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共飲
第032章 共飲
靛藍色的海面上靜悄悄的, 月光如柔紗般細膩，飄飄蕩蕩地勾撫過這靜夜。
開闊的海面上只有一艘大船在靜靜地航行，甲板上坐着兩人, 白衣男子悠閑地迎着月光獨酌, 眼神寵溺地望向一旁粉色衣衫的姑娘。
姑娘開心地将水花灑得到處都是，就算打濕了他的白衣, 他也并不在意。
大概是小酌的緣故, 蘇百凝的面頰紅撲撲的, 神情也比往日更活潑了些。
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自在地玩過水了。
她玩上了瘾，不再滿足于與常星移的撩水嬉鬧, 興致來了, 倒是直接脫下鞋襪, 欲将瑩白的腳丫探入水中。
秋天的海水已變得寒涼, 蘇百凝的腳尖才剛剛觸到海面，就被常星移伸手擋住。
“涼。”
“沒事的。”
她将他手撫開。
常星移失神了下, 又見她實在期待，便也沒了辦法，一臉擔憂地看着她興奮地被海水從腳尖沒過腳跟, 而後痛快地踩起水花來。
他直愣愣地看着, 欲言又止, 心想:她倒是不避諱，竟能如此大方地在男子面前露出腳踝, 之前不是還對他百般防備, 現下變得倒是快。
只可惜他想錯了，這壓根不是蘇百凝的信任, 只是她太過興奮又忘記了古代的這點規矩禮法罷了。
她腳尖俏皮地點過海面，将水中的明月踏了個四分五裂, 飛濺的水花皆閃着銀色的粼光，寧靜的海上回響着少女的喜悅。
他看得入神，手上撚着小樽的力氣愈發加大，竟不自主地抖動起來。他雙眼猩紅，眼中的紅血絲根根分明，看向蘇百凝的眼神中帶着滿滿的占有與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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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想時間就永遠停留在這一刻，恍惚到久違的幸福即将破碎的這一刻。
這幾年，她到底經歷了什麽，是什麽讓他們二人漸漸形同陌路……
突然，本平靜的海面上躍起一群銀魚，驚得蘇百凝下意識地向旁閃躲了一下。
可不巧的是，銀魚的躍動掀起了一層小浪，拍得船身一個不穩，導致她踉跄了下，身體一時失去支點，猛地向前一沖，眼睜睜着要從甲板上翻下海去。
她下意識屏住呼吸，認命地等待着即将到來的難挨的窒息……
忽的，一只大手将她拉住，而後迅速環住她腰身，将她往回一帶，讓她緊繃的身軀在空中打了個轉。
兩人一起摔在甲板上。
她驚魂未定，因為不會游泳，若是真的掉下海去，後果不堪設想，或許真的有可能小命不保。
常星移被她半壓在身下，此刻也緊緊地皺着眉頭，同樣是一臉的失魂落魄，他絕不比蘇百凝吓得輕。
他怕極了她出事，也怕極了她會像之前那樣消失。
蘇百凝大喘了兩口氣，反應過來自己還壓在他身上，立馬撐着甲板爬起來，閃開一點距離，“謝謝，你沒事吧？”
“這麽危險，別再有下次了。”他仰躺在甲板上，餘光中清楚地看見她的遠離，而後似有若無地笑了下，輕聲道，“除非同我一起，我們大可一同涉險，一同消失，只要不是留我自己……”
他越說聲音越輕，輕到蘇百凝完全聽不見，輕到還沒傳到風裏，就被海浪與煙花吞噬。
“煙花！”
蘇百凝望向天空，驚呼。
接連的“嘭——”聲後，水面上映照出的不再是單一的銀白色，此刻變得五彩斑斓、如夢似幻。
她驚喜極了，目光完全被煙花所吸引。
那是東洲的方向。
“今夜怎會有煙花？”
“是東洲慶重陽的煙花，據說只有這片海域才能欣賞到最佳的景致。”常星移側撐起身子，沖她邪氣一笑，“怎樣，美嗎？”
蘇百凝努努嘴，“美是美，但若是被正式邀請來賞煙花的話，會更美。”
“若是我正式邀請，你會來嗎。”
“不會。”
蘇百凝回答得很快，不假思索地出口後，她啞然了一下，而後急忙解釋道。
“因為我是蕭文……”
“噓。”常星移的手指抵在她唇上，阻止了她接下來的話，“所以啊，過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同我一起欣賞這美景，而不是與他蕭文王。”
四目相對，他眼中的流光溢彩似乎不是因這漫天的花火，而是因這一刻，因眼前之人。
蘇百凝溫熱的嘴唇與他冰涼的手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頓時忘記了該如何呼吸，動了動唇，仍被他抵得緊。
又如兩人初次相見的那晚，又是在綻放的煙花下。
