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第 27 章

夜間十一點半, 馬霜痕收到文字微信,不是預想中的任何一人,驚喜又暖心。

又加鹽:在哪, 還回家嗎, 不回反鎖大門咯。

馬蹄爽:回了,樓下走走。

又加鹽:[壞笑]跟誰?

馬蹄爽:蚊子。

馬霜痕往胳膊拍死了一只, 從出血量判斷, 沒吃飽就挂了。

十月下旬的海城秋高氣爽,晚上多走幾步不會再悶濕後背。

忽然間, 後頭有人逼近, 大概是夜跑者,馬霜痕往邊上讓兩步,順勢回頭。

那人給中了咒語似的,僵立原地,一只手滑稽半舉。

馬霜痕歪頭問:“你幹什麽?”

言佑嘉洩氣, 垮肩垂手,“為什麽你上了警校之後我都偷襲不了你?”

馬霜痕嗤笑, “要被你得手我才完蛋。”

言佑嘉跟她并肩走,“還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

馬霜痕:“不回我去哪?”

言佑嘉:“約會去哪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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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霜痕:“加班不是約會。”

言佑嘉:“我要是在圖書館幹到十一點,第一件事就是回宿舍睡大覺, 才沒閑心逸致散步。”

“是啊。”

馬霜痕懶懶扔出兩個字,沒再說話。

月夜朦胧,光線昏淡, 言佑嘉勾着腦袋, 費力端詳她表情, “老姐你咋了,跟姓韓的吵架了?”

馬霜痕:“沒有。”

言佑嘉冷不丁扔出一個重量級動詞, “你愛他?”

馬霜痕頓了頓,“習慣了。”

言佑嘉摸着下巴,“愁眉苦臉,悶悶不樂,分手了?”

馬霜痕只嘆了一口氣。

樂天派的老姐一嘆氣,老弟大氣不敢喘。

言佑嘉極力壓抑狂喜,難得小心翼翼講話:“不會被我說對了吧?”

馬霜痕說:“還沒,不過也快了。”

言佑嘉管不住嘴,“快了是什麽時候,我提前買禮炮慶祝。”

馬霜痕笑着肘擊言佑嘉,“別鬧。”

能笑能鬧,問題不大。言佑嘉放心吐槽,“分遲了,其實我早看姓韓的不爽了。”

他們不知不覺逛出小區大門,沿着圍牆晃蕩。

這個弟弟一向沒心沒肺,人來t瘋似的,很少聽見他跟誰處不來。

馬霜痕奇道:“他怎麽你了?”

言佑嘉勾着馬霜痕肩膀,歪頭輕砸她腦袋,“幼稚又小心眼,以前有一次,我就這樣勾一下你肩膀,他臉拉得老長老長,跟河馬一樣。這就受不了,以後還不是我背你出嫁。”

馬霜痕:“沒印象。”

言佑嘉痛快道:“看吧,你果然沒多在意他。”

馬霜痕白他一眼,“誰會每時每刻關心他的想法。”

言佑嘉摟着馬霜痕的肩走了一段,“老姐,我說句心裏話,你別打我。我總覺得你這個男朋友是為了老媽談的?”

馬霜痕心虛,“啥呀?”

言佑嘉說:“那年暑假我大一你大二,老媽和我爸打財産官司心力交瘁,就抱怨了一句以前你早戀愁人,現在不肯談戀愛更愁人,沒過幾天你就說跟姓韓的在一起了。”

馬霜痕說:“純粹巧合……”

言佑嘉哼哼唧唧,“糊弄老媽可以,少來糊弄我。”

馬霜痕停步偏身,戳戳他胸口,“你小子是不是偷偷戀愛了,怎麽突然成熟了很多?”

言佑嘉嗤一聲,“你為愛所困,沒工夫關心我。”

馬霜痕也勾住他肩膀,像小時候一樣勾肩搭背,就差一齊蹦跶幾步,“大半夜還陪你散步,我不關心你?”

言佑嘉笑嘻嘻,“誰陪誰啊。”

姐弟倆做作地走了一段,馬霜痕拍拍言佑嘉的後背,垂下胳膊,“要是小姨知道了,你幫我多寬慰幾句。”

言佑嘉說:“你就放心吧,老媽年紀快半百,吃的鹽比咱吃的米還多,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這點小失望算什麽。”

馬霜痕有時也會忘記,不止她失去陪伴16年的母親,小姨也失去相伴41年的胞姐。

言佑嘉敞開心扉,“老姐你壓力是不是很大,覺得我和老媽放棄了很多,從東北到嶺南,特地飛了大半個中國來海城陪你?”

