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随風贊同地點頭,無可否認,他和餘靈的眼睛很像,下一秒他聽見蘭槐又道:“不過你看起來蠢一些。”
………
三人手牽手靠在門邊,看着母女二人說笑,做飯,直到入夜江氏丈夫回家一家四口人坐在飯桌前吃飯,這其樂融融的畫面沒了。
江氏丈夫回家時帶了一個小木匣子,打開一看竟然是金元寶,一整箱的金元寶,這可是幾代人都掙不來的錢。
本該欣喜的江氏卻高興不起來,因為這是錢家送來的聘禮,江氏丈夫将白日被叫到錢家的事情一一道來。
江氏知道自家女兒生得貌美,怕她被錢家的混賬兒子錢烏侯帶走,待女兒到了婚嫁年齡後便去學了手藝在女兒臉上化妝,街裏街坊的都見過餘靈真容,也知道錢家缺德,都幫忙瞞着,一來二去,來江家提親的不斷,只有錢家沒來。
人臉總不能無端長東西,對外江氏只稱餘靈吃壞東西得了怪病,這病會傳染,連她都染上了,從裝病那日起,母女倆出門臉上都帶着紅斑,偏生今早上江氏聽說縣令帶人上山,不抓到妖不罷休,她擔心山頂那孩子顧不得化妝匆匆上了山。
錢家作為大戶除妖這種事情怎能不在,可又貪生怕死便派了一名老管家跟着上山,江氏幹淨的臉被老管家看得清清楚楚,便自作主張出口幫江氏保下酸與,回去就上報了錢烏侯,錢烏侯當即叫來了江氏丈夫。
餘靈貌美的秘密暴露,聘禮下達,三日後喜轎便來擡人。
若是不救酸與,這一切就不會發生。随風身邊的鬼王顯然猜到酸與是阿靈壽數有變的根源,惡狠狠地盯着坐在餘靈身邊的孩童,如果物鏡裏可以殺人,酸與恐怕不知死了多少次。
随風心道:餘靈的壽數只怕從這裏開始就被酸與打亂了。
蘭槐将記憶節點調到了三日後,第三日,錢家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一路到了江氏家門口,迎親的新郎卻不在,只有一個喜娘笑嘻嘻地揮手絹。
“哎喲你們就別不時趣了,錢家大戶人家,嫁過去那是吃香的喝辣的,好多家姑娘想求都求不過來呢。”
“你去村裏問問,看看誰家想嫁,若找得出,我當場自缢!”江氏丈夫舉着鐮刀死守院門。
喜娘捂着胸口似被驚吓到後退幾步,“你吓唬誰呢!你家姑娘看着就是個好生養的,嫁過去指不定就給錢老爺添了大孫子,往後錢家家産不都是你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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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窮砍柴的,裝什麽清高,又不是叫你賣女兒,是嫁,嫁懂嗎?”
蘭槐蹙了蹙眉,眉梢隐有不悅。
随風手上一松,鬼王竟是直接脫了他的手,徑直沖向媒婆,擡手就扼住她的喉嚨,奈何物鏡裏殺不了人,他手剛碰上喉嚨就穿過虛空,直接出了物鏡。
随風嘆氣,看了蘭槐一眼,二人随之也出了物鏡,一看鬼王跑出院子發瘋,一拳又一拳地打在地上,地面裂開了好幾條大縫。這人,連發瘋都顧及這是餘靈的住處。
“兄弟,你還跟我們進去嗎?”
鬼王雙手扶着腰佝偻身子喘氣,一會兒後他直起身子,方才的陰郁早已不見,他灑脫地笑了笑,“去啊怎麽不去,我連看着他娶妻生子都見過,還怕進個物鏡?走!”
蘭槐施法,三人再次進入物鏡。
迎親的隊伍走了,江氏一家人聚在屋子裏發愁,這一次是過去了,可以錢家的手段下一次恐怕就躲不過去了。
果然,次日江氏上街去賣菜,擺攤擺了整整一日都沒有人來,錢家的家丁在那兒守着,誰敢來買?
