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 30 章
“還好嗎, ”他輕捧她的臉,“寶貝。”
熟悉的聲線入耳,黎艾忽的鼻尖一酸,眼淚幾乎是一瞬間漫過瞳孔, 一滴淚珠猝然滾落。
黎艾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
死的這個人他本就該死, 她差一點就被他侵犯, 他死了,她應該笑才對。
可眼淚竟止不住。
眼淚大顆大顆溢出眼眶,很快在她臉上劃下一道道淚痕。
“好了, ”陳添把他攬入懷裏,“沒事了。”
他把她抱起來,轉身出了房間,他知道她不想待在這兒。
羅素沒有告訴他,他會直接殺了格雷, 讓她被吓到,但他倒也并不反對羅素這個做法,照黎艾的性子,是不會就這麽罷休的, 這種人渣, 她就是不殺了他也會廢了他,哪怕明知對方有槍, 如果被松綁後她當場就做出過激舉動,那很危險。
抱她走出別墅,路過站在門外的葉堯, 他說了句:“給我拿包濕紙巾。”
葉堯立馬跑着去拿。
黎艾蜷縮在陳添懷裏, 頭埋進他胸口,眼淚混合着血液将他胸前打濕了一大片。
她哭得沒有聲音, 只有眼淚不停在流。
她知道,如果繼續留在這裏,她還會經歷今天這樣的場景,但即便是這樣,她還是不願意跟他回國。
她想逃,回了國就真的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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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門被輕輕敲響,葉堯拿了濕紙巾站在門外。
陳添伸手,葉堯拉開門将濕紙巾遞給他。
陳添抽了幾張濕紙巾,輕輕擡起黎艾的臉,給她擦掉臉上的淚和血。
他真的很不喜歡看到那些人的髒血濺到她身上,全程蹙着眉。
等他将她臉上的血跡都擦幹淨時,黎艾的心情也平複了下來,她沒有立刻從他懷裏出去,她現在沒那個心情跟他折騰,也沒那個力氣。
她擡頭,看向陳添,問他:“開槍的那個人,是誰?”
“估計是這裏的黑手黨,我只知道他叫羅素,這名字估計也是假的,他跟綁你的那個英國佬有生意來往,所以他幫他綁了你,那棟別墅就是羅素專門用來招待客人的地方。”
“既然他們是一夥的,”黎艾緊盯着陳添的眼睛,像質問,“那他為什麽會殺了那個人?”
陳添如實告知:“因為我和他做了一筆生意。”
“你和黑手黨做生意?!”黎艾柳眉一豎。
陳添氣定神閑,“我和他買一個人,有問題嗎?”
“買一個人死,”黎艾繼續緊盯着他,“還是買一個人活?”
“當然是買一個人活,”陳添微微眯起眼,似在笑,“買一個人死可是犯罪。”
黎艾無從得知他話裏的真假,只能希望他說的是真的。
在這種越是混亂失序罪惡叢生的地方,人越要守住底線,否則就會被罪惡逐漸吞噬,變成罪惡本身。
黎艾不希望陳添變成那樣的人。
“你花了多少?”
“七千萬。”
黎艾登時一愣。
給多少不好,他非給七千萬?
成心的吧?
她現在才知道這個人這麽睚眦必報,一直把那七千萬記着,她拿他換了七千萬,他就要也拿七千萬來換她。
“陳添你他媽有病!”
管他爽不爽,她就是要罵他。
陳添笑起來,笑得沙啞而愉悅,帶着點兒玩味的尾音聽得人耳朵發麻,“是有病。”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尾似乎也跟着唇角揚起,狹長而深邃的眼裏浮着一抹晃動光,身上生出一種獨屬于他的痞。
黎艾從來都受不住他這樣子,哪怕是在這種時候,他是真的長了一張好看到能叫是非颠倒的臉。
她将臉別到一旁,不去看他,吸了口氣沉聲道:“我還你。”
“你還得起?”
