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遺忘之境（5）
杜儒康身為一代閣臣，而今竟被一個未出閣的黃毛丫頭訓斥的狗血淋頭，心中如何能夠平衡，握緊的右拳不禁被一股濃濃的殺氣包圍起來，鐘離瑾月看着這一幕，便站出來揚言道：“杜大人，當年率領我軍與數萬明軍以及明軍最為精銳的幽冥衛決戰，最終取得了輝煌的戰果，雖然我不知道杜元帥您究竟用了怎樣的錦囊妙計，但是我先前給家父的飛鴿傳書曾經詢問過此事，當年那一場戰鬥聖天閣的記載竟然十分的潦草模糊，其中任何細節都沒有記錄，而最重要的一點，關于那場戰鬥，從頭至尾沒有任何的敵我傷亡數字體現其中！”
鐘離瑾月的話讓全場陷入一片更深的詫異之中，這一次就連蘇定坤都按捺不住愈演愈烈的好奇心而開口問道：“聖天閣主掌軍機國防，兵力部署，軍事調動以及重大軍事行動的參謀，龍角峰之戰如此慘烈又如此的艱難，按理說聖天閣應該會有詳細的記載，包括我朝的史官都應該将其列入史冊之中，以備後人觀效。這麽大的一場戰争怎麽可能連最基本的傷亡數字都沒有呢？”
“只有一個解釋……”黎曜塵輕柔的聲音就像棉絮一般飄落在每個人的耳畔，他畢竟是大明的太子，或許是講述到了殷明之間的過去，無意間觸動了他的心弦，所以才情不自禁的參與了讨論，“聖天閣的記載在後來被人有意篡改過，删除了其中許多重要的信息。”
“杜儒康，你告訴朕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楚光瀚已經徹底動怒了。
“皇兄莫急，既然杜大人将解開謎底這個重任委托給了我，那麽皇兄所有的疑惑我都會一一解答。”楚瀾裳牽着念兒的手同她并排站在了一起，念兒不斷的抽動着雙肩，臉上的淚水簌簌的落下，楚瀾裳能夠清晰的聽到她的啜泣聲，每一聲都讓她心疼不已。
“之前皇兄不是也一直好奇我今天下午的時候去了哪裏嗎？其實我只是和塵哥哥去行宮之外查案而已，也是出于某種機緣，我和塵哥哥在龍角峰之下發現了一處隐秘的山洞，塵哥哥帶我走進去之後，在其中發現了一幕十分驚人的場景！”楚瀾裳講述的語調十分的低沉，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在訴訟哀悼一般。
“龍角峰之下的山洞？”楚光瀚默默的犯着嘀咕，便對李棠佑提問道，“李愛卿可知道龍角峰之下還有一處隐秘的山洞？”
李棠佑似乎也是第一次聽說，便躬身道：“回陛下，龍角峰一帶山高地險，尤其在峰嶺之下的竹林之中遍布毒蛇猛獸，一般都是一些藥農為了采摘懸崖峭壁上的中草藥才會涉足，平日裏基本無人問津，微臣也從不知道那裏還有什麽山洞。”
“那洞中到底有什麽？”楚光瀚看着楚瀾裳問道。
楚瀾裳這時明顯感受到了念兒的手顫抖的厲害，呼吸也開始變得不正常起來，楚瀾裳深知接下來的這一切對念兒的心中造成的傷害有多麽巨大，但是她更加知道，今晚必須要為念兒将當年的一切真相大白于天下。
“那洞中……就像一片地獄一般……”楚瀾裳雖然什麽都看不見，但是回想起黎曜塵在洞中所描述的那一切，楚瀾裳的腦海中甚至能夠看見當年發生在那裏的慘景。
楚瀾裳的講述讓在場的所有官員不約而同的心中湧入一股涼氣，就連楚光瀚都将自己的精神全數的集中起來，不想錯過楚瀾裳接下來的每一個字。
“到處都是風化的白骨，成百上千的屍骨堆積成山脈，洞內的岩壁上布滿了斑駁的焦痕，屍骨在洞中交錯的排布着，身處在那樣的環境之中，甚至都能感受到他們臨死之前的絕望和哀嚎，甚至都能透過層層時光看到當年發生在那座山洞之中凄慘無比的一幕幕，無情的火海之中，那些人是如何的垂死掙紮，如何的……”
“啊——”刺耳的慘叫打斷了楚瀾裳的講述，念兒捂着雙耳痛苦的蹲在地上，她的身軀不住的顫抖着，淚水撲簌簌的墜落，“別說了，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念兒哭泣的聲音再一次的刺痛了楚瀾裳的內心，楚瀾裳站在原地一聲淺淺的嘆息。
所有人都沉浸在楚瀾裳的講述帶給人們的震驚之中，鐘離瑾月尤為驚訝，她的心中響起了梁巍死前留下的死亡信息，一張燒了一半的宣紙，中央沒有燒毀的位置寫着一個“人”字，還将那張宣紙放在了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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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屍骨，焦痕……”鐘離瑾月心中默念着，終于在某一個剎那恍然大悟。