江氏丈夫砍來的柴也賣不出去,每日只能走遠些賣到別地兒才賣得出去,接連半月都是如此,一家人漸漸揭不開鍋,酸與看不見但聽得見,自知這一切與自己脫不了關系,當晚便跑了。
江氏和餘靈繞村找了許久才在林子裏找到他,一通安撫後将人領了回去,這個時候了,酸與走與不走用處不大。
這日江氏喜氣洋洋地歸家,餘靈一問随風等人才知道緣由,今日江氏去賣菜,總算有一人光顧,光顧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開客棧的劉金柱。
劉金柱一邊挑選菜一邊埋怨客棧人手不夠,漿洗客人衣裳被褥無法,江氏一聽覺得是個填補家用的機會,一來二去江氏成了客棧的洗衣工。
餘靈機靈,一聽便覺不對,“娘,劉金柱那麽貪財,他能做這好事?”
江氏也想到了這點,起初去客棧時小心翼翼的,直到領到第一個月的月錢她才放松,一家人便認了劉金柱做恩人,客棧的事情越來越多,江氏一個人忙不過來,有時餘靈也會去幫忙,次數多了餘靈也會領到錢。
那日天色陰沉,眼看就要下上一場瓢潑大雨,江氏丈夫前日出了趟遠門去尋些做生意的門路,餘靈撐傘欲去客棧接江氏回家,酸與拉住她,“姐姐,我們一起去。”
相處了幾個月,酸與已經放下戒備心,接納了這一家善良的人,“我也想接娘回家。”
餘靈找了件蓑衣給他披上,寬大的蓑衣披在個小孩身上很是滑稽,餘靈被逗笑了,“走吧,宅宅。”
餘靈給他取了個名字叫宅宅,說是因為酸與不喜歡出門,整日不是待在院子就是屋子,天生就是看宅子的好人家,便給他取了這麽個名字。
少女牽着小孩上了街,一直到深夜都沒人回來,蘭槐将時間調到翌日天亮,江氏和餘靈回來了,酸與小步跟在後面,母女倆行屍走肉般走進院子,仔細一瞧餘靈臉上還有暗紅的巴掌印。
随風心道:壞了,看來昨夜就是劉金柱幫錢烏侯對餘靈下手的日子。
他下意識望向右手邊的鬼王,陰鸷得不像話,眼神狠得刀死千軍萬馬,他扭頭望随風,“我原以為他這一世是壽終正寝的,如今看來卻不是如此,你知道他這輩子怎麽死的,是嗎?”
和鬼王熟稔起來後,他見到的鬼王始終是潇灑不羁的,饒是癡情也看不出苦,如今倒是被他這副陰毒狠戾的表情吓了一跳,他咽了咽口水,不敢說。
鬼王牽住他的那只手用力一掐,随風吃痛啊了一聲。
蘭槐立時停止施法帶着三人出物鏡,一掌打在鬼王左臂,空氣中頓時泛濫起一股燒焦味,“想知道,自己去看。”
鬼王怒氣上頭,失去理智張開雙臂,黑氣膨脹化作骷髅直撲蘭槐,蘭槐一把推開随風,旋即閃身躲到另一側,道:“看看這是誰的家再考慮要不要動手。”
話音剛落,鬼王周身的黑色鬼氣緩緩下沉,最後落入地底深處,他低頭胸腔起伏了好一陣,随後咧嘴笑了一聲,複擡頭,目光明亮,“行,我自己看。”
鬼王在屋子裏穿梭片刻,總算找到了那身蓑衣,他随手把蓑衣扔到蘭槐身前,“勞駕。”
蘭槐不語,只是看随風。
鬼王咬牙,若不是他不會仙術,此刻怎麽會如此低聲細語,他扭頭微笑,“對不住啊随風兄弟,方才失控了。”
随風連忙擺手,蘭槐撫上蓑衣,三人再次進入物鏡。
餘靈領着酸與進客棧,劉金柱笑呵呵道:“喲,我這剛還問你娘你今日是不是不來了,趕巧了不是?”
餘靈笑,“我瞧着下雨了,來接我娘回去。”
劉金柱誇贊了幾聲餘靈孝順,見她帶着酸與進去,連忙道:“哎哎哎他不能進去,他這樣子進去吓到客人,我這就做不了生意了!”
好好一個人半顆頭被黑布包裹,擱誰都覺得奇怪。
餘靈頓住,道:”他很乖的。”
劉金柱笑得橫肉堆砌,“我當然知道他乖,就是他這個臉吧,會吓到人的。”
酸與輕扣她餘靈手指,“我在客棧對面坐着等你和娘。”
目睹一切的随風憤憤道:”不要臉的劉金柱!”