七千萬有什麽還不起,她在娛樂圈超一線的位置待了五年還是掙了不少的。
“七千萬,是英鎊。”後半句,他稍稍咬字加重。
英鎊?!
黎艾驚得眼睛都瞪大了。
那不就是七個億?!
七個億她拿什麽還?
“還不起?”陳添低頭湊過來,故意壓低聲音,別有深意的語調,“拿別的還?”
“別的沒有就命一條。”黎艾擺出老賴的架勢。
陳添笑。
聽着他沉沉的笑聲,黎艾心頭有些不爽,即便耍賴的人是她,但她就是不爽。
她的命被他用金錢買下,她卻還不起,這讓人真的很不舒服。
胸口像憋着一股郁氣出不去,她越來越覺得憋屈,最後實在惱不過,轉頭瞪向陳添,“陳添,是你自己要救我的,我沒讓你救。”
“是,我自己要救的,”陳添擡手輕捏住她下巴,晃了晃,“那你就連一個感謝都沒有?”
黎艾愣住。
片刻,她眼睛快速眨了眨,似慌張。
她垂下長睫,遮住眼,頭低着,過了會兒,一個弱弱的聲音從她幾乎沒有張開的雙唇間斷斷續續的溢出:“謝……謝謝。”
陳添雙唇揚起,笑得寵溺,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像從前那樣。
被他揉着頭發,黎艾心裏升起種很複雜的情緒,她好像有些眷念,想他揉久一點,又抵觸與他這樣親密,胸腔裏悶悶的。
“陳添,”車裏安靜一會兒後響起她的聲音,她還抵着頭,聲音裏的情緒不高,“今天你如果來晚一點我會死。”
再晚一點,那個男人會碰她,她會殺了他,然後自己去死。
“我不會晚。”陳添說。
黎艾這時才擡頭,“這世上沒有什麽是百分百能肯定的。”
陳添并不反駁,看着她的眼睛說:“你要是死了,我陪你死。”
黎艾長睫顫了顫。
她想聽的不是這個。
“我是想告訴你,你說你能護住我,但你不一定能,如果你真的愛我,你會願意看到我經歷今天這樣的事嗎?”
“我也說了,你要是死了,我陪你死。”
“陳添!”
一股怒火直往上竄,黎艾忍不住怒喊了一聲。
她以為發生了這種事,陳添會願意放手,沒想到他寧願和她一起去死。
“陳添,”她情緒忽的又平靜下來,但眼神的穿透力卻更重了,“你根本不愛我,你這只是占有欲,你要真的愛我,就不該置我于這樣的處境。”
她不是在說服他放手,她是真這樣認為,她的情緒能這麽快沉下來,原因也在這兒。
他并不愛她這件事,她難免心痛。
“我愛不愛你,我不知道?”
陳添全然沒有被她動搖,連語氣都沒有一絲情緒上的起伏,“這世上任何一種感情的定義都是主觀臆斷,我愛不愛你,是我說了算。”
“還有,”他接着說,“我得提醒你,你這次被綁,可不是因為我。”
黎艾愣了下。
“我要是如你所願的走了,你想死都沒機會,他們會把你玩兒到廢,”陳添用力扣着她的腰,剛剛還十足冷靜的眼神裏覆了層戾氣,沉冷的嗓音像淬了冰,“懂嗎?”
