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試探
第068章 試探
被人叫來這裏?
什麽意思?
方棋自然知道一座游樂場裏, 就算小孩游客很多,也不可能同時出現這麽多的小鬼。
正因為游客很多,這家游樂場的娛樂設施幾乎每天都爆滿, 如果這些小孩死在游樂場裏,不可能沒有人發現, 游樂場更不可能營業到現在。
他還以為這裏的小鬼是被陣法之類的東西集中到這裏來的, 雖然結果一樣, 但是被陣法引來和被人叫來,就有被動和主動的區別了。
方棋道:“誰叫你們來的?”
“是一個大胡子叔叔。”劉欣怡說:“那個叔叔跟我們說, 這個地方有好吃的好玩的,只要來了這裏,我們就可以有一個共同的新家, 天天都有人來陪我們。”
“……”
小孩子怕寂寞, 因為年齡限制,他們的智商并不會随着死亡時間的增長而繼續變高,如果長時間在人間滞留而執念未散,他們就會渴望同伴, 常有鬼差借此哄他們回地府投胎。
但一般不會有人閑着沒事去給小鬼找夥伴。
一是這種小鬼執念不深, 形不成什麽氣候, 二是小鬼情緒不定,很難伺候。
那人所謂的好吃的, 無非是游樂場裏的刺激項目夠多, 體驗那些娛樂項目的人總會控制不住恐懼的情緒,而好玩的除了娛樂設施, 估計就是以吓人為樂。
至于共同的新家……說得倒是好聽, 這也就是現在游樂場還沒有正式停業,這些小鬼還能玩個新鮮, 一旦游樂場停業,游客不來了,娛樂設施也關了,好吃的好玩的都沒了,這群小鬼也就不會把這裏當家了。
那麽在游樂場裏作祟的東西是圖什麽呢?
就為了讓游樂場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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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游樂場的老板有仇?
“那個大胡子叫什麽名字?現在在哪兒?”方棋直接問。
劉欣怡怔了怔,随即面露茫然,搖頭道:“我不知道。”
方棋:“……”
“你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敢跟人走?”
現在的孩子家裏人都沒教過不能跟陌生人走嗎?
劉欣怡有點委屈,忍不住辯解說:“我都已經死了,他又不能把我怎麽樣,我死了之後別人都看不見我,我已經好久沒有和別人說過話了。”
“……”
天真的孩子死了也是天真的。
方棋并不打算守護她的天真,冷酷道:“他還可以吃了你。”
劉欣怡:“???”
方棋又把目光轉向了其他人,得到的卻是同樣的答案。
默了片刻,方棋心說算了,他能指望一群孩子有什麽偵查意識?
這時寅遲卻問了一句:“他是活人還是死人?”
方棋微微一愣。
是啊。
以他們目前所知道的信息,沒有哪一點能說明把這群孩子鬼拐來游樂場的就一定是死人。
如果是活人,這可能就不只是游樂場的事了。
“是死人,叫胡海塞。”
兩個人的顧慮被打斷,同時朝着中心杆上看去,說話的居然是被綁在柱子上的那個小男孩。
寅遲輕輕挑了下眉:“哦?你還知道什麽?”
不料那小孩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立馬翻臉不認人,“哼,我憑什麽告訴你們?你趕緊把我放下來,不然……什麽東西?啊啊啊啊我的屁股!我的屁股着火了!!我錯了我錯了!我說!我說嗚嗚嗚……”
方棋在其他孩子驚恐的目光下收了鬼火:“說吧。”
“……”
小男孩只能娓娓道來。
他是第一個被叫來這裏的孩子,因為那個叫胡海塞的男人一開始就認識他,他們同在一輛公交車上出了車禍,他之所以注意到胡海塞,是因為他上車時身邊也帶着一個孩子。
“那個小孩兒比我還小,他們上來的時候沒有座位了,就站在我跟我媽媽旁邊,我媽媽一直看着他,車禍發生的時候他沒站穩,我媽媽就拉了他一下,然後我就飛到窗戶外面去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小男孩臉上露出了不屬于孩子的憂傷。
他說:“如果沒有那個小孩,我媽媽本來可以拉住我的。”
寅遲問:“你媽媽和那個小孩兒還活着?”
