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你在說什麽啊?”董縛心猛地起身,沉重的椅子刮過地面,聲音在密閉的審訊室尤為刺耳。

他重重一拍桌面,臉上增添了幾分無法掩飾的慌張:“什麽歡送會,什麽他們的死!和我有什麽關系!我一點也不知道!”

說完這幾句話,董縛心又開始瘋狂咳嗽,猛烈的彎下腰,像是要将自己的的肺咳出來那樣痛苦。

——他該吃藥了。

這是身體給他的提醒。

可此刻的董縛心卻完全沒有吃藥的心思。

歡送會。

他聽過這個名字太多次。

涉/毒/販/毒,聽說組織的頭領就是白鴿。

他開會所也不過為了多掙一些錢,怎麽可能和歡送會扯上關系!他病得太重,命不久矣,可他還有家人!

“是,我的确隐瞞了一些事,你們能夠看出來,但絕對不是和歡送會相關!我根本不知道怎麽回事!”

這會的董縛心和之前那副游刃有餘的模樣截然相反。

他的表情和語調不似作僞。

慌張是真的,震驚也是真的。

林初涯看不出他的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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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董縛心心理素質實在太好,用僞裝出來的慌張表現來麻痹警方之後的問訊。

“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被叫到這裏是因為這件事。”

林初涯看着董縛心,表情沒有過多波動。

在皓沐真正發現玫瑰會所販賣歡送會提供的毒品的時候,問訊室外的警員已經立馬開始走程序,向上申請搜查令和羁押手續。

即使董縛心什麽也不說,他們也能合法合規的将他扣留下來,不讓他外出洩露消息,打時間差,将會所翻個底朝天——總能找到一點線索。

經過一開始的激動和震驚,董縛心現在總算漸漸平靜下來,但他還是感到呼吸困難。

他雖然是會所幕後經營者,但是參與經營的人手卻很多,也許那位和歡送會扯上關系的人,就是想利用他“挂牌經營”這一事實。将罪名推到他的身上。

董縛心才是會所真正的擁有者,哪怕東窗事發,販.毒的行為被發現,警方也只會查到董縛心身上,他沒有任何辦法逃脫,根本不會、也無法牽扯到那人一絲一毫。

所以,現在這樣的情況,董縛心能選擇的路只有一條。

坦誠——配合警方調查。

董縛心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比剛才冷靜上不少。

“我之前想隐瞞的,是我的會所以假亂真,售賣假酒,違章改造,嗯……有時會提供一些擦邊服務。”

董縛心頓了頓。

“你們也知道,這種行業很暴利。即使被抓到我也不會坐牢,頂多就是罰款,我想瞞的只是這些事,我願意承擔一切法律責任,但是,我所做的任何事,都和歡送會沒有一點關系!”

會所中,董縛心的聲音通過耳機傳入皓沐耳中。

皓沐摘下耳機。

——林初涯怎麽從董縛心口中套出東西,會從他的口中套出什麽東西,皓沐一會就能知道,這會他摘下耳機,完全是因為,包間裏有個人正在向他走來。

走過來的是一位中年男人,能進入夾層包間,在這裏消費的大都非富即貴,在平日裏必定是衣冠楚楚。

但現在的這位男人看上去簡直醜陋不堪,他的步伐搖晃,赤.裸着上半身,露出滿肚子橫肉,手臂上有一片青紫針孔,眼下烏青,滿眼都是吸.過.毒之後的迷醉。

他将幹瘦的手搭在皓沐肩上,眼睛眯成一條縫。

“我還是頭一次見你,是以什麽身份來的?”

隔着衣服,男人捏了一下皓沐的肩。

他的意思太明顯了,赤.裸.裸沒有任何掩藏,惡心得要命。

皓沐深吸一口氣,卡住男人的腿,一把扯住他的手腕,手肘抵住他的臂彎,虎口用力,一個漂亮的過肩摔,男人直接被甩在地面上。

沉重的倒地聲響起,包間忽的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門口所在的方向。

或許是由于意識恍惚,男人懵了一會後才反應過來他竟是被一個男生掀翻在地。

“你——”男人倏地瞪大眼。

“看看你自己是什麽樣子。”皓沐直接打斷男人的話,斜睨眼神,“你太髒了。”

包間裏雖然亂,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熟識,再加上這個男人在那一群人中間本就不算人緣多好的,聽到兩人的聲音,裏頭一陣哄笑。

笑聲實在太過刺耳。

男人只覺得像是要往他腦神經裏沖的那樣惡心,他也不顧眼前天旋地轉,猛地起身,沖向皓沐,擡起手想要攥住他。

可他什麽也沒碰到,因為下一秒,門再次被推開,有人一腳再次将他踹翻在地。

一只溫熱的手擋住了皓沐的眼睛,他什麽也看不見,因此耳邊的腳步聲,服務員慌張的聲音,還有窗外的警笛聲變得異常清晰。

身後,派對的音樂還在繼續放,鼓點節奏敲擊心跳,但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原本在參加派對的人群都蹲下抱頭,他們根本沒有機會離開,警方早就堵住了門。

——會所外面一開始就守着一大批警察,搜查令手續從簡,領導簽字立馬出來,而外面的警察一收到消息,立馬展開行動。

實在是太亂了。

亂七八糟的聲音,警察來來回回擦肩而過,包間裏有人尖叫,有人試圖逃跑,各種各樣的腳步聲溢于耳畔。

但皓沐根本無心管周圍的貨款。

因為他聞到了顧晚洲身上的味道。

那是顧晚洲常用的男士香水,總能給人一種沉穩安心的感覺。

只是現在香水味已經很淡了,但他們靠得很近,皓沐十分想念顧晚洲的味道。

他的臉也很燙,酒意像是在安下心來的那一瞬間湧上了大腦,眼前的溫熱便在這樣的滾燙之中愈發明顯。

“顧老師,是你嗎。”皓沐問。

“嗯,不要看。”果然,是顧晚洲的聲音,周圍實在太吵了,他幾乎是伏在耳邊說的,很輕的氣息呼過耳畔,“我們走。”