馬霜痕說不幸福是假的,說沒壓力也是假的。

言佑嘉像個小家長一樣開解她,“每年那麽多豐城人來海城貓冬,說明這個地方真的不錯,城市現代化高,發展快,除了沒有冬天,蟑螂多點,還有讨厭的回南天……”

馬霜痕哭笑不得,“你好像深受其害,沒看得到什麽好處。”

“但是一年四季都可以穿人字拖啊,省下好多買鞋錢,”言佑嘉擡腳抖了抖新買的白色人字拖,“你還是自求多福,等她知道你單身,鐵定給你安排相親。”

馬霜痕苦惱上了,“饒命。”

言佑嘉話鋒一轉,忽地神秘兮兮,“老姐,你老實交代,你跟姓韓的分手,是不是因為那什麽小飛哥?”

馬霜痕鐵定不能掏心掏肺,“當然不是。”

言佑嘉:“我偷偷問過老媽,那什麽小飛哥據說長得挺帥,為人穩重,辦事可靠,最重要的是還沒結婚。”

馬霜痕說:“面都沒見過,就誇上了?”

言佑嘉說:“你要是喜歡,介紹給我,我幫你把把風。”

馬霜痕推開他好奇心過剩的臉,“半夜發神經。”

言佑嘉振振有詞,“別以為我沒談過戀愛就不懂,你們這些小情侶沒找到更好的都繼續将就,哪艘小船出海沒有備胎啊?”

馬霜痕:“那叫救生圈……”

言佑嘉才不會低頭,“一個意思,救你于水深火熱。不過老姐,如果是真的,我沒心沒肺沒所謂,只要你開心就行,但最好還是別讓老媽知道。”

馬霜痕含含糊糊嗯一聲。

身後路邊一輛汽車忽然啓動,大燈将他們親密的影子拉長。

言佑嘉回頭看了眼,普普通通的白色豐田,嘀咕:“這個時間竟然還能騰出停車位。”

馬霜痕有了其他打算,“我想買車了,你會看嗎?”

這樣就不用每次都蹭溫賽飛的副駕。

言佑嘉說:“你問對人了,你喜歡什麽樣的,或者不喜歡什麽樣的?”

馬霜痕說:“不要白色,不要豐田。”

剛說完,那輛白色豐田隔着路邊一列停車位,路過他們疾馳而去。

言佑嘉:“咋了,你有讨厭的人開白色豐田,你怕‘撞車’?”

“避諱,”馬霜痕一本正經,“我們單位有領導開白色豐田。”

隔天,馬霜痕就全款提了一輛黑色的沃爾沃。

馬淑瑜覺得黑色老氣橫秋,她這個年紀都嫌棄,建議馬霜痕選白色或紅色,年輕有活力一些。

言佑嘉鬼鬼祟祟告訴他媽,老姐讨厭的人開白色豐田,她一定要買個黑色,黑壓白。

馬淑瑜說:“哪來的黑壓白,黑白配是太極。”

言佑嘉想了想,“有道理,老姐要跟白色豐田沒完沒了。”

-

水色他鄉的線索還在深挖,但點過展紅雲的爛口蟹一直沒出現,繼續夜複一夜耗下去效率低下。溫賽飛比較在意水庫女屍和展紅雲DNA的比對結果,決定在結果出來後再決定是否繼續化妝偵查。

吵架之後,馬霜痕就沒再跟溫賽飛見面,往返水色他鄉和單位都開自己的“窩窩”,工作通過微信彙報。線索有限,經常每天一句:今日無新狀況。溫賽飛經常回一個收到,不會更新他的線索。日複一日,公事公辦。

