純淨。你又是忍受着怎樣的煎熬,在痛苦和掙紮之中一步步幫助先皇一統江山……
衆望所歸的接風晚宴終于在萬衆矚目之際拉開了帷幕,整個行宮之外一片錦繡闌珊的張燈結彩,鼓樂班子的吹拉彈唱一刻未曾停歇,工藝精美的紙燈籠高高的懸挂在屋榻檐角,星光露出天際的那一剎那,整座行宮到處都是一片壯麗山河般的燈火輝煌。
遠遠看去,偌大的人流隊伍排成長龍,順着宮殿的門廊兩旁都有目光嚴肅的帶刀侍衛在對赴宴的所有官員一一搜身,畢竟皇上和公主都在宴會之內,所有能夠威脅到皇上和公主安全的行兇之器一律不準攜帶,一經發現輕則驅離遣送,重則當場羁押。
出席此次盛宴的除了皇上,公主以及所有參與此次封禪大典的朝廷大員之外,還有李棠佑以及一衆随行的兖州官吏。當然,皇上和那些位高權重的王侯将相都被安排在青堂瓦舍燈盞琉璃的大殿之中赴宴,而這些地方小官就只能把酒言歡于露天月下的院落之內,隔着依稀的燈盞眺望着大殿之內皇上和公主的尊容了。
所有官員就坐之後,直到那位白眉長髯的老太監宣布皇上公主駕到之時,所有到場官員依照座次逐列的起身恭敬行禮道:“參見吾皇萬歲萬萬歲,公主千歲千千歲!”
“衆愛卿免禮賜坐。”楚光瀚面容和悅儀态親昵的挽着楚瀾裳的手臂在一衆宮女和侍衛的簇擁以及百官衆目睽睽之下來到了大殿最上方的主位之上。
當百官的目光流連在楚瀾裳的身上的那一刻,屏息驚豔的聲音在人群之中幾乎不絕于耳。
一襲晚煙霞紫菱菊紋錦緞羅裙曳地而行,身後三名宮女在動作整齊的拖着群尾,楚瀾裳的每一道輕盈的步履都仿佛是荷露滴落于池水之間蕩起的微波漣漪。璧玉點翠的玫瑰晶珠花玉簪懸挂在她芙蓉并蒂的發髻之上,珊瑚色的玉墜兒輕飄飄的顫動,就像嬌美的少女在眨眼睛。
粉膩酥融的容顏,肢體透香的嬌軀,香嬌玉嫩豔比花嬌,就連發絲之間一道随意的滑動都似盛開的合歡花一般的不容忽視,當真是素肌不污,猶如玉立瑤池的仙子。
那位老太監看着殿下這群沒見過鳳凰的官員們癡呆的目光,不禁提示性的清了清嗓子,官員們這才頓覺失禮,互相之間慌忙笑談風聲掩飾尴尬,場面瞬間恢複了之前的熱鬧。
楚光瀚輕輕的拍了拍手,宴會大殿的內外頓時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楚光瀚的臉上,楚光瀚唇角微微含笑的說道:“衆位愛卿,今日在我們的宴會之中,朕特別宴請了一位非常特別的客人,這位客人并不是我大殷朝臣,也不屬于地方官吏,硬說身份的話,只是一介草民而已。”
楚光瀚說道這裏的時候,大殿之外露天場的諸多官員臉上已經露出了不解的表情,皇上竟然會邀請一個毫無背景的草民來到如此隆重的宴會,這到底出于何種緣故?
所有人都疑惑不解的時候,只有李棠佑一人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黎曜塵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待,順利的解決了公主的病痛。
楚光瀚無視場外官員的不解之聲,嘴角浮起一道深邃的笑容,繡着黃龍圖騰的衣袖微微揚起,朝着身側的一個方向輕輕攏了攏手:“曜塵,你且過來吧。”
随着楚光瀚的話音将落,明熾的燭光之下,從楚光瀚身後的水雲綢簾幕之中緩緩步出一道身影,在衆目睽睽之下來到了金碧喧燈的大殿之內。
一襲宛若舒雲的白衣身影猶如在風雪灌溉的懸崖之畔悄然綻放的雪蓮一般緩緩浮現在衆人的視野,面前的少年儀姿優雅,神秀俊美,靈韻若水般的雙眸仿佛精雕細琢的琥珀,白皙勝雪的肌膚如一貫雪白的霓裳之練,絕大多數的人幾乎都沒有見過美到這般超凡脫俗的少年。
然而更令人們的視線所留戀的,便是黎曜塵自乍現在人群之後的目光,不幸寵辱,猶自閑安。這般的淡泊寧靜,更是令人忍不住有些目光渙散。随着黎曜塵的步履,滿堂之中都被帶起一陣輕盈的黃芪清香,明明是苦澀的草藥味道,自他的周圍散發而出,卻有一陣別樣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