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随風這暈就是大半日，在山洞裏耽擱了大半夜沒睡覺，再加上被饕餮那一爪子一吓，這一覺睡得格外踏實。
睡着的時候，他總感覺有人在輕拍他的背，像是安撫又像是催眠，随風懶洋洋地抱住這只手，又覺不夠，往裏鑽了鑽，待尋到一個舒适的枕頭後又沉沉睡去。
等他醒來後他才知道，哪裏是什麽軟枕頭，那是蘭槐手臂，他怎麽就枕着蘭槐的手臂睡着了，不是，他怎麽和蘭槐這樣睡一起了？
太太太不成體統了！
他整個人側身縮在蘭槐懷裏，頭枕着蘭槐的臂膀，大腿張狂地壓在蘭槐腰上，這這這……
蘭槐身上還有這麽重的傷呢，他太不是人了，他想，以自己對蘭槐身材和美貌的欣賞，肯定是他睡着了強行扒着人家不放，兩個大男人一起睡，不小心貼到肉也沒什麽。
随風小心縮回那條瘋了的腿，慢慢從蘭槐手臂上坐直起來，穿鞋下床，很好，蘭槐沒醒，穿鞋落地的瞬間他疼得喊了一聲，這一聲總算把蘭槐弄醒了。
狐貍洞的石床這麽硬，才睡這麽一會兒可疼死他了！
他尴尬地對床上的人揮揮手，順帶看了眼洞外的天色，道：“傍晚好啊。”
蘭槐面無表情起身穿鞋，問，“可還有哪裏不适？”
随風伸展四肢感覺了一下，誠實道：“有，我很餓。”
蘭槐起身往洞外走去。
随風嘆氣，蘭槐這個人，無論身上有多重的傷都能跟常人一樣，跟不懂疼似的。
這一去挺久，随風坐在原地等着，等了會兒後蘭槐折身返回，身後跟了一衆人，端着大大小小的盤子，盤子裏花樣繁多。
他一眼就看見了辣子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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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菜雖然普通，但無一例外基本都有辣。
他目光跟随那幫小妖擺放盤子，随即驚喜地看向蘭槐，“我還以為這個世界沒有我喜歡吃的那些菜！”
蘭槐道：”這裏的飲食與你那邊相似，只是少了部分食材，有的菜做不了。”
随風等不及坐下夾了一塊雞丁入口，味道是差了點，但可比那什麽祝餘果強多了，這一頓他吃得很滿意，飽餐一頓後滿足地笑了笑，“這裏的辣椒沒有我們那兒的好吃，不過也還行。”
待小妖收拾完餐桌後蘭槐讓他坐下，看了他片刻，幫他攏了攏領口，末了命人去喚妖王。
随風摸摸鼻子，差點忘了脖子上還有某人發瘋留的印子。
妖王臉色并不好，身後跟着一位端莊的女人和小狐貍，小狐貍臉白得跟小白的本體有一拼。
一見到這幾人，随風臉上的笑容淡了。
小白從洞外竄進來，沖小狐貍哼了一聲後便對蘭槐道：“蘭美人，我要告狀，她騙你去東山是因為她想嫁給風風，我知道我們風風人見人愛，但是害人就不對了，你可一定要好好處置她！”
有人撐腰就是不一樣，小白指着妖王道：“還有他，身為妖王本該為三界表率，但他縱女強搶民男，要不是知道風風和你的關系，此刻風風恐怕已經成了他女婿了。”
随風有點尴尬，小白句句說的都是實話，可怎麽聽起來這麽不自在。
妖王立刻拽着身旁的女兒躬身賠禮，“蘭槐大人，小女年幼不懂事闖下大禍，還請您看在她年幼無知的份上饒她一命，今後我定會嚴加管束不讓她踏出妖界半步！”
不等蘭槐說話，他轉身就是一掌，小狐貍頓時口吐鮮血，一張臉慘白如紙，摔在洞壁上，一掌加上這一撞，就她這點道行估計夠嗆，果然，小狐貍下一刻就現出了原形。
一直在一旁沒有言語的女人突然痛哭流淚，抱起白狐哭泣，那叫一個梨花帶雨，看來是妖後了。
看着妖後懷裏這只小小的白狐，随風忽而很羨慕，若妖王不先一步重罰，指不定蘭槐還會怎麽樣。
這就是有爹娘的感覺，哪怕捅了天大的簍子也不用擔心。