小男孩點點頭:“嗯。”
“……”
這大概就是他的執念所在了。
但車禍就是一瞬間的事,人下意識的動作也在一瞬間,因為那瞬間那個媽媽的眼裏只看見了她旁邊歪倒的孩子,她或許都沒意識到那是車禍,等她反應過來時,自己的兒子已經救不回來了。
其他人都安靜地聽着,方棋突然問了一句:“你們當時坐前排還是後排?”
小男孩說:“前排。”
于是方棋想了一下,漠然道:“如果沒有那個小孩,你媽也不一定拉得住你。”
公交車前排一般是單人座,母子倆坐的只能是前後排,那個小孩既然同時在母子倆旁邊,只能是站在前後座中間的位置,正好把母子倆隔開,如果那個媽媽想救自己的兒子,除非把中間的人掀開。
小男孩:“……”
看似殘忍的話,卻讓小男孩低頭陷入了思索。
方棋察覺到了一道投向他的視線,轉頭對上了寅遲帶笑的眼睛。
“?”
他問:“笑什麽?”
寅遲又搖頭道:“沒什麽,你繼續。”
“……”
方棋對他時不時犯點兒病已經習以為常,也沒在意,繼續問道:“那胡海塞呢?他沒有救他的孩子?”
小男孩搖頭:“沒有,他個子太大了,本來就站得歪,車一晃他就倒了,腦袋砸在了椅子上,直接就死了。”
“……”默了片刻,方棋又道:“那他現在在哪兒?”
小男孩想了想,還是搖頭:“不知道,但我感覺他就在游樂場裏,就在某個地方看着我們。”
這話說得悚然,說的時候小男孩還刻意盯住了擠在一匹木馬上的人,然而他注定失望,兩個人聽完什麽表情都沒有,坐在前面的人甚至還點了點頭,然後拿出了一個玻璃罐。
“你們涉嫌擾亂人間秩序,人間你們不能待了,回地府思過去吧。”
小男孩:“???”
他一臉難以置信:“我都告訴你了!你還要抓我!”
方棋:“我這裏沒有坦白從寬。”
小男孩:“但是你拿火燒我……”
方棋:“那叫嚴刑逼供。”
“……”
小男孩頓時炸毛:“騙子!你們大人都是騙子!我不要去地府,我要留在這兒,我要玩木馬,我要玩會飛的火車,我要活着的孩子陪我一起玩……”
他被綁帶捆在中心杆上,四肢卻沒有被束縛,此時撒起潑來手舞足蹈,活脫脫一個熊孩子。
方棋:……
他讨厭熊孩子。
他不為所動打開了玻璃罐,面無表情地把一衆小孩鬼裝進了罐子裏,然後封住。
寅遲撐着扶手杆,看着他熟練的動作,在他耳邊說:“如果他執念未散,應該沒這麽容易被關進去吧?”
方棋聞言沒說話,算是默認。
旋轉木馬還在運行,但沒有了小鬼控制,木馬很快轉完了一圈停在了初始位置,方棋很快從木馬上下來,不用貼靠着某人,他感覺到了一陣如釋重負。
寅遲看着他下了旋轉木馬明顯松弛下來的身形不覺眉梢微挑。
但他們并沒有第一時間去找小鬼口中的胡海塞,而是站在旋轉木馬前,看向一個位置道:“幾位看夠了嗎?”
在旋轉木馬不遠的地方,立着一棵國槐樹,樹幹粗壯,綠蔭繁茂,就算現在天還沒有徹底黑透,幾個人影站在樹後也完全看不出來。
突然被點明,幾個人在樹後愣了一會,先是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彰顯了一下他們并非故意偷聽的坦蕩,然後才從樹下面走出來。
三個人統一着裝,同樣的長須白發,看起來跟三胞胎兄弟似的……好像沒有長須,但确實年紀挺大了。
從知道寅遲是被舉薦來時,方棋就知道他們一定會和玄門“大師”碰面,但他沒想到“大師”居然這麽接地氣,居然還偷看偷聽。
不過他們的目的本來也就是試探。
三個人走出來之後,目光在旋轉木馬前的兩人身上來回掃視一眼,最後落在了方棋身上,問:“你就是尹家新培養的那個小輩?”