馬霜痕再次賄賂了五花雞,讓老板金爺或手下三大神獸孖蛇、螞蟻偉和爛口蟹光臨時,安排她上房。水色他鄉裏有上進心的誰不是跟她一樣想法,想攀高枝暴富,紅包估計打水漂。

這夜馬霜痕所負責的“三字房”早早結束戰鬥,不到零點男客買鐘帶陪酒小姐出去“吃宵夜”。她開始收拾包廂,估計不會再來第二批客人,完工就能下班。

燈光昏昧的走廊裏,五花雞和一個資歷較深的公主領着一個三四十歲的男客去往“四字房”,馬霜痕剛好将垃圾袋提到門口,立刻擺出職業笑臉,像古時小厮恭候大駕。

男客的目光沒能從馬霜痕的臉上挪開。

他并非第一個,經常有男客問馬霜痕喝不喝酒,沒見識又冒昧,得到否定答案有的放棄,有的撒酒瘋耍賴皮——後一種情況保安會馬上出動,一般不許男客對公主動手動腳。馬霜痕經常不用呼叫保安,自己就能将人架走。

但與其他男客的色眯眯不同,這位男客的眼神很奇怪,像見鬼似的。

“晚上好!”馬霜痕雙手交疊至于小腹,跟他微微鞠躬。

男客的腳步陡然飄了,險些踉跄。

五花雞伸手要攙他一把,“先生您小心,走廊燈光有一點暗,請留意腳下。”

除了胡子形狀,人中一字型和下巴W型,這位男客長相平平,在路上泯然衆人,倒是衣品講究,一身錢味。估計見慣風浪,男客神色很快恢複如常,掩飾性整理襯衫袖口,擺弄一下價格不菲的手表,跟着五花雞進來“水調歌頭”房。

“水調歌頭”房今晚是豔絕唐朝風,燈光大紅大紫,搖曳如火,煉丹爐內部似的。

包廂門一關,隔音效果絕佳,除非用對講機召喚,否則難以旁聽裏面的逍遙吟。

馬霜痕花了大半個小時将“三字房”收拾的妥當,只見門口飄過一道熟悉的身影。

龐秋怡請假半月微整,今晚才回來上班,可惜又坐了冷板凳,沒人點她,只能繼續變相養傷。

她招惹馬霜痕的時候戰鬥力十足,壓根看不出在術後恢複期。

“哎喲,你還有閑心在這裏掃廁所呀,你家冰糖龍都挂彩去醫院了。”

熟悉的句型,上一次龐秋怡就是這樣拱火,告訴馬霜痕說她男人去試鐘了。

馬霜痕沒做理會,檢查沙發各個角落,以防落下垃圾。

龐秋怡繼續拱,“上回逗你玩,沒想到你信了。這回我可用我未來的客源發誓,千真萬确。”

馬霜痕點頭,“我謝謝你的好心,秋秋女士。”

龐秋怡不知道是不是上過名媛培訓班,翹小指掩嘴咯咯笑,媚态橫生,“我就是看你蒙在鼓裏,挺可憐。”

馬霜痕轉身翻白眼,不跟她一般見識。

關了包廂門丢垃圾,馬霜痕多少有點放心不下。雖然鬧了幾天別扭,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現在是工作時間,馬霜痕秉着公私分明的态度,打了唐冰龍的電話。

沒接。

再悄悄打溫賽飛的,也沒接。

馬霜痕一顆心懸起來。

色字頭上一把刀,夜場多動亂,保安就是賣命安保,要不送客人上醫院,要不自己上醫院。溫賽飛不知道屬于哪種。

馬霜痕紮根水色他鄉一個多月,固定了自己的信息網絡,馬上跑去找相熟的保安打聽唐冰龍下落。

小保安的表情跟龐秋怡大同小異,“t你男人去了醫院沒告訴你?你倆吵架了啊?”

看來消息有七八分是真的,馬霜痕忙問去了哪個醫院。

小保安撓撓頭,“我也不知道,五花雞跟着去了。”

五花雞可是鎮場雞頭,連他都出動,估計是大事故。

馬霜痕打給五花雞,“五花哥,你們在哪個醫院?冰糖龍跟你在一起嗎?”

五花雞可能誤把馬霜痕當援兵,直接彙報坐标,“我們在市一醫院急診科,你們快過來。”

馬霜痕:“冰糖龍受傷了嗎?”

五花雞直接挂斷電話。

馬霜痕二話不說,打卡下班,跑到一公裏外停車的地方,開着她藏起來的“窩窩”直奔醫院。

顧不上違停,馬霜痕把“窩窩”撂在路邊,跑向急診科,腦袋不斷劃過血腥畫面,溫賽飛的累累傷痕,新鮮、開放、正在流血,在他的腦袋、虎口,還有看不見的腹部。

上一次因公負傷,他是不是也這樣突然消失在現場,出現在醫院?

