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一位白發零星滿目蒼老的五旬老者,咆哮怒吼起來竟然可以有這樣的氣勢,随風不由得佩服。
只聽祖亥繼續吼道:“他待朕好,很好,可他就是待我太好了才叫朕念念不忘,夜裏朕常常驚夢,總覺他還在朕身邊教朕識字讀詩,他要是沒那麽好,朕也可以毫無負擔地殺他,活着的時候是個好人,死了還要做個爛好人,夢裏對朕都這麽好做什麽……”
說着,他緩緩轉身對畫像中的人微笑,擡手輕撫那張臉,卻又不敢真的觸碰,只懸在半空,“哥哥,無論如何朕都會守住中信國,這是朕欠你的。”
這祖亥是有人格分裂症嗎?
待到祖亥怔怔望着畫像不再說話時,随風才道:“你……容與公子不是雲游天下去了嗎?怎麽死了?”
因為對秦始皇的仰慕,他由衷地敬佩這個世界的祖明世,故而對祖明世的話記得很牢。
他可真切記得祖明世準備回地府投胎時問起大兒子的去向,祖亥分明說容與在雲游四方。
祖亥道:“騙父皇早日去投胎的說辭罷了,中信國誰人不知哥哥當初是被父皇一紙聖旨賜死的,朕雖未親眼得見,但也猜得到他拔劍自刎時是什麽心情,一定是絕望傷心到了極致。”
随風一頓,“可你說是你殺死的。”
這時,蘭槐回來了,他一手背在身後,淡聲道:“随風,閉眼。”
随風不問為什麽,當即閉眼,然後他就聽見了一個東西滾落在地上的聲音,接着便聽見祖亥驚恐大喊道:“國師大人!”
地上赫然躺一顆滿臉長胡的頭顱。
黛清驚呼一聲,這讓随風更好奇了,他忍不住睜開眼,看清後他又苦着臉閉上眼,“你做什麽把這個拿進來,多吓人啊!我這次一定要說,你比我粗魯多了!你再吓我,我真的生氣了!”
蘭槐拂袖将頭顱一掌扔到殿外,道:“我讓你閉眼了。”
忽而想起了什麽,随風擔心道:“你傷人了,天道不會罰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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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麽?非神非妖非人的,又不是鬼,四不像啊?”
他本來是開個玩笑,誰知蘭槐真的點頭嗯了一聲。
随風看向祖亥微笑道:“這回你沒靠山了,該把元神放了吧?”
祖亥死守在畫像前,他道:“無論如何,元神不能給你們,國師說了,留着它可以保中信國萬世太平!”
随風覺得好笑,“你有問過人家願不願意保中信國萬世太平嗎?”
殿外紫色的光幕擋住了想闖進來的士兵,随風道:“其實你和你哥哥的故事我大概能猜到點,是不是你僞造聖旨,冒充是你父皇下的旨,賜死了容與大公子?”
祖亥臉色大變。
“你怎麽知道,當年知曉此事的人都死了!”
随風笑笑,他當然不知道了,他只是順着這個邏輯推了一下,既然祖明世的事跡跟秦始皇這麽像,那他的兩個兒子發生的一切會不會也和歷史相似,結果還真猜對了。
“我聰明,當然是我猜的,當年容與公子那般忤逆你父皇都沒有殺他,怎麽可能會無端賜死他?這麽簡單的道理三歲小孩都明白。”
祖亥道:“是嗎?可哥哥他不明白,接到聖旨的時候他沒有半點猶豫,說自刎就自刎了。”
随風摸摸鼻子,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也很好奇,當年上歷史課聽到老師提到這時他就疑惑,一個被當作繼承人培養的皇子,怎麽這麽聽話。
他們這一趟已經耽擱了不少時辰,盡管想知道八卦,随風也知道正事最重要,他又故技重施,蘭槐禁锢住祖亥,他擡手去撈頭上的發簪,突然想起來發簪被國師拿走了。
這時蘭槐遞給他一只簪子,正是他的那只,他笑嘻嘻接過,取了祖亥的血就往畫像上抹,得了血的畫像突然震動起來,緊接着飛出一道紅色的光團直奔一旁坐着的黛清而去,黛清就地盤腿坐下閉眼休整。
正事做完了,接下來就是吃瓜了。
歷史課上沒得到解答的疑問,說不定山寨版胡亥可以回答一二。
結果祖亥道:“朕也想不通,他身邊這麽多忠臣老将,只要他想反叛,皇位一定是他的,朕必輸無疑,可朕的使臣回來時告訴朕,哥哥接到聖旨後立刻便自刎了。”
“咦聽你這意思,你好像不是很想他死?”
祖亥當即道:“當然想!父皇明面上是貶他去邊疆,實際上朝中都知道這是想磨磨哥哥軟弱的性子,以便日後繼位當明君,若想登基,第一個要除的便是他!”
說着,他又低下頭去,“只是他待我好,那封聖旨到邊疆那日就是父皇駕崩之日,朕當時盼着他死,又盼着他不死。”
人心最是複雜,便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摸不透。
眼看得不到答案,反正元神也拿到了,随風叫上蘭槐和黛清就要離開,這時他們聽見身後的哭聲。
“朕搶了哥哥的皇位,來路不正的皇位果然不長久,中信國要是真的亡了,朕便是死了也無顏去見父皇,哥哥要是還在一定會罵朕沒本事……”
想了想随風還是忍不住回頭道:“這話我之前跟你父皇就說過了,一個王朝的興衰從來不是一個人能決定的,一個王朝沒了下一個王朝還會再建,你與其在這裏哭,不如好好想想怎麽抵禦起義軍,盡量讓中信國亡得體面點。”
祖亥道:“可是朕好無能,既不如父皇果斷英明,又沒有哥哥得人心,如今暴亂四起,很快便要打到豐都了,朕想死了……”
随風嘆氣,世人都說容與懦弱,可在他看來,祖亥更弱,外面那麽多士兵看着呢,也不嫌丢人。
他氣不打一處來,“有你這樣不敢拼一把的君王,亡國活該!”
