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習下課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二十了
宋染正在收拾書包,劉玲問她,“你待會兒要去找陸暮沉嗎?”
宋染搖頭,“不找了,我還有事兒呢,明天再找他。”
劉玲楞了楞,突然拉住了宋染的手,看着她,壓低聲音問:“你今天又要去那裏啊?”
宋染點點頭,“嗯,我爸的藥快吃沒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聽在劉玲心裏,卻忍不住心疼,下意識地握緊了宋染的手。
宋染将書包收拾好了,擡起頭來,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臉上仍是她慣有的開朗的笑容。
她笑眯眯地拍了下劉玲的手,“走了啊寶貝兒,明天見。”
從學校出來,坐公交車趕到M.TO酒吧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
門口的酒保看見宋染,忙走上來,“我的天,你可算是來了!”
“不好意思,剛剛路上有點堵車。”
“行了行了,你趕緊去化妝間換衣服,客人們都在催了!”
宋染忙點頭,着急忙慌地往酒吧後門跑去。
十分鐘後。
鏡子面前,宋染已經脫下了校服,換了一件白色的襯衣,淺藍色的牛仔褲。襯衣很大,松了兩顆扣子,下擺淺淺地紮在牛仔褲裏。
長長的頭發散開,披在臉上、肩上,樣子很慵懶。和剛剛穿校服,紮馬尾的樣子,完全像變了個人,成熟很多。不查身份證的話,絕對猜不出年紀。
宋染從十六歲開始,就在酒吧駐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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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為了生計,跑了很多家酒吧。
她唱歌沒有問題,但大部分酒吧都要求她在登臺的時候,穿吊帶或者短裙,總之就是穿得盡量暴露些。
她沒同意。
後來運氣好,通過一朋友介紹,認識了M.TO酒吧的老板。
老板對她還算照顧,除了唱歌,什麽都不讓她做,也不需要穿暴露的衣服。所以每次來的時候,宋染就專門挑長袖和長褲,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
對她來說,選擇在這種地方打工是迫不得已,所以會盡最大可能地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當然,她也不是常來。特別缺錢的時候會來唱幾場。
什麽時候最缺錢呢?
每年開學交學費的時候,爸爸身體不好需要住院治療的時候,每個月交房租的時候……
唱完歌,從酒吧出來的時候,已經半夜十二點了。
夏夜的風吹得人涼酥酥的,挺舒服。
宋染摸摸書包的隔層,裏面又多了四百塊錢。
她緊緊地抱着書包,一路開心地小跑,腳步輕快。
劉玲總問她,為什麽她每天都那麽開心?明明活得那麽艱難。
可人活在這世上,誰不艱難呢?她只是比同齡人,早一點挑上養家糊口的擔子而已。
至于為什麽每天都那麽開心?
那是因為沒有理由不開心啊。
人活着,開心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嗎?
開心樂觀地面對困難,還是愁眉苦臉地面對困難?她當然是選擇前者。
宋染家離她唱歌的地方不遠,在煙雨路上的一條小巷子裏。
巷子很黑,沒有燈。太晚回家的話,宋染心裏還是有點毛毛的,耳朵會不自覺地豎起來。
好在她家就在巷子中間,跑幾步就到了。
宋染摸出鑰匙,推門的時候,房間燈還亮着。
宋染站在門口,楞了楞,“爸,你還沒睡呢?”
狹窄的舊客廳裏,一個中年男人坐在輪椅上,腰部以下空蕩蕩的,沒有腿。
宋染關了門,換了拖鞋,走過去,蹲在輪椅旁邊,仰着頭,笑眼彎彎地望着自己的爸爸,“爸,你洗了嗎?我打水給您洗臉吧。”
宋大海握着女兒的手,心疼地看着她,輕聲問:“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又去做電影院做兼職了?”
宋染笑嘻嘻的,“是呀,午夜場很多人,老板忙不過來。”
宋染不敢跟爸爸說自己在酒吧唱歌的事情,本來沒什麽,但是怕他擔心,所以就一直騙他,自己是在電影院幫人賣爆米花。
宋大海嘆了口氣,“你以後放學就直接回家吧,別大晚上的去幹兼職了,你一姑娘家在外面走也不安全啊。”
宋大海說着,眼淚就忍不住掉了下來,他擡手擦着眼淚,聲音哽咽地說:“你這大晚上的不回家,爸爸擔心啊。”
宋染忙安慰他,“爸,你別擔心我,你忘了,我可是學過跆拳道的啊,我會保護自己的。”
“話是這麽說,可……”
“爸爸,你別說了。很晚了,睡覺吧,我給您打水洗臉。”
宋染打斷他,跟着就從地上站起來,将書包扔到沙發上,跑進衛生間去了。
打了熱水,給爸爸擰了帕子洗了臉,跟着又推着他回房裏,将他扶到床上,蓋好被子。
“爸,晚安了。”宋染站在床邊,眉眼彎彎地對爸爸揮揮手。
宋大海眼睛濕潤,點點頭,“乖,你也快去睡吧,明天還要上學。”
“嗯,這就去。”
從爸爸房裏出來,宋染才悄手悄腳地回了房間,拿了睡衣,進衛生間洗漱。
白天發傳單,頭發都汗濕了,身上也都是汗,黏糊糊的。
窸窸窣窣地摸索了半天,洗了頭澡,渾身才爽快了些。
終于收拾完,上床的時候,已經半夜兩點了。
很累,可是睡不着。
她躺在被窩裏,眼睛盯着窗外。
黑漆漆的巷子裏,天空中那幾顆閃閃的星格外明亮。
她又想起了陸暮沉。
他現在在幹什麽呢?
應該已經睡了吧?
他的生活是什麽樣呢?
應該很幸福吧?
夜風吹過樹梢,樹葉摩擦着響。
窗外有禪蟲在叫,知知知知——
宋染閉着眼睛,想着陸暮沉,嘴角不自覺地彎着。
想着想着,不知不覺,便入了夢鄉。
這晚,宋染做了個夢。
夢裏,陸暮沉對她說:染染,從今以後,我來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