随後他立刻扭頭對鬼王道:“放心,他已經被酸與弄死了。”
酸與低頭坐在客棧對面屋檐下,大雨瓢潑,雨水沖刷着街道,明亮又渾濁,似是嫌雨勢太大,劉金柱關了客棧門。
酸與低頭摳手指安靜等待,時而擡手接空中的雨水輕嗅,嘴角彎彎。
後半夜雨水才漸漸停歇,聽見客棧門打開的聲音,酸與興奮地擡頭,結果聽到一道賤兮兮的男聲,出來不是江氏母女,而是面色紅潤的錢烏侯。
酸與又低下頭去玩手指。
随風惡心地想吐,忍不住朝錢烏侯的方向啐了一口,鬼王問:“裏面發生了什麽?”
言下之意很簡單,不是讓我自己看嗎?就看這?
随風不知道怎麽開口,蘭槐垂眸不語,于是他決定把得罪人的事丢給小白,“小白,你來。”
小白縮到蘭槐衣襟裏,才開口:“錢烏侯觊觎餘姑娘美貌,求娶不得便設局……強要了她,那死老板是幫兇。”
這時,客棧內走出兩人,正是江氏母女,酸與這幾個月練就了聽聲辨人的本領,一聽腳步聲就知道是江氏二人,彎唇小跑過去,母女倆互相攙扶朝前走,酸與看出倆人心情不好默默跟在後面回家。
到了家江氏才抱着餘靈痛哭,嗓子哭喊不停,餘靈只是白着臉發愣,緩緩道:“娘,我等不到夢中的那個人了。”
“夢中的那個人,是你吧。”随風問。
鬼王眸色深深,點頭,“上一世他轉世,我特意在他那碗孟婆湯裏加了東西,沒有将我全忘了。”
後面的事情如走馬觀花般上演,江氏丈夫歸家得知此事闖入錢家,持刀行兇被殺,餘靈嫁過去無孕拍喜而亡,江氏自缢。
他們探的是蓑衣便只看得見蓑衣的記憶,過程不得而知,只知道江氏丈夫的屍體、餘靈的屍體依次被人擡回來,江氏的屍體被鄰居下下葬。
可那般的過程看了只會更氣憤。
擾了餘靈壽數的酸與呢?在整個事件裏他真的像一個孩子般無奈。
酸與看不見但聽得見,從聽到餘靈被錢烏侯害了後就想沖到錢家去殺人,奈何江氏大病,餘靈又瘋了般整日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等到江氏丈夫歸家,誰知他得知後徑直闖進錢家被害,整個家只剩下酸與一個行動自如的人。
他只能在江氏床邊守着伺候,直到餘靈提出她願意嫁過去,酸與才跟瘋了一樣咬她,“不準去,我可以幫姐姐和娘殺人!他死了就不能逼你們了!”
餘靈苦笑拍拍他的腦袋,“你還小懂什麽,姐姐嫁過去你們就能好好的了。”
江氏咬死不答應,餘靈心意已決,最終餘靈還是嫁過去了,家中只剩酸與照顧病怏怏的江氏。
等餘靈和江氏都死後,酸與脾性一夜大變,不複溫軟懦弱,狂怒地拆了院子外的栅欄,手被劃出細碎的傷口,清醒後他修好院子就此消失,江氏家關于酸與的記憶就此為終。
三人走出物鏡,鬼王仍舊盯着屋內餘靈出嫁前用的梳妝鏡,鏡子已經蒙了灰,女子出嫁皆歡喜,可她那日對着銅鏡哭花了幾次妝容。
随風望着院口那圈破舊的栅欄,肯定道:“現在可以确定酸與是為了複仇殺人,只是弄不明白為何拖拖拉拉,江氏一家人死了也有兩年,兩年了不殺罪魁禍首錢家,反而拿村民出氣,不合理。”
蘭槐卻側頭看向他,道:“或許是遷怒,那日你在村口救下那人時,你可曾注意到村中其他人的态度?”
其他人?随風松開兩人的手,活動了下手腕,一直牽着怪累的,他正欲回答蘭槐的話,卻突然改口道:“蘭槐,看我,鬼王兄弟,好好看你的銅鏡。”
他語氣太緊張,蘭槐立時保持看他的姿勢,鬼王也不回頭。
院子裏赫然站着一個小孩兒,身上穿的正是江氏曾上街給酸與做的那身衣裳,不同于物鏡裏瞧見的,酸與額頭上的六只血眼正張狂地和随風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