黎艾不願意接受她靠自己沒能力自保的說辭,使性子般瞪着陳添說:“你是我克星吧,你沒來之前的二十多天我屁事沒有,你一來我就被人盯上了。”
“黎艾,”他瞳仁漆黑,目光沉沉,一字一句緩慢有力,“你才是我的克星。”
心髒倏地一緊,黎艾的呼吸停了片刻。
她,的确算得上是他的克星,如果沒有遇上她,他陳添的人生不知有多快活,何必來這兒将自己置身險境。
她不說話了。
陳添盯了她會兒,擡手,食指微屈敲了兩下車門。
侯在車外的葉堯聽見聲響,拉開前車門,坐到駕駛位。
車輛駛離別墅。
黎艾看着窗外倒退的樹影,每當路過較為密集的綠化帶,車窗上的陰影面會映出陳添的側臉,像此前記憶裏這張臉不時的閃現。
一顆心沉下去。
他們是彼此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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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處,黎艾一整天沒出門,她什麽也沒做,就躺在床上想,要怎麽逃。
如今危險已經暫時解除,但暗中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着她,她還不能單獨行動,要是被仇視陳添的人抓到,指不定會怎麽淩辱她。
想要安全的逃出去,似乎只有一個辦法,讓陳添自願送她出島。
她之前本來已經想好了,和他把關系緩和下來,或者給他點甜頭,讓他跟她打個賭,可陳添這人偏偏就是要在她想把關系緩和下來的時候,幹些不當人的事,說些難聽的話,來惹惱她。
她演技确實不夠好,沒法在脾氣被點爆的情況下還和他好好相處。
這一整天的時間倒也沒浪費,還真讓她想出了個算得上是絕妙的辦法,只要陳添願意給她一次逃跑的機會,說不定他們之間的死局就可以解開了。
但前提是,她不再做一名調酒師。
調酒師這職業太小衆,很容易被找到。
從前陳添不知道她想當一名調酒師時還好說,現在他知道了。
她也不是非要當一名調酒師不可,一些想做的事,不一定要窮極一生去做,能體驗過,就已經很好。
接下來,她想,她應該培養一個另外的愛好了,一個不管在哪兒都可以做,也不會引人注目的愛好。
因為覺得自己能繼續當一名調酒師的時間不多了,當天晚上都過了十點了,黎艾還去了Sky。
出行還是五輛車,跟之前的車似乎還都不一樣,還有一點不一樣,車裏沒陳添。
她坐上車。
半個小時後,車輛抵達酒吧步行街。
大晚上的,她下車後聞修言還給她打了把傘。
“這傘不是拿來防曬的吧?”
聞修言笑笑,言簡意赅道:“防彈。”
黎艾是從側門進的Sky,側門是員工通道。
從側門到吧臺這一路上,她碰到了所有今天當值的員工,除了一個人,佩恩。
佩恩是領班,今天他當值,不該看不到人才對。
“Daisy, isn't Payne here today(黛西,佩恩今天沒來嗎?)”黎艾問黛西。
“Yes, I didn't see him today, didn't he ask you for leave?(是的,我今天沒有看到過他,他沒跟你請假嗎?)”
猛然間,黎艾像意識到什麽,神情有些慌張,她立馬拿手機給佩恩打電話,但連打了幾個都無人接聽。
黎艾放棄打電話,轉頭問黛西:“Do you know where his home is(你知道他家在哪兒嗎?)”
黛西搖頭。
黎艾立馬又去問了其他人,但沒人知道佩恩究竟住在哪兒。
“Fuck!”
問完最後一個人,黎艾忍不住罵了聲。
她并不認為沒有一個人知道佩恩的住所,他們只是不敢告訴她。
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很肯定的猜測,黎艾離開Sky,讓聞修言帶她回去找陳添。
回去的路上,車內氣氛很沉重。
聞修言暗暗透過後視鏡看了黎艾好幾眼,她一言不發的坐在後座,眼底像覆了一層冰,寒意凜人。
聞修言知道她為什麽會是這個表情,但他什麽也沒說。
