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神獸

第023章 神獸

“還是晚了。”

沈醉雙手緊握成拳，眼底閃着讓人不寒而栗的冷光，死死盯着那具青黑發紫的屍體，屍體骨瘦如柴、面目猙獰，散發着濃濃惡臭。

這是第三具。

屍體橫死在東洲城西一間金店門口。

據老板講，他像往常一樣卯時起床開門營業，結果一開大門就看見這死屍仰面躺在門口，如此駭人的場面吓得他魂都飛了一半。

看屍體狀态，死了有些時日，既然昨夜閉店時還無事發生，那就是有人趁着夜色專程抛屍在此。

“夜間可有聽到異響？”沈醉問。

“哪有什麽聲響呀！”老板現在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哭喪着臉，捶地哀嚎，“到底是哪個殺千刀的，真該死啊，把屍體扔在人家鋪子門口，還讓人怎麽做生意啊……”

“王爺，這可如何是好……”

旁邊站的一個長相憨厚的中年男人撓撓頭問道，他是東洲的刑部侍郎。

沒有任何線索，沈醉也毫無頭緒，只能無功而返。

*

沈醉回到他在東洲的府邸，将換下的衣服随意扔在床榻上，心思全無，擰眉坐在油燈下認真翻看起他從刑部拿來的一摞卷宗。

一室靜谧，唯有燭火在縱情搖擺。

他此番前來東洲是受沈傲之托，但臨行前只聽沈傲說東洲近來的不安寧是與巫蠱有關，其餘消息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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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命難違。

沈醉隐藏身份踏上了東洲的土地，在與當地刑部對接後卻并未查到任何關于巫蠱的卷宗，反倒是被短期內的大批失蹤人口案卷吸引了視線。

詢問後得知，東洲近來頻發誘拐事件，被拐者不分男女老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皆出身窮苦人家。

嫌犯似乎并不圖財，案發後便杳無音訊，未留下任何線索，也從未向誰要過一分錢，無處尋人也無處贖人。

既然不是謀財，那便是沖着害命而來。

誘拐接二連三發生，刑部卻沒有收獲一點線索，沒有物證，沒有人證，案子就此擱置。同樣，沈醉這邊也苦尋不到關于巫蠱的任何線索。

直到幾天前，有人清晨上山砍柴時意外發現了一具被倒挂在樹上的幹屍，渾身的血像是都流幹了，瘦得皮包骨頭，且皮膚呈現出一種極其不自然的烏青色。

經确認，這是上月登記在案的一名失蹤人口。

短短一月時間，這人究竟經歷了什麽，竟被折磨成這幅樣子。

後天清晨，第二具屍體被發現。

情況別無二致，但在後腰上發現了一個被三齒毒蟲啃噬的痕跡。這痕跡非同尋常，刑部人人見多識廣，卻也無人說得出這是什麽毒蟲，反倒是被一位恰巧來刑部報官的老中醫道破了其中玄妙。

老中醫報官時無意聽到刑部有人在讨論毒蟲的特殊齒痕，便說起自己年輕時曾在黑市見過的一種蠱蟲，那蠱蟲就是長了三只牙齒。當時他就知那蠱難養，不敢輕易接手，但樣子記得确是清楚的。

刑部侍郎聽說後，親自請了他去驗屍，老中醫當即就确定這齒痕是來自那蠱蟲。

自此，兩個案子終于産生了關聯。

兩案合并，刑部侍郎的反應卻有些耐人尋味。

沈醉敏銳地察覺到他似乎有所隐瞞，便向他施壓，逼他說出了東洲隐藏在黑暗中的轶事。

東洲的黎民百姓以漁業為生，所以極度迷信，除了在明處興盛的卦術外，在暗處還興起了巫蠱。

普通的養蠱只為求風調雨順、財運亨通，是個寄托，是個信仰。但總會有人不滿足。

某日坊間突然傳出，有人在偷偷用活人祭祀，以人血飼養蠱蟲。據說這蠱靈得很，唯一的壞處就是——取血之人不久後會暴斃而亡，因此，就有人動了歪念頭，買賣人口，取血養蠱。

巫蠱之術自古以來就是禁忌，但刑部苦于找不到任何線索與證據，而參與迷信的百姓又實在太多，還自動形成了互相包庇的結構體，導致刑部無從下手。

得知沈醉受皇命來徹查此事時，刑部侍郎擔心會因自己的不作為而丢了烏紗，便自作主張，對此事只字未提。

眼下，接連出現的兩具詭異屍體讓沈醉很是警惕，他預感到還會有第三具的出現。這幾日便一直與刑部推斷下一個抛屍地點，但無奈線索太少，得不出确切的結論，只好先在城中各個偏僻、怪異之處埋設人手。

