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5章 第 5 章

早春的海邊,風比浪大,路旁的柏樹被吹得傾斜。

黎艾裹着大衣走在風裏,感覺随時會被風刮走。

頂着風走了一段路,黎艾來到一座燈塔前。

燈塔老舊,欄杆上的油漆已然斑駁掉落,露出裏面生鏽的鐵皮,地面也被鐵鏽渣子染成了棕褐色,卻看不見掉落的鏽渣,估計都被海風吹了個幹淨。

黎艾沿着樓梯往上走,繞了燈塔兩圈,一直走到盡頭,然後坐下。

這裏是她從前的秘密基地。

在還沒遇見陳添時,她很不開心的時候會來這裏吹一晚上的風,但和陳添在一起後就沒怎麽來了,這五年她忙着在全國各地拍戲跑通告,在青港的時間不算多,留在青港的大多時間裏她又都和陳添在一起。

陳添看着像十分不在乎別人死活的人,更別說情緒,但他總能第一時間察覺到她的不開心,然後用他的方式,哄她。

他很會哄人,只是連哄人都帶着股強勢,偏偏她竟還挺吃這套。

和他在一起的時間裏,她并不怎麽需要這個秘密基地。

今天她其實并沒有不開心,那股情緒,說不清。

來這裏,只是覺得,既然找了故人,那也順便故地重游一次。

這兒不算安靜,風聲與海浪聲沒有一秒停歇,但除此之外,聽不見其他任何聲音,适合放空,也适合想一些事情,比如,她和陳添之間的事。

起初,她決定和陳添在一起,不是因為愛情,是見色起意,外加見錢眼開,對他真正的愛情,是在這五年時間裏一點一點滋生出來的。

她一直摸不清陳添對她的感情,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對他的感情,她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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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愛,很确切。

只是,在她這裏,愛情無法大于一切。

再愛他,她也不會在生孩子這件事上妥協。

所以,她從未想過會與他走到最後。

原本她以為陳添用不了多久就會厭了她,用不着她跟他提生孩子的事,結果五年過去,他非但沒有厭棄她,還說會娶她。

那她不得不想一想,要怎麽和他說,什麽時候說。

她可以選擇直白的告訴他,她是個丁克,如果他知曉後還打算繼續這段感情,那就繼續,等他厭了,或是想要孩子了,他們再分開。

可這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像面對一瓶即将到保質期的酸奶,你內心痛苦糾結,酸奶也随時都會變質。

還不如果斷一點,在告訴他的那一天就分開,讓這份愛情永遠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刻。

可是……

到底要在哪一天告訴他?

她……舍不得他。

這個問題,她想了一整夜。

海平線浮現曦光時,她還沒有想出答案。

而在這時候,她于風聲與海浪聲裏,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噠、噠、噠……”

是腳步聲。

有人順着樓梯在往上走,步伐散漫,光是聽腳步聲都能想象出這人走路的姿勢,估計雙手插着兜,一邊在兜裏把玩着某個物件,一邊不緊不慢像散步似的地往上走。

黎艾腦海裏不自覺出現這一幕想象,畫面裏不光是那人走路的姿勢,連那人的長相和身材都一并清晰地出現在了她腦海裏。

她曾無數次看着某人這樣懶懶散散地往樓梯上走,或出現在樓梯盡頭。

今天,無論是想象裏,還是現實裏,都出現了這一幕——

陳添雙手插兜,邁着長腿踏上最後一階樓梯,眼眸随之掀起,他與她的目光在半空相遇。

兩雙眼對視。

“你……”黎艾先開的口,“怎麽找到這兒的?”

陳添停在她面前,像沒有要坐下跟她一起看海的打算,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當然是找你找來的。”

黎艾也沒有要站起來的打算,仰頭看向他,“那你又是怎麽找到我的?”

“找個人有什麽難的,”他說得輕易,“何況是個大明星。”

忽然聽到“大明星”這三個字,黎艾心裏頓了一下。

片刻,她垂眼,将目光重新投到海面。

“找我有事?”一副不熟的語氣。

陳添笑了下,“接你回家。”

他聲音很好聽,尤其是帶笑的時候,有種難以形容的吸引力,這樣的聲線配上“接你回家”這四個字,很撩人。

黎艾深吸了一口濕鹹海風裏的空氣,壓下心底那股悸動,“我還不想回去。”

“不急,”陳添在她身邊坐下來,“陪你看場日出我們再回。”

由遠及近的低沉嗓音傳入耳中,黎艾先是愣了兩秒,而後才極緩地轉頭看向坐在了她旁邊的人。

剛剛那一瞬間,風聲和海浪聲都消失不見,她能聽見的,只有左側胸腔下驟然加速的心跳。

他趕在黎明時分來,是為了來接她,也是為了陪她看一場日出。

“看我幹什麽?”陳添目視着前方,語氣松散,“還看不看日出?”

不自覺地,黎艾彎了彎唇角。

她大概,就是這樣愛上他的。

他總是不經意就給她一場浪漫。

“看。”說完,她又看了他一會兒才轉頭回去看向海平線。

“給,”陳添從兜裏拿出一小罐糖遞給她,“先吃幾顆糖墊墊肚子,別低血糖了。”

黎艾有低血糖,但平時并不怎麽犯,她只有早上不吃早飯就出去幹活才容易低血糖,一般她不會不吃早飯就出門,跟陳添談了這麽久,她也就在他面前犯過兩次低血糖,就兩次,他卻記得要給她帶糖。

她自己都不記得。

從他手裏接過糖,黎艾沒立馬吃,轉着把玩了幾下。

“你什麽時候知道我在這兒的?”她問他。

“昨晚上。”

“以前我每次不回家,你都會讓人找我?”