方棋:“……”
他聽見身邊的人發出了一聲低咳,能聽出是很努力地在忍笑了。
方棋也沒說破,直接問:“怎麽?”
他冷然的态度讓三個老人皺了皺眉,有人出聲斥道:“你這是什麽态度?我們好歹都是你的長輩……”
“要擺長輩的架子游樂場出口前面右拐。”方棋直接打斷他。
說話的老人雙眼一瞪,“你……”
“算了算了。”有人出來拉住他,看了看方棋,又看了看站在他旁邊的人,“那這位是?”
方棋繼續怼:“關你什麽事?”
“……”
“我們來游樂場幾次都沒碰見過一只鬼,你們是怎麽引出那些小鬼的?”
幾個老人确實來了有一會兒了,但也是在方棋他們坐上了旋轉木馬之後,那些小鬼已經爬滿了整個設施。
況且木馬是一直在轉的,很多細節他們并沒有看清楚,只知道這兩個人被衆鬼圍觀,但始終氣定神閑。
而且還有他們不理解的一點。
旋轉木馬幾乎都是小孩子坐着玩的,這兩個大男生坐上去幹什麽?
他們還坐了一匹馬。
還是一匹斷頭的馬!
這是什麽新型的誘鬼方式嗎?
老人們不理解,但感到了絲絲別扭。
本以為說起正事,這位尹家的小輩會有一點職業操守對他們如實告知,卻見那人始終淡漠,說:“坐上去就引出來了。”
三老:“……”
哪有這麽簡單的事?
就有這麽簡單的事。
但他們不信。
方棋也不管他們信不信,轉身開始打量起了游樂場,最後把目标鎖定在了過山車那邊。
游樂場出過問題的就三個地方,動物園,過山車和旋轉木馬。
讓動物園裏的動物“暴動”不是什麽難事,甚至都不一定有鬼,而旋轉木馬上的小鬼是被拐來這裏的,小孩子容易被哄騙,那過山車上的那位呢?
見鬼的游客說在過山車上碰到的是如影随形的“人”而不是孩子,就算不是胡海塞,那也能比孩子知道更多的事情。
他偏頭問了寅遲一句:“游樂場裏還有人嗎?”
寅遲道:“沒了,工作人員都走了。”
被怼無言的老人:“……”
他們仨不是人嗎?
這兩個人又要幹什麽?
方棋就站在原地閉上了眼,下一刻,他周身氣質陡然一變,整個人被一層黑霧吞噬,周圍氣溫驟降,連三個靈力傍身的玄門老人都被凍得一哆嗦。
“什麽情況?”
“有鬼域!”
“不是,是那個……”
三老先是一驚,然後把目标鎖定在了那位“尹家的小輩”身上,随即瞳孔地震。
只見那小輩被黑霧吞噬不是被外力所縛,而是出自他自己體內,他周身陰氣暴漲,以極快的速度以他為中心擴散,很快遍及了幾乎整座游樂場。
他們被籠罩進了一種類似鬼域的空間,渾身陰冷無比。
法器符咒很快出現在他們手中,三老如臨大敵。
但那人依舊閉着眼,沒有要攻擊他們的意思。
很快那人又睜了眼,像是鎖定了什麽似的,目光一凝,有鎖鏈的聲音響起,濃稠的黑霧中寒光一閃,持續了一會兒之後,只聽見遠遠傳來一聲悶哼,接着便是驚恐的喊叫聲由遠及近,最後“嘭”的一聲,砸在了三個老人面前。
濃郁的黑霧散去,老人看着被鎖鏈拉拽過來的一只鬼,集體愣在當場。
他們看了眼捆在鬼身上的鎖鏈,又看了看方棋:“你到底是……”
勾魂鎖,這不是鬼差才有的東西嗎?!
他們又看向寅遲,恍然意識到了什麽:“你你你……”
寅遲這才施施然地沖他們一點頭:“忘了介紹,我是尹家的小輩,幾位前輩好啊。”
三老:“???”
幾位老人想爆粗。
他們居然認錯了人!
寅遲又轉頭看向方棋,贊道:“可以啊,你什麽時候學會的?”