可誰能想到，犯人膽子很大，這次竟然抛屍鬧市。

追查許久，他人在暗我在明，完全占據不了主動，這無疑是一個挑釁。

今日發現第三具屍體時，沈醉特意觀察了一番，最終在屍體的腋下發現了被蠱蟲啃噬的痕跡。

看來這些人就是被拐去做了活的養蠱盅。

夜色越深，燭影越鬧。

沈醉被這事鬧得心煩意亂。

若是能提前預判抛屍地點，在抛屍時将人抓獲，就能打開突破口，可這四具屍體出現的地點完全不同，他理不清思路。

第一具男屍在城東邊界的山林中，第二具女屍則出現在大運河北段的入海口，而第三具屍體則是老人，出現在城西的鬧市。

将各種信息提煉，也并未發現共通之處。

這時，府中的女管事敲敲門，送進來一盤糕點，四塊不同顏色的方糕上印着不同的花樣，整齊拼湊在一起。

就在她要轉身離開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道孩童的喊聲。

“娘！”

随之一個男孩出現在房門口，探着腦袋向裏張望，看見女管事後更大聲地喊她。

女管事慌了一下，忙讓男孩閉嘴，叮囑他千萬不可以吵到王爺，然後向沈醉行禮致歉，他點點頭，示意無妨。

沈醉很少來他在東洲的這座府邸，他不在的時候就是交給這位女管事全權打理。剛買下這座府邸時，沈醉還小，女管事也還年輕，現在一晃多年過去，沈醉也不再是小孩，女管事也有了家庭。

可男孩從未見過沈醉，沒有意識到他就是娘親口中常提到的那位威風王爺，故而并未意識到尊卑，還是不依不饒地大聲嚷着。

“娘，快告訴我古時的四大神獸是什麽，這是先生今日留下的問題。”

女管家退身出去，邊合房門邊回道：“四大神獸分別是東方的青龍，西方的白虎，南方的朱雀和北方的玄武，記住了嗎？”

回答完，她速速将男孩帶走，房門也在沈醉面前輕輕合上。

沈醉笑笑，撚起一塊糕點。

正要送入嘴中，恍然一怔，突然拍案而起。

對了，就是這個！

四大神獸分別鎮守四方，東方青龍為木，正好對應第一具屍體出現的城東山林；北方玄武為水，第二具女屍就在城北入海口；西方白虎為金，而報官的店鋪就是金店，這便是西方的“金”。

那這第四具屍體一定會出現在城南與“火”相關的地方。

第二日，沈醉快馬加鞭來到刑部，刑部侍郎聽了他的推斷後找出一幅東洲地圖，直指城南一處。

“一定是這裏！城南有一座被廢棄的烽火臺！”

地點确定，還差時間。

仔細想來，每具屍體的出現都恰好間隔一天。

山林人煙稀少，不好控制被發現的時間，所以只能讓“木”作為第一個出現。之後的“水”，因東洲人日日出海作業，一定很快就能發現，而“金”更是好說，這樣一切都有了邏輯。

因此，“火”應該是明日被發現。

那麽今晚，就是抛屍時間。

時間地點确定後，沈醉與刑部暗中組織了大批力量，悄悄布兵在烽火臺周圍，只待夜幕降臨，讓他有來無回。

日暮西沉，夜色漸深，緊張的氛圍籠罩襲來，深秋的夜晚氣溫驟降，但抵不過沈醉一腔熱血的沸騰。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突然出現一串馬蹄聲，一人策馬而來，在烽火臺下張望了許久後，從馬上解下一個大麻袋扛在身上，上了烽火臺。

大概率他就是沈醉在等的人了，而屍體此刻一定被裝在麻袋裏，只要他将屍體扔下，走下烽火臺的時候就是沈醉等人出擊的時刻。

那黑影吃力地背着麻袋，步履緩慢地走上烽火臺，在磚石的遮擋下沈醉只能看見他半個身子。

那人将麻袋放下後久久沒有動作，站在原地靜立許久，似是在向遠處眺望。

“咻——”

突然，冷箭射出的聲音劃破了夜空的寂靜。

一道冷光從遠方而來，直直射向烽火臺上那人。

只見他悶喊一聲，捂住胸口，扶着磚石緩緩滑了下去，消失在衆人視野中。

沈醉反應最快，速速飛身上了烽火臺。

見狀，刑部侍郎也忙領一隊人跟上，登上高處後，卻只見沈醉被月光照亮的半張臉上寫滿了不甘與怨憤。

旁邊，一男子半倚着靠在牆上，胸口插着一支利箭，正汩汩冒出鮮血，背後的磚石也被染上了一片鮮紅。

刑部侍郎暗罵一聲，本以為今日志在必得。

他憤憤地抓起那只大麻袋，打開。

看清袋內後，他瞬間屏住呼吸，咽咽唾沫，顫巍巍地将袋口敞向沈醉，眼神惶恐地看向他。

麻袋中是滿滿一袋信號彈。

“王爺，沒有屍體，我們判斷錯了……”

他聲色顫抖。

沈醉眉頭緊鎖，迎風而立，語氣如面色一樣冰冷。

“誰說沒有。”

他低頭看向旁邊早已失去呼吸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