蘇百凝的心跳與煙花同頻，她如夢初醒般慌忙起身後撤一步，逃離了他的體溫，背對他仰臉看向夜空。
她悄悄擡起手背摸了摸溫熱的臉頰，努力平複了下心情，在心裏默默将常星移劃分為“頭號危險人物”。
她喜歡煙花，在這一個多月裏能遇上了兩次已經是極幸運的了。上次秋月集時她只來得及與沈醉好好欣賞了一次，之後的兩次，一次發生了事件，一次遇見了常星移……
這樣想來，她突然想起沈醉。
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查案還是忙別的，有沒有發現她已經不見了，或許會不會竊喜她這個“拖油瓶”終于消失，不再搗亂，再也不會耽誤他查案……
也不知道這次是什麽案子，只知道大抵與夢鳶和馮齊有關。這些事他很少同她說，難道又像秋月集時那麽血腥、複雜？
還記得當時她們被人群沖散後，她順着人流，聽見人人都在描述那現場的可怖。
她被擠得跌跌撞撞，幾次要摔倒，哪還有什麽心思去想那事件。
當時第二場煙花恰好開始，她只依稀記得在人群中看見了一個頂頂美豔的紅衣女子，美到不可方物，但與那美貌格格不入的是她眼中濃濃的悲凄……就像……就像夢鳶一樣……
夢鳶！
腦中似乎有根斷了的電線突然被接了起來，噼啪一聲。
夢鳶就是她在秋月集時看見的紅衣女子！
難怪她一直覺得夢鳶眼熟，原來是在秋月集！
依稀記得她當時發絲淩亂，抱着一個破舊的棕色布袋，好像……好像就是從茶樓的方向出現的！
不管夢鳶與那案子是否有牽連，她必須快點将這件事告訴沈醉，若是錯過東洲這次機會，她有種預感，或許再難找到夢鳶。
蘇百凝從煙花上收回視線，驀地轉身，正好撞進了常星移凝着她的眸中。
她被這眼神電了一下，尴尬地錯開視線，說道:“常公子，還請快些掉頭回東洲去吧，這次我真的有急事！”
常星移眼神不變，“哦？意思是之前都是‘假的’有事？”
蘇百凝:“……”
他可真會抓重點……
“是口誤，之前也是真的，不過現在特別緊急！”
“緊急到什麽程度？”
“緊急到……緊急到……”她想不出該如何描述。
“緊急到再不回去，蕭文王就要着急了吧？”
常星移面無表情地說。
蘇百凝一噎。
她想的倒還真不是這件事，沈醉現在着不着急她心裏還真沒譜，但為了不被常星移發現她們夫妻二人“感情不和”，她故意硬着頭皮認了下來。
蘇百凝一叉腰，微微揚起小臉，嘴硬道:
“對、對啊，那你還不快些掉頭放我回去，不然到時我夫君他找上門來我可不管你哦！”
她撒了謊，也做好了被常星移拆穿嘲笑的準備。
結果等了半晌，他臉上半分笑意都沒有，反而臉色越發陰沉，眼神逐漸變得晦暗不明。
蘇百凝偷偷看他一眼，覺得奇怪，問到:“怎麽，你沒聽見？我說我夫君找來……啊！”
常星移終于忍無可忍，一把将她扯過，逼到船沿，毫無笑意道:“好啊，就讓他找來，看看他究竟能否從我手中贏回你！”
“夫君”兩個字，真真是戳着他的肺管子，碾着他的心肝。
“你……”
蘇百凝怔住。
他這話說得……很難不讓她多想。
“你放開我……”
蘇百凝權當他是喝醉了，向外扯扯手腕。扯不動，沒辦法，男女力量是在是懸殊，看他平日一副弱不禁風的文弱樣子，但他終歸是男人。
常星移沒有半點要将她放開的意思。
蘇百凝急了，掙紮無用，心中愈發恐懼。
最近發生的事情讓她太過負累，再加上今晚這一遭，她已經到了臨界點，咬着嘴唇，微微顫抖着道：
“常星移，我以後一定會躲着你走。”
邊說着，她眼眶開始泛紅。
若不是他今夜的反常讓她心中有些許不忍，蘇百凝才不會好聲好氣地陪他耗到現在。本以為能對他抱有些信任，現在到覺得不如早些破罐子破摔罷了。
常星移手中力道松了，他是看不得她哭的，從來都是。
“我不說了。”他嘆了口氣，無奈認了輸，“你別躲我。”
蘇百凝抽了抽鼻子，強忍着不讓眼淚流出來，但話裏話外還是哭腔，“那你快些送我回東洲吧。”
“可能不需要了。”
“什麽意思？”
他總是說些讓她聽不懂的話。
兩人身後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又是之前為蘇百凝引路的男子。
“主上，東南方向有一快船追上來了，是否下令加速行駛？”
聞言，常星移勾唇笑笑，面上竟帶了些期待。
“不必。”
“全體戒備，迎戰。”
而後他面向蘇百凝，似乎是專門說與她聽一樣，一字一頓:
“他終于來了，我可等了好久了。”
話落，常星移的眼神突然變得陰鸷，然後猛地擡手将蘇百凝按進懷中，不管她的拳打腳踢與掙紮，死死地望向東南方的海面。
那艘不起眼的小船逐漸逼近，似帶着驚濤駭浪而來。
阿凝，我同他必有一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