可惜，他從小就習慣了靠自己和人争辯。
“妖王大人，您這出當真讓是我們左右為難，你都這樣重罰她了，若是我們再罰豈不是不識擡舉？”随風半開玩笑道。
他扯開蘭槐胸前的衣裳，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紅爪印，當然，還有脖子上的牙印，不過比起那道爪印顯得微不足道。
“這兒”
他又彎腰掀起蘭槐左腿的褲子，半條小腿都被饕餮的獠牙咬傷，肉眼可見皮肉之下的森森白骨，“這兒。”
想了想，他又把蘭槐整個上半身的衣裳都脫了，“還有這兒。”
蘭槐今日穿是紫色錦衣，顏色深看不出血跡，不脫衣服還好，一脫身上東一道西一道的傷口，全是昨日在東山留下的，不管從哪個方向看都很駭人。
“那一掌就當是償她騙人的罪，那這些傷該如何算？若不是蘭槐修煉夠勤奮，怕是撐不到玉盤送進去吧，還有，要是我進不去，那蘭槐可就再也出不來了，這筆帳又該如何算？”
這時，妖後道：“都知道蘭槐大人是天道欽點的，不老不死，就算魂魄被撕了過個幾十年幾百年的他都能回來，更何況就是些皮肉之傷，這一掌我家敏敏可傷得不輕，功力全廢不說，沒個三五百年的怕是醒不過來。”
蘭槐想說什麽，随風按住他道：“您這話說得奇怪，要是被她騙到東山的是個普通人，不僅不會挨這一掌，恐怕妖王還會替她遮掩一二，蘭槐不老不死是他有天賦被天道看重，您女兒傷人是她傷人，因為別人不會死就無罪，這是哪位名家說的道理？或者我再說清楚一點，您女兒傷的不是普通人，是近神，是唯一一個可以清除三界濁氣的近神，如此，您還有話說嗎？”
妖後還想說什麽，妖王怒斥道：“你閉嘴吧！”
他轉頭道：“那蘭槐大人想如何？”
等了一會兒沒人回答，随風道：“你說話啊，看我做什麽，我就是這麽個人，能吃虧，但見不得待我好的人吃虧，也是幫親不幫理的那種人，你要覺得我說的不對，我不說就是了，你不覺得委屈就行。”
蘭槐目光這才從他喋喋不休的唇落到妖王身上，冷冷道：“身為妖王，白泯縱女無度教女無方，罰自廢五百年——”
狐貍洞外鬧哄哄傳來異響，聽着像是遇見了什麽東西，妖王眼神驟然一變。
蘭槐轉而道：“去。”
妖王連忙出洞，随風想去湊熱鬧，看了眼蘭槐，蘭槐穿上衣服便走在前面，他一笑趕緊跟上。
妖界的天光沒有人間亮堂，此刻天空卻金光大作，聖光普照，這熟悉的場景，随風道：“天道大佬哎，東山出事的時候不來，現在卻來了，還是在你要罰人的時候來。”
蘭槐聽出了他的怨言，略帶責備道：“慎言，天道待我很好。”
妖王匍匐下跪，衆妖緊跟着也低頭跪下，這就是至尊的威嚴。
随風跟着蘭槐站着，小白親切地跟他打招呼，“天道哥哥又見面了呀！”
這次天道卻沒和小白寒暄，聲音中帶了随風從未感過的沉重和威嚴，“白泯，你可知錯？”
“白泯知錯，今後定會嚴以律己，管束好小女！也會自廢五百年道行懲戒自身！”
天道來了後，妖王此刻的聲音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不夠，蘭槐對三界之重遠比你想像的重要，若蘭槐命喪東山，百年後回歸，這百年間三界濁氣會如何？”
天道緩緩說道，句句有力不容反駁。
随風一愣，他竟然沒想到這點，剛才應該用這個去怼的。
濁氣會變異，蘭槐修煉這幾百年就已經變異到可以聯和貪嗔癡入侵神身了，要是再耽擱百來年，還真說不準那些還沒來得及清除的濁氣會變成什麽樣子，沒準到時候踏遍三界都找不到一片幹淨的土地。
到底是妖王，立刻便想通了這層因果，慌亂道：”小女年幼，白泯甘願代女受罰！”
“那便把你的靈力都給蘭槐，可認？“妖王猛地擡起頭，可惜沒有人能看清九天之上那位至尊的容貌。
這罰也太重了，堂堂妖王将自己的道行盡數送與旁人，這讓他以後在妖界還怎麽立足，妖界若有大亂又該誰來出頭？