陳添瞥她一眼,“就找了幾次。”

“就幾次的話,那這次為什麽要找我?”黎艾刨根問底。

她問,陳添就答:“因為你最近不太對勁。”

“哪兒不對勁?”

“又是說想退圈,又是一個人猛喝酒,現在還跑來這兒吹一晚上的風。”

黎艾笑笑,“你來找我,不會是怕我跳海吧?”

“要是怕你跳海,昨晚上我就來了,不過,”陳添語鋒一轉,“現在我還真懷疑你想找死,這燈塔都他媽是危樓了吧,你還敢上來,也不怕一腳踩空掉下去摔死。”

“死就死喽。”黎艾一臉無所謂,她從來不怕死。

“死就死?”陳添似乎有些不爽,他睨向黎艾,“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就不怕我會傷心?”

黎艾一愣,她還真沒想過。

陳添這樣的人,你很難把傷心兩個字和他挂上鈎。他在任何事上從來都游刃有餘,難免讓人覺得,他在感情裏也是如此,無論這段感情是什麽樣的結局。

“你會傷心?”這是句廢話,他都那樣說了,但她還是要問,為下一個問題做鋪墊。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沒良心?”

“那你會傷心多久?”她笑着問他,像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話。

死亡的離開和分手的離開雖然差距很大,但結果是一樣的,都是失去。

陳添不是那種嘴硬的人,他不屑于撒謊,她問他,是想知道,自己能給他帶來多大傷害,如果他覺得他需要很久才能不因為她的離開而傷心,那她還是早一點離開比較好。

她很想他能記得她久一點,最好是一輩子,卻不希望他用一輩子去懷念她。

他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她當然希望他能幸福。

可他卻說:“不知道。”

“……”被噎了兩秒,黎艾不信邪地追問,“連一個大概的時間都沒有?”

陳添:“沒有。”

“為什麽沒有?”

如果是他問她這個問題,她心裏就有一個答案:至少三五七八年,也可能是一輩子。

“沒有就是沒有,哪兒來什麽為什麽?我腦子裏沒有這個概念。”

行吧,這很陳添。

他就不是會去想這種矯情問題的人。

“你糾結這個幹什麽?你還真想死?”陳添擰起眉。

“沒有。”

“那你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想退圈?”

“不喜歡。”黎艾如實回答,只是省略了一些故事。

“不喜歡演戲還是不喜歡娛樂圈?”陳添繼續問。

黎艾不假思索,“都不喜歡。”

陳添眉心的溝壑松了一些,目光在她臉上打量着,她表情釋然,看不出有何隐瞞。

“就因為這個?”他最後确定一次。

“就因為這個。”

似乎是明白她為什麽不喜歡,陳添沒有接着繼續問下去,只是仍與她保持着對視。

一道淡金色的光從海平線跨過整片大海,穿過他與她的視線之間。

因這道光,兩人同時轉頭,望向大海。

“太陽出來了。”黎艾說。

“嗯。”

随着太陽緩緩升起,煙柳色的光暈在海與天相接的地方蔓延,像一場粉色的霧,不多時便彌漫整個天際。

大海倒映出天空的顏色,粼粼波光間,似夜裏沉入海底的星光都浮上了海面,星芒與晨光共存,暮霭與拂曉交疊,像夢境裏才會出現的場景。

很美的一幕,讓人很難移開眼睛,黎艾卻側眸,看向了身旁的人。

陳添浸在金色陽光裏,那雙總是漆黑如夜色般的雙眸此時淺了許多,卻依舊深邃,像洇藍海底裏的琥珀。

“日出就那麽一會兒的功夫,你還看我?”

陳添這麽說着,卻也将目光從美景中抽離,對上正注視着他的那雙眼。

視線裏,那雙漂亮的眼睛彎了彎。

“你比日出好看。”

陳添神情一頓,而後,他眉尾緩緩往上挑,像遲疑。

記憶裏,黎艾很少對他說這樣的話。

“你最近,真的不對勁。”

“不過……”他唇角一點一點勾起,“我喜歡。”

語落,他傾身,在清晨的海風裏吻過來。

下巴被他擡起,後頸被他壓住,這樣強勢的姿态,換來的竟是溫柔的一個吻,他輕吮着她的唇瓣,在她唇間輾轉,沒有吻得很深,卻比深吻更讓人動情。

雙唇糾纏,呼吸交融,像要一點一點慢慢陷進對方身體裏。

海浪一層一層沖上沙灘,海風拂動衣擺,吹得他們的頭發交纏在一起。

黎艾覺得大腦一片暈眩,像浮在雲端,又像溺進海底,仿佛大霧裏迷失方向的船,只能由他指引。

那種感覺真的太讓人迷亂,她完全是憑借本能在回吻。

明明那麽溫柔,卻又那麽叫人難耐。

陳添很少有這般溫柔的時候,以往他的吻總是來勢洶洶,帶着強烈的掠奪與侵占性。

他在日出時分吻她,此刻太陽已經完全從海平線升起,他還沒停,繼續吻着她,像要與她從日出吻到日落,吻到夜深,吻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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