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印記

第002章 印記

人死後化鬼,如果不能去投胎,就會不停徘徊世間。

一般來說,鬼是無法觸碰陽氣重的活人的,只有怨氣極深的厲鬼,才能在人身上留下痕跡。

方文瑞年輕氣盛,居然會沾上這種東西?

目光還沒收回,客廳裏又一個嚴肅的聲音道:“怎麽這麽久才到?”

“……”

方棋循聲看過去,就見客廳裏坐着的兩人,正一同望着他。

說話的是方雲松,今年四十多歲,他并不是特別有攻擊性的長相,但作為林江市商業界的領軍人物,常年身居高位,讓他哪怕是坐着,都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是的,坐着。

面對車禍昏迷了三個月的兒子,方雲松沒有一點關切,他皇帝似的坐在自己的龍椅沙發上,微微皺着眉,眉宇間透着不加掩飾的不耐煩。

反倒是另一邊的女人,有些緊張地站起來,看着他欲言又止。

方棋淡淡看了林淑雲一眼,對這個親生母親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觸,所以又把視線落回了方雲松的身上。

對于方雲松的質問,高振華是不敢反駁的。

所以方棋反問道:“你什麽時候讓人去的?”

大概是沒想到他會反問,方雲松一愣。

“想知道為什麽這麽久,你可以自己開車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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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淩晨,不論是去醫院還是從醫院回來,都是一路暢行無阻半點沒耽擱,比起平時堵車的時間,高振華去接他的時間只短不長,就這樣回來還得被問一句“這麽久”,要麽方雲松過于不食人間煙火,要麽就是看他不順眼故意找茬兒了。

方棋的話裏也是不加掩飾的諷刺,方雲松頓時瞪圓了眼睛:“你……”

他又驚又怒。

驚的是方棋的态度,怒的還是方棋的态度。

這人居然敢這麽跟他說話?

方棋并不打算給他消化的時間,直接問道:“叫我來什麽事?”

“……”

父子見面之後的情形顯然超出了方雲松的預知,他緩了一會兒,才沉下心道:“既然醒了,從今天起,你就在別墅裏好好養着,你祖父也需要靜養,你就別去打擾他了。”

這是要斷了方棋靠方老爺子在方家站穩腳跟的意思。

方棋心中了然,淡聲道:“哦,還有嗎?”

方雲松:“……?”

他反應過于平淡,方雲松又是一愣。

不是說他剛一醒就跑到老爺子病房裏裝孝子嗎?

裝孝子就是為了做給外人看,表示他的誠心,提醒別人他才是老爺子正兒八經的親孫子,這樣無論老爺子能不能醒過來,方家都不得不認他。

現在他的企圖被阻,他是不是表現得過于平靜了?

方雲松不由得看向他身後的管家,高振華回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人可是他親自從病房裏接出來的!

方雲松頓時将信将疑。

“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去休息了。”方棋懶得管他信不信,他似乎有些高估了自己躺了三個月的肉身,現在感到格外的疲累。

他看了眼二樓的方向,徑直繞過客廳,打算直接上樓。

“等等。”方雲松突然起身。

他終于離開沙發,站到方棋面前,不着痕跡地打量了方棋一眼,才嚴肅道:“不管你有什麽想法,你回了方家,吃的用的自然不會少了你的,但你也得清楚,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你的車禍就是場意外,我不希望再從別人口中聽到什麽亂七八糟的說法。”

說了半天就一個目的——為了方铎。

作為方家認定的繼承人,方铎的名聲固然是很重要的,不能有任何一點瑕疵。

方振天,也就是方棋的祖父,他懷疑方棋的車禍和方铎有關,所以雷霆手段把方铎趕出了國,那會兒事情真相不明,輿論方向對方铎非常不利,方雲松之所以沒有阻止方铎出國,也是存了讓他避風頭的意思。

可在方棋躺着的三個月裏,警方已經調查得出了車禍是場意外的結論,正巧方振天也重病昏迷,方铎是無論如何也要被接回來的。

在這個關口,方棋的存在就很尴尬了。

親兒子不能不認,可如果方棋故意拿車禍的事诋毀方铎,那将又是一場輿論風暴。

方雲松今天的警告,就是認定了方棋一定會拿輿論當籌碼,達成他不為人知的目的!

方棋有種很想翻白眼的沖動,但他忍住了。

他側頭和方雲松對視,直白地表明了立場:“我對你們方家的事情沒興趣。”

方雲松忍不住皺眉,不等他說話,方棋又道:“我的話你可以不信,但你也用不着警告我,我來這兒之前是一個人住,一個人活,就算我想做什麽說什麽,你也不能把我怎麽樣,你要是實在不信,不如提前做好應對輿論的準備。”

“……”

他那句“一個人住,一個人活”似乎讓方雲松的表情有了松動。

但方棋不在乎,他繼續道:“我之所以被接來這裏也不是因為我想來,不過是因為身份曝光,你們方家的孩子不能流落在外,不是嗎?”