這時,黛清柔聲道:“皇上,我瞧着畫像裏的人溫潤如玉,若是知道真相也不會怪你,你好好的,他才開心。”
祖亥茫然擡頭,蒼老的雙眼此刻很無助。“我的元神在這裏待過,聽你說起過往事,容與公子是個很知書達理的人,敬父愛幼,愛民如子,他不會罵你沒本事的,他只會怪自己錯信聖旨,你讓中信國多留存于世一刻,便是不負任何人了,至于其他的,身死後總有判官來定。”
黛清溫溫吞吞的一番話倒是比随風那一通暴躁來得強,對待老人果然就是要多點耐心。
祖亥不求死了,倒是起身抓着随風的手,“朕知道你們可以去地府,上次能把父皇請上來,這次能不能把哥哥請上來,朕想再見他一面,親口道歉。”
随風一頓,道:“可以是可以,只是過了這麽多年了,容與公子可能已經投胎轉世了,當初你父皇能上來也是因為他執念過深不願意投胎。”
“請二位去看看,若是真的轉世了,便是朕福緣淺薄。”
随風只得望向蘭槐,蘭槐道:“你想去便去。”
黛清向二人辭別回到妖界,随風和蘭槐随後起身去地府。
這次有了經驗,一到忘川随風就把鬼火鱗揣蘭槐懷裏,生怕在地府又看見什麽奇形怪狀的鬼,二人剛走到鬼街便看見鬼王坐在一個攤位前搗鼓着手裏的一塊木頭,那木頭比他腿都長。
随風只看得見鬼王一只現形的鬼,蘭槐便道:“他在和攤主學做木馬。”
鬼王聞聲擡頭,展顏一笑,“你們來做甚?”
随風笑,“去找判官尋只鬼,鬼王兄弟多日不見,你什麽時候喜歡上雕刻了?”
鬼王嘆氣,笑得寵溺,“你不懂,我去北邊找到庭花的時候他還是個小孩子,就喜歡這些玩意兒,我到他家去當了家丁,想着陪他長大,這還是我第一次在他還是小矮個兒的時候找到他呢。”
随風看見鬼王學得吃力的模樣,道:“你去街上随便買些送他不比你自己雕的這個好看?”
鬼王連連搖頭,“随風兄弟這就是你不懂了,自己做的再醜也是份心意,這份心意可是千金也買不來的,我喜歡他,樂意給他做,買來的太糟蹋我的心思了。”
随風點頭,“我是不懂哈哈哈,沒喜歡過誰,這輩子也不會喜歡誰了,就我這樣的誰看得上我啊哈哈哈,不說了我們先去辦正事了!”
快到判官殿的時候,蘭槐忽然停下腳步,側身問他,“為何說沒有人看得上你?”
随風還以為他有什麽事情,結果就是為了問他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他道:“在我們那個世界,我有車有房事業有成無父無母,肯定是有很多人看得上我的,但是在這裏不一樣啊,我有什麽?連命都不是我自己的,哪天你成神上天了,我說不定就被哪只妖和壞人弄死了。”
蘭槐道:“我不會成神。”
“你會的,他們都說等你把濁氣都清除完後就會成神,成神多好啊,雖然寂寞了點,累了點,不過可以管很多閑事,可以随便打抱不平,還能變很多房子讓無家可歸的孩子住進來,我相信你以後會成為很好的神明。”
“這些事,我現在也可以做。”
随風覺得自己可能沒說透徹,他道:“你看你哈,身懷吸收濁氣的異能,又有天道庇護,天界衆神都賣你面子,現在妖界鬼界你都是橫着走,這樣的背景注定了你以後會成為很了不起的人,說不定你還會成為救世主呢。”
蘭槐反問,“也許你也會成為救世主。”
随風驚道:“我?我一個凡人,貪生怕死膽小如鼠,話多還唠叨,總喜歡狐假虎威的一個普通凡人,這樣的人能成救世主,除非你們神都死沒了還差不多。”
蘭槐面色沉沉,似乎不願與他多話,邁步踏進判官殿,随風撓撓腦袋,他這算是和蘭槐吵架了吧。
進了判官殿,随風不自在地從蘭槐懷裏拿回鬼火鱗,将來意對判官說明,結果判官有些意外,“他竟不是他父親賜死的嗎”
看來判官也不一定知曉鬼魂真正的死因。
随風道:“不是,判官大人認識容與?”
“認識,容與死後,我見他靈敏聰慧,為人耿直,便留他做了主簿,幫我謄抄些東西。”
随風大喜過望,容與沒轉世,說明他總算可以知道當年自刎的真相了!
這可比中彩票還高興!
判官喚了鬼差去叫容與,在等容與來的時間裏,随風很煎熬。
換做之前他可以和蘭槐閑聊打發時間,可是倆人剛争執了一番,他有點不知道怎麽開口,旁邊的判官也老實低頭整理自己的生死簿,沉默地可以殺死一個話多且雜的人。
這個鬼差怎麽這麽慢,随風低頭看腳尖,無聊到爆炸。
他忍不住了。
随風背着雙手,一只手從背後悄悄溜過去,小拇指輕輕去勾蘭槐垂下的手心。
他正為勾到了而高興,結果蘭槐擡起手。
随風以為他要打自己,連忙抱頭,“君子動口不動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