方棋用他的話回答他:“見多了就會了。”
寅遲說的自然就是他剛剛施展鬼域空間的事,地府雖規定不能用,但現在游樂場裏沒有活人,用了也不會有什麽影響,最主要的是……這技能相當好用。
陰氣撐開,鬼域裏所有的死物活物都能被他掌控,找一只藏起來的鬼再簡單不過。
寅遲又笑道:“那看來以後不需要我了。”
他語氣頗為遺憾。
方棋側頭睨了他一眼,沒說話。
鬼域他确實見了不少,但學會主要是靠寅遲兩次的“教學”,第一次在學校他沒有察覺,是寅遲刻意隐藏,但上次在會館,寅遲用他的陰氣撐開信號空間時沒有避諱他,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陰氣如何運轉,如何破開覃瑤她們的鬼域,形成自己的空間。
也可以說是寅遲教了他一遍他就會了。
見他不語,寅遲眸色微深,狀似無意道:“你當鬼差挺有天賦的,要考慮一直做下去嗎?”
方棋當即眉頭一皺:“你想上一輩子的班嗎?”
寅遲:“和你一起的話還是可以考慮的。”
方棋:“……”
他一時噎住了。
他感覺寅遲這話好像是認真的。
兩人目光對上,方棋眨了眨眼,沒能給出回答。
對面三人一鬼就看着他倆在那邊“眉目傳情”,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麽。
終于一個老人忍不住開了口,“這位鬼差是地府辦事處的吧?你們駐人間的鬼差不是一向非人命不出勤嗎?怎麽游樂場鬧鬼這種小事也歸你們管?”
地府駐人間辦事處,就相當于市局裏的重案組,一般是不會管扒手偷東西之類的小案子的。
問這話的時候,老人看的卻是寅遲。
辦事處的鬼差能來游樂場,只能是某人叫來的。
原來家裏小輩說的尹家和鬼差的交情不斐是真的,這已經不只是交情這麽簡單了!
方棋也看着寅遲,猛的反應過來了什麽。
他不是受雇來當“保镖”的嗎?
怎麽全程好像都是他在問他在查?寅遲這個接了委托的來游樂場是幹嘛的?
他接一個委托幾十萬,然後花幾百塊承包給自己,他自己當甩手掌櫃?
這差距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方棋面無表情,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雇主。
寅遲:“?”
頓了頓,方棋又撇開了視線。
算了。
這種情況也不能讓寅遲動手。
這幾個老頭看着已經風燭殘年,專業上想必不會差,而且本就目的不純,寅遲出手難免會被他們看出來什麽。
現在知道了他鬼差的身份,日後就算在寅遲身上發現了什麽異常,也只會懷疑跟鬼差有關,不用再擔心有暴露的風險。
所以他又看向那三個老頭,直言不諱:“如果不是一件小事拖了這麽久沒解決,我也不用跑這一趟。”
“……”
三老臉色變了。
這話裏有兩個意思,要麽是他們仨實力不濟,要麽是故意拿錢不辦事。
總之都是嘲諷,不是好話。
偏偏他們沒辦法反駁。
他們确實沒辦事,但他們也還沒拿錢啊!
方棋已經顧自走到了他們面前,看着地上被勾魂鎖捆住的鬼,只一眼就能确定,這只鬼就是胡海塞。
他留着挂了幾乎半張臉的絡腮胡,滿臉橫肉,大腹便便,給人的感覺就像他的名字就是因為他胡吃海塞才來的。
這張臉是怎麽把一群小孩騙到游樂場裏來的?
那群小鬼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嗎?
方棋把勾魂鎖收了回來,看着那張臉又倏地皺眉,總覺得有點眼熟。
上次跟着喻明忠去警局,翻資料時他似乎翻到過一張通緝令,上面挂着這張臉,是一個人販子。
他突然道:“你死前是不是拐賣過孩子?”
胡海塞砸到地上,被三個玄門大佬和一個鬼差圍住,早就吓破了膽,聽他連生前的事都能搜羅出來,頓時瞪大了雙眼。
算是不打自招了。
其他人也很驚訝,其中一個老人還驚得口音都冒出來了:“咋?你們陰間的公務員還管陽間的案子?”
方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