想必他就算今天不來,方雲松也一定會讓他來。

說到底,越是高門大戶,越是看重名聲。

方老爺子三個月前大張旗鼓地認親,現在方棋突然醒來,如果方家對方棋不聞不問,道德上就說不過去。

方雲松一時語塞,旁邊的林淑雲忍不住道:“小棋,我們接你回來不是為了……”

方棋:“哦,那我走?”

“……”

不得不承認,方棋說的是對的。

他們把方棋接回來的首要原因,就是為了掌握輿論的主動權。

所以他們絕不會讓方棋“流落在外”,成為別人攻擊方家的話題。

方雲松本以為方棋是個沒有自知之明拎不清的,沒想到他居然能看得這麽透徹。

反倒是他的警告成了自作聰明,他準備好讓方棋妥協的手段也沒有了用武之地。

客廳裏三人呆住的片刻,方棋已經上樓了,他問了女傭找了一間沒人住過的客房,直接推門進去了。

豪華的別墅,哪怕只是一間客房,也比方棋以前住的地方好了不知多少倍,也不怪方雲松他們會認為自己目的不純,畢竟這樣大的物質差距,估計沒幾個人能做到坦然拒絕。

方棋簡單沖了個澡,沒有任何負擔地躺在了客房柔軟寬敞的大床上。

期間林淑雲讓女傭過來送了兩套換洗衣服,就放在床頭邊上,方棋拿了一套換上,完全合身。

面子上還是做得挺好的。

他不由得感到疑惑。

方家從方雲松夫婦到方文瑞,對他的态度都是明顯抵觸,原因自然是那個已經被趕出國的假少爺方铎。

可同樣是方家的方振天,卻對方铎半點不留情。

真的會有人能為了一個沒見過的人,把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孫子趕出國嗎?

他想去投胎,是不是找錯人了?

還有方文瑞脖子上的印記。

想到那個和惡鬼扯上關系的少年,方棋拿出手機打開了一個軟件。

簡述問題提交上報,是他的工作任務之一。

提交完他就閉上了眼,洶湧的困意很快就席卷而至。

人間三月,地府三年。

他早就忘了犯困和睡覺是個什麽東西,也完全失去了對它們的抵抗力。

方棋這一覺睡得很沉,睡夢中被一陣沉重的撞門聲吵醒。

“咚!咚!咚!”

門外的撞擊一聲接着一聲,在沉寂下來的黑夜裏,要把人的心跳都撞漏幾個拍子。

方棋在黑暗中皺眉,不情不願地睜眼。

夕陽的餘晖已經徹底消失,月亮還沒升起,拉上了窗簾的房間裏昏暗無比。

門外的聲音锲而不舍,撞得愈發急切。

方棋就像個酒店裏被打擾了睡眠的普通房客,出門打算制止外面的噪音,不料剛一拉開門,一陣血腥腐爛的惡臭撲鼻,生理上的刺激差點讓他直接yue了。

好惡心的味道!

好在他的靈魂已經習慣了這種味道,身體也就适應得快。

他很快找到了聲源的位置,就在他斜對面的一間房門前。

借着房間裏透出來的光,他能看見那撞門的東西,卻又說不出那是什麽東西。

只見那東西血肉模糊,從地上跳起,猛地撞向房門,把自己撞成一灘爛泥糊在門上,發出“bia”的一聲。

“……”

方棋又是一陣胃部翻湧。

這特麽是個什麽玩意兒?

他又看了眼被撞的房門,之前上樓的時候,女傭好像順口告訴過他,那是方文瑞住過的房間。

是因為方文瑞脖子上的印記?

惡鬼在人身上留下印記,肯定是為了索命來的。

沒想到這麽快就找上門了。

方棋皺眉,眼見着那灘爛泥滑回地面重新凝聚,他倚着門框提醒道:“別撞了,這裏沒有你要找的人。”

“……”

突然出現的聲音打斷了撞門的節奏,那東西頓了頓,忽然調轉了方向。

他居然是有眼睛的!

準确地說,那團血肉模糊的不明物體,他有着一張臉。

那張臉慘白扭曲,詭異地嵌在肉裏,眼珠子幾乎生生地被擠出眼眶,正幽幽地瞪着他。

方棋看着那張隐約有些熟悉的臉,眸色微沉。

那是……方文瑞的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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