回程走到三分之一,聞修言停了下來。
前面也有幾輛車停着,像特意在等他們。
刺眼的車燈照得黑夜一片虛白,一人倚着車頭,修長的五指正轉着手機打發時間。
黎艾緊盯着那個人影,用力推開車門下車。
三步并兩步走到他面前,她沒說話,只盯着他,想聽聽他會說什麽。
“知道你會想來找我,”陳添很平靜地與她對視,“免得你來回跑,我來這兒等你。”
黎艾也不和他多說,直言:“帶我去找佩恩。”
陳添偏了下頭,示意她上車。
黎艾冷冷看了他兩秒,而後往前走,上車。
陳添從另一邊上車,門一關,車輛啓動。
車內的氣氛更加冷凝,陳添就坐在黎艾旁邊,但她連一個餘光都沒給他。
十分鐘後,車子來到市區裏的一處住宅區,這裏的街道無人清掃,房屋破敗,一下車,臭味撲鼻。
黎艾條件反射地微微皺了皺眉,沒有其他反應。
另一輛車上也有人下來,領着他們往前走,進了棟沒有電梯的居民樓。
爬了三層樓,黎艾看到一扇門打開着,門口站着兩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
應該就是這兒了。
黎艾腳下頓了頓,心髒一瞬間收得有些緊。
最後幾步階梯,她走得很慢。
走上最後一階樓梯,轉身,她看到佩恩蜷縮在地上,身上沾滿了已經幹涸的褐色血跡。
“佩恩。”黎艾蹙着眉輕喊了他一聲。
聽到她的聲音,佩恩渾身一抖,腳在地上猛蹬了幾步,像恐懼到極點時的條件反應,嘴裏還發出了兩聲不知是痛苦還是害怕的嗚咽,整個人蜷縮得更厲害了,雙頭緊緊抱着頭,黎艾完全看不到他的臉。
站在她身後的陳添朝門口的人使了個眼色。
男人往裏走,一把将佩恩拎起來。
“做好心理準備。”耳邊傳來陳添的聲音。
黎艾眼皮跳了跳,沒出聲,雙眼緊盯着前方。
視線裏,佩恩低垂的頭被人強行擡起。
那張臉入目,黎艾瞳孔驟然一縮,哪怕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被吓得往後退了兩步。
佩恩的雙唇被活生生割掉了,牙床全暴露在空氣裏,上面沾滿了未幹涸的紅色血液,臉上也都是血,一雙眼深深嵌進燕窩,整張臉已經不成人樣,可怖得像怪物。
黎艾雙拳緊握,指甲陷進肉裏,她卻渾然感覺不到疼。
半晌,她動作僵硬地轉過頭,看向身後的陳添,雙眼因過于用力而充血。
“你幹的?”她問他,聲音很緊,在抖。
“不是。”
“也不是你授意的?”
陳添還是那兩個字:“不是。”
“你覺得我信嗎?”黎艾的聲音抖得厲害,太陽穴兩旁有青筋繃起,像被人掐着脖子說的話。
“我只問了句,誰放人上的天臺,”陳添靜靜注視她,“黎艾,這是他應得的下場。”
“我知道!”黎艾嗓子裏突然爆發出一陣怒吼,而後聲帶又收得極緊,“不用你提醒。”
“那你在惱什麽?”
惱什麽?
現在他是黑手黨的客戶,他明知道問這一句後佩恩會是什麽下場,是,這是佩恩應有的下場,如果可以,她都想把佩恩碎屍萬段,但沒有如果,這不是可以為所欲為的世界,現在是法治社會。
雖然,即便在法律層面,陳添也沒有任何罪名,可他們誰都清楚,割掉佩恩雙唇的人,就是他陳添。
今天他可以幹幹淨淨地做到讓一個人被割掉雙唇,明天他是不是也可以幹幹淨淨地讓一個人去死?
她沒那麽聖母,別人的死活她并不關心,但她信因果,她是怕他陳添有朝一日被自己種下的惡果反噬!
這些,黎艾沒打算告訴陳添,陳添清楚他自己在做什麽,他甚至就是因為清楚才會去做,那說了有什麽用,只會讓他覺得她在擔心他。
“陳添,我是真的不想跟你這種人再有瓜葛。”
冷冷丢下這句,她轉身。
胳膊卻被拽住。
氣血上湧,她的心情在這一刻糟糕到了極點。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她抽出綁在大腿上的刀回身就朝陳添刺去。
刀尖并沒有如她所願的沒入對方血肉。
握刀的手被攥住,陳添瞄了眼她手裏鋒利無比的尖刀,卻笑,“不是說了,下次拿槍,怎麽還拿刀?”
他将臉湊過來,眼底笑意愈濃,“舍不得我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