皓沐是協助辦案人員,顧晚洲是林初涯叫來的,兩人沒有被執法人員扣住,很順利的從另一個門離開,坐到顧晚洲的車上。

皓沐始終在觀察顧晚洲的表情。

顧晚洲,似乎并沒有因為自己大半夜被叫出來而感到生氣。

“你沒有生氣,顧老師。”

顧晚洲自己也感到很不一樣。

在來的路上仔細複盤了自己的情緒——的确沒有負面情感,并似乎有些隐隐的開心和期待。

這樣鮮明的情緒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了。

自從工作之後他就學會了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讓情緒支配自己的生活。并且,由于他是公衆人物,他連自己的開心和愉悅都不能在公衆場合露出來——因為有可能會被過分惡意曲解。

皓沐就在顧晚洲身邊。

身上的衣服為了融入這場派對特意搭配過,臉上有醉氣。

他真的不喜歡喝酒,酒量也是真的很差,再聞到派對中的煙味,大腦幾乎是昏昏沉沉。

車子在預熱,皓沐試圖系上安全帶,可他太暈了,摸了半天也沒摸到。

顧晚洲俯了過來。

他扣上安全帶,擡眸,正好對上皓沐的眼睛。

少年的笑明亮又燦爛,路邊昏暗的燈光落下來,纖長睫毛仿佛暈上了光,連五官都柔和不少。

顧晚洲有些怔。

因為這幅場景有些眼熟。

那是他埋在記憶深處的一幕。

同樣是漆黑的夜晚。

天邊被火光照亮。

他們剛剛經歷了一場爆.炸——兩人合力将安裝了炸.彈的公交車開到沒人的地方,在爆.炸的前一刻,顯顯逃脫。

等他們終于意識到自己脫離危險時,整個人癱了下來,兩條腿軟軟綿綿,根本沒有力氣擡起來。

于是他們索性靠在一起。

男孩很瘦,靠着他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麽重量,他偏頭。

兩個人的臉都沾上了黑灰,火星像雪一樣漂浮着。

男孩揚起臉對他笑。

和此刻的場景似乎對上了。

為什麽看到皓沐的時候會想起他一直找的人?

顧晚洲不知道,也不想去琢磨太多。

他決定跟着自己的直覺走。

直覺有的時候充滿玄學。

就在這時,顧晚洲感受到眉心被碰了一下。

“顧老師,你在想什麽?”喝醉了的皓沐尾音軟軟的,有條小勾子。

顧晚洲回過神來:“沒什麽。”

他坐會駕駛位,準備開車。

車輛駛向顧晚洲的住處。

他沒有往城市的道路開,而是選擇繞了一圈,往城郊的路走。

這條路車少,人少,星空遼遠,星河漫天,四周萬籁俱寂,卻又擁有一股不同于城市喧嚣的、獨屬于夜晚的氣息。

“我也很喜歡晚上坐車出門兜風。”開了一會,皓沐似乎清醒了些,“以前下課,我喜歡開小電驢在學校裏逛一圈,放空腦子,這樣很舒服。”

這似乎是皓沐第一次和顧晚洲講自己的事。

他們之前接觸的時間實在太少了,要麽在劇組裏人多眼雜,要麽只是短暫的見面,要麽總會遇到一些案件,總之,沒有一次讓他真真正正的坐下和顧晚洲好好聊聊。

雖然這一次的相處也是因為案件。

不過這都沒關系。

皓沐靠着座椅,阖上眼睛。

他不想再觀察顧晚洲的表情和行為了。

比起利用這些細節推測出顧晚洲究竟是怎麽想的,皓沐更期待顧晚洲會對他說的話。

“這個習慣可能是小時候養成的。”皓沐說,“小時候跟着爸媽去警局,他們沒有思路,想不出答案的時候,會帶我去兜風。”

“你和父母的關系很好。”

“嗯,他們帶走了我。”

“帶走?”

“我曾經生活在孤兒院,但我不太喜歡那裏。”

皓沐只是一句帶過,沒有透露更多細節,但是可以想象到,那必然是一段不大愉快的日子。

“其實我不太正常。”

城郊的路上紅燈不多,但也是有。

顧晚洲停下車,轉向皓沐,神情微怔。

皓沐依舊閉着眼睛,他擡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這裏,我的結構和別人不太一樣。”

記憶之中,也有這樣的聲音:【我的大腦和別人不太一樣。】

眼前,皓沐繼續:“我不是科班出身,沒有上過系統的表演訓練,但其實我演得還可以,因為我的生活中,我也在演,在演成一個正常人。”

記憶中的聲音在腦中同步響起:【我不想再演成一個正常人,我很瘋的,我不想你被吓到,但我現在太興奮了,我想将這輛公交車開走!!】

“顧老師,我不想在你面前表演,畢竟我在追你嘛,你要看到真實的我。”

【我不要在你面前演了,希望你不會真實的我不會被吓到,和我一起麽,畢竟我沒有駕照,不會開車!】

記憶中男孩青澀的臉似乎在這一刻和皓沐的臉重合了。

“顧老師,我們曾經見過的。”

——皓沐在第一次去他家時,曾說過這麽一句話。

當這句話回響大腦時,顧晚洲再次一怔。

他有一種近乎于直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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