馬霜痕腦補越多,氣喘得越厲害,明明這點距離的奔跑對她而言小菜一碟。

夜晚的急診科熱鬧如菜市,打群架由警察護送的,爛醉如泥嘔吐的,還有血淋淋的車禍幸存者。

馬霜痕走錯了門,要穿過一道走廊才到急診科大廳,遙遙便捕捉到熟悉的身影。

溫賽飛看着沒有明顯外傷,坐條椅上抱着胳膊,頭疼似的仰頭靠着牆壁。

馬霜痕不禁放慢腳步,或說有點脫力,精神壓力比體能消耗更為摧殘人。

溫賽飛被旁邊抱嬰坐下的婦女的背包蹭了下胳膊,如夢初醒,然後起身讓座。

整個人看着确實完好無損。

然後,溫賽飛随意轉頭,目光越過人叢,偶然落在馬霜痕身上。他愣了愣,像在醫院碰見任何熟人一樣,不作猶豫要過來打招呼似的。

“珊珊。”

呼喚突如其來,打斷馬霜痕的注意力,旋即聲音的主人屏蔽了她的視線。

韓弋一身白大褂,從最近一個診室出來,手裏還抱着一本文件夾,滿眼驚訝,“你怎麽來這裏,找我?還是看病?”

“我……”馬霜痕不着痕跡偏開一步,目光越過韓弋的肩頭尋找溫賽飛。

才不過兩三秒,溫賽飛站過的位置空空如也。

韓弋循着馬霜痕的目光回頭,沒看到可疑對象,問:“珊珊,你在找誰嗎?”

“沒有,你忙吧。”

馬霜痕避過韓弋,走向溫賽飛剛剛的地方,看了一圈,急診大廳滿是人,又像沒有人。

她木然地從最近的正門離開,路過小花園,就着石凳坐下,支着膝頭傾身捧臉。

醫院太多失意者,路人行色匆匆,誰也沒在意她,包括現任男朋友,只是遠遠隔窗看着。

馬霜痕的周圍跟手機一樣安靜。

片刻,好像野貓踩碎枯枝敗葉,窸窸窣窣,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只能屬于人的腳步。

馬霜痕辨別出足音,沒有擡頭,裸露的後頸被輕輕握住,溫熱又陌生,韓弋從來不會這樣充滿掌控欲。

“你是特地過來找我嗎?”溫賽飛坐在她身旁,很少有這般小心翼翼的時候,“剛才‘水調歌頭’有個客人突然暈倒抽搐,我喂了一顆速效救心丸緩過來,和五花雞送到醫院他卻突然失蹤了。”

馬霜痕默默聽着,嗓音熟悉,裏頭的情緒卻掉很陌生。她在溫賽飛的撫摸下戰栗,怕承受不住,依舊捂着臉,只問了一個問題。

“小飛哥,我該怎麽辦?”

溫賽飛輕聲說:“雖然你整天打嘴炮說出軌,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善良的女孩子,放不下自己的道德底線。我說過了,我一個人怎麽辦都行,你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馬霜痕搖頭,也不知道否定什麽,不想,不知道,還是做不到。

溫賽飛說:“以前拒絕你,不是你的問題,也不是不喜歡你,是我、沒辦法面對你。你父母案子一直沒破,每次你看着我,我總覺得欠你一個交代,沒把兇手押到你面前,憑什麽當你的男朋友。”

馬霜痕還是搖頭,“可是我從來沒有求着你破案,我當警察就是為了——”

溫賽飛截過話頭,“我知道你從警就是為了你父母的案子。可能我年輕氣盛,當年鑽牛角尖,總想先為你做點什麽。稍微想開一點之後也沒機會了,那就只有繼續鑽牛角尖破案。”

馬霜痕輕輕吸着鼻子,眼睛糊濕了指縫。

“我從來沒有當你是笨蛋,相反你是一個聰明又有潛力的刑警。一直叫你大頭蝦,是從這個花名開始認識你,印象深刻,也、很可愛。既然你不喜歡,以後我叫回你的名字。”

溫賽飛最後緩緩揉了兩下她的後頸,站起來說完最後一句。

“彭佩珊,我不是好東西,但你沒有犯賤。我不敢說一直喜歡着你,拒絕你之後,我沒有喜歡過別人。我會等你慢慢處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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