随風偏頭看蘭槐，他神色看不出喜怒，突然得了這麽一個大禮應該是高興的吧。
他收回之前的話，天道對蘭槐确實很好。
天道親自出面，妖王只能認罰，金光散去，妖王起身遣散衆妖，回到狐貍洞後便起手往腹部一探，取出妖丹遞給蘭槐，整套動作利落幹脆。
銀白的妖丹在蘭槐手心中跳動，他道：“妖族他日有事，可喚我相助。”
妖王遲緩地擡頭，良久重重點頭，“那我先代妖族謝過蘭槐大人了，我确實無能再護妖族。”
妖王離開後，蘭槐遲遲不吸收那顆妖丹，看得小白着急，“蘭美人你快點吸收啊，這可比用濁氣修煉好多了！千年道行呢！”
“千年？那豈不是比蘭槐修煉的時間還長。”
随風震驚，蘭槐一個八百年道行的人居然可以讓千年道行的妖王俯首稱臣，濁氣修煉果然就是比正規修煉來得厲害，也就是蘭槐這逆天的體質可以修煉了。
蘭槐道：“罰得過重了。”
“是有點，但你不也承諾以後會幫妖界嗎，他們平白得了位近神的照拂也不虧，你快吸收了，這樣傷好得快些，看着怪難受的。”
蘭槐鎖住五感盤起雙腿打坐，開始吸收妖丹。
随風無事，胡思亂想護忽然想起一件事，“小白，你去搬救兵，只搬來了江凝神？”
“嗯，我當時去神殿請了，沒有人搭理我，估計是我人微言輕，都以為我是閑着沒事騙神的小妖，天界知道我的不多，只有少昊神和江凝神，少昊神不是在受刑嗎，這樣一來只剩下江凝神了，他當時好像很忙的樣子，一直催我飛快點，他來後看你們出來就走了。”
随風若有所思道：“這位江凝神是真忙，上次在豐都見到他，他也說有事耽擱，這回救自己人還這樣，看來是真忙了，不過他來了好像也幫不上忙，就一位神也破不了結界，還得靠我啊哈哈哈。”
“神确實挺忙的，他們每天除了修煉，還要完成人間的祈願，各自管轄的地方要是妖魔鬼怪作亂，他們還得去解決，以後蘭美人成神後也會這樣的。”
随風奇道：“三界這麽大，無論什麽祈願他們都要去嗎？”
這不相當于二十小時在崗，想想都疲憊。
小白嘆道：“沒辦法的，現在剩下的神就那麽幾十位，千萬年來他們都這樣習慣了，不然你現在絕對不敢在人間亂晃，随處可見妖魔鬼怪。”
“既然可以點蘭槐修煉，那幹嘛不多點幾個，大家輪着來就沒那麽累了，神也是人啊，不能把人家當牛使吧。”
小白道：“當然不能多點了，修煉哪有這麽容易，妖魔鬼怪會法術那是天地初開的時候就定好的，他們多少有點靈力能修煉，凡人是沒有的，除非成了厲鬼，但又不是人人都會成為厲鬼，蘭美人能修煉也是因為他能吸收濁氣，不然他也不會得了機緣修煉。”
咦，這還是個凡人不能修仙的地方。
随風往椅子上一靠，道：“挺慘的，神有無盡的壽命，日複一日做同一件事，死也死不了，活也活得不開心，蘭槐這種憋悶的性子，以後真成了神不得更寂寞了。”
他也陪不了蘭槐多少年。
小白搖頭，“風風，不是所有神都和蘭美人一樣死了還能複生的，他們也會死的，天地初開至今也隕落了不少神明，大多是在庇護三界的時候沒的。”
三界剛剛誕生的時候遠不如現在太平，濁氣橫生無人能治，還有各路妖魔鬼怪作亂，可謂是群魔亂舞，渾濁一片，百位神明夜以繼日奔波在各界除異化的妖獸，遇到棘手的，或如酸與這種異能特殊的，只有同歸于盡這一條路，到如今整個天宮只剩下三十九位尊神。
“你的意思是除了天道和蘭槐，其他尊神只要魂飛魄散都會真死？”
“是的，不死之身不是誰都能得的，天道之上就是機緣，機緣一事過于玄妙，恐怕連天道哥哥都不能參透，蘭美人能得不死之身也是機緣，我成妖也是機緣。”
随風雙手交疊靠在椅背上望頭頂的洞壁，說了這麽多他只記住了倒數第二句話，得不死之身是機緣，倘若沒得呢，蘭槐是不是會死在西荒，這麽一想，他不由得轉頭去看那人。
真好看，這樣好看的一個人要是死了，他大概會難過到死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