“全明白了。”鐘離瑾月喃喃的開口，“将宣紙放在床下是說地點在泰山的下面，也就是龍角峰下的那個山洞，宣紙中間的‘人’字就是在指山洞中的那些沉睡在歷史長河之中的屍骨，而之所以将宣紙燒到一半就是為了說那些屍骨的死因，殿下也說在洞內的岩壁上發現的焦痕，所以那裏數以千計的屍骨都是曾經被活活燒死的……”
“太殘忍了……”黎曜塵回想那個景象之後咬着下唇心中默默的哀悼着，默默的嘆息着。
“那些屍骨究竟是什麽人呢？難道是當年被我軍剿滅的幽冥衛的屍骨？”蘇定坤橫眉冷眼腔調微揚的問道。
楚瀾裳語氣沉痛的說道：“還是要回道梁大人死前留下的訊息，在宣紙中央寫了一個‘人’字不僅僅是在告訴我們‘人’字代表着屍骨，同時還告訴了我們一個更加重要的信息，那就是那些屍骨并不都是幽冥衛，他們其中還有很多無辜的人，手無寸鐵的百姓！”
“百姓？”楚光瀚有些驚訝的問道，“瀾裳，你是如何确定屍骨之中除了幽冥衛之外還有百姓的？”
楚瀾裳搖搖頭道：“皇兄，我的雙眼不能視物，山洞中的一切都是塵哥哥對我複述的，他說地上的屍骨有的身邊還伴有着一些早已鏽蝕腐爛的兵器，那些人身上的一些甲胄基本還能保持原貌，但是還有一部分屍骨周圍并沒有任何的兵器，甚至在這些屍骨的身上也沒有發現任何甲胄之類的軍服，雖然身上的衣料都已經潰爛不堪，但是依舊能夠看得出都是身穿着普通百姓的布衣……甚至其中，還有女人和小孩的屍骨！”
念兒聽着楚瀾裳的話語，情緒早已經失控了，她緊緊的咬着下唇直到泛紅出血，恐怖的夢魇不停地撞擊着她的心門，她緊緊的捂住自己的頭迫使自己不要去想，但是腦海中的畫面早已不受控制的洶湧着。
“普通的百姓？女人和小孩？”由于過于驚訝，楚光瀚直接從王座之上倐的起身，勃然大怒道，“為什麽在戰場之中還能出現女人和小孩的屍骨？”
鐘離瑾月面露訝異的看着聽完了楚瀾裳的講述，轉而有看到了此刻蹲在地上泣不成聲的念兒，以及面色凝重雙目禁閉的杜儒康，她的心中終于一點點的撥開雲霧見月明了，她伸手指着杜儒康破口怒罵道：“怪不得……杜儒康，你為了一場戰争的生意和你自己的錦繡前程，竟然能夠做出如此殘忍的事情，回過頭還口口聲聲去說為國家忠心？倘若陛下知道他的王位是以這種肮髒而殘酷的手段奪得的，你等于是将陛下置于千古罵名！”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蘇定坤看着這幾人往複的打啞謎，便有些心急的問道，“在我軍與明軍交戰的戰場上為什麽會出現百姓的屍骨？那些百姓又都是什麽人，為什麽會被那場戰争波及？這究竟跟杜大人當初戰勝幽冥衛有着怎樣的聯系？”
鐘離瑾月冷哼一聲道：“丞相大人，難道您就真的沒有想過嗎，當年依照敵我雙方的軍事實力，我軍當時要想贏下龍角峰這一戰可以說是十分渺茫，但是杜大人依舊能夠挽回局勢戰勝敵軍，背後的原因……就是這個！”
黎曜塵此刻已經全然獲悉了一切，旋即聲音帶着幾分淡漠的補充道：“杜大人為了急功近利，在明知正面作戰無法取勝的情況下将周圍村鎮的一些百姓波及到了這場戰争之中，當時天下尚未一統，殷明兩國各自為政，杜大人劫持了許多明國的百姓押為人質，将明軍的幽冥衛引入到了埋伏圈之中，然後一把火将那些無辜的百姓和所有前來解救人質的明軍悉數的燒死在那處山洞之中。”
“所以，杜大人才故意篡改了聖天閣的記錄信息，因為那場戰争最後統計的傷亡數字和理論值是不符的，幽冥衛的人數畢竟是有限的，但是現場的屍骨數量遠遠超過了幽冥衛的人數，所以杜大人對于傷亡數字只字未提！現在想來，杜大人當年忽然之間從兵馬大元帥調職聖恭閣大閣領，這樣加以聯想便也能夠說得通了。”鐘離瑾月義憤填膺的說道，“杜儒康，你為了一己私利竟然使用了如此卑劣的手段，你可曾想過那些慘死在你手下的人都是安分守己的百姓而已！”
最後的真相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杜儒康緩緩閉上雙眼，不承認也不否認，但是這樣無異于将最後的答案公諸于衆。
念兒緊緊的抱着自己的雙肩早已泣不成聲，楚瀾裳将她抱緊在自己的懷中，然而念兒不斷恸哭顫抖的雙肩卻陣陣的刺痛楚瀾裳的內心。
楚瀾裳一邊溫柔的安撫着念兒的情緒，一邊面對着楚光瀚的方向說道：“塵哥哥在那處山洞之中還發現了一處墓碑，上面寫着癸巳年五月十三，泰山之戰，祭奠十萬忠骨。我和念兒在兖州這麽多年，念兒每個月十三的晚上都會出門，我想，大概就是去祭奠八年前那一場戰争中被無辜屠殺的親人吧……如果我能夠再細心一點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