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覆唇

第22章 覆唇

楚清阮擡頭看了看天, 皓月當空,萬裏無雲,竟又是十五月圓。

算算日子, 她被楚望儒送到瑞王府, 還不到半個月, 卻仿佛已經過了大半輩子。

不過好在, 她馬上就能離開這壓抑的地方了,她知道寧澤今日找她的目的, 是她要走的幹脆, 走的無情,讓段骁知道, 她是自己想走, 而這, 正好也是她的想法。

楚清阮壓下心中的激動,朝月陽宮走去,她有意避開在宮門直挺挺跪着的季闕, 以免他會心升屈辱。所幸此時王府裏除了巡邏的侍衛, 大多人已然歇下, 否則被來來往往的衆人圍觀, 更加折辱。

可她才剛剛走近, 便感受到季闕投過來的冷厲目光, 那表情,好像她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不過楚清阮轉念一想,季闕其實是對的。

因為, 她确實不是什麽好人。

她無視般直接越過季闕, 一步步走到段骁房門前,擡手輕輕敲門, 眼前的花板門是用上好紫檀木做成,敲擊的聲音在寂靜的春夜顯得格外厚實清晰,屋內卻并沒有反應。

晉祥落後一步跟在她身後,低聲說道:“咱們直接進吧,王爺此刻過于虛弱,可能聽不到您的聲音。”

楚清阮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寒的春夜空氣,徑直推門而入。

屋內未燃燭火,所幸今夜月色極清極亮,她放輕腳步繞過那熟悉的五扇駿馬屏風,窗邊紫漆描金的架子床上,正靜靜躺着一名白衣男子。

少了平日裏一貫穿着的燙金黑色錦袍,烏黑長發淩亂地散落,淡薄的嘴唇幹涸發白,月光照在他俊美的臉龐上,襯的臉色愈發慘白,楚清阮輕嘆一聲,喚道:“王爺。”

床上男子動了動,濃密的睫毛如剛剛破繭的蝴蝶,輕顫着睜開眼。

剎那間,于朦胧月色中四目相接。

段骁幽深鳳眸似是氤氲着清冷月華,卻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驀地湧上霧氣,似乎在譴責她這個夜不歸宿的負心人。

楚清阮心中破天荒地升出一個念頭,她不會是被寧澤和晉祥在耳邊說多了,竟真以為段骁喜歡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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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你回來了……”段骁嗓音微啞,似乎這幾個字已然用盡了渾身力氣,說完便支撐不住地再次閉上眼。

楚清阮連忙上前一步,打斷道:“王爺,我有事同您商量。”

段骁費力地睜開眼,示意她坐到他身邊,極其虛弱地輕聲問道:“何事?”

楚清阮心中明白,段骁這是連大聲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當下放心地坐在床邊,“王爺,妾身方才來的路上見季闕大人在門外跪着,不知您能否準許他先起來?”

床上的男子沉默半晌,就在她快要懷疑他究竟有沒有聽到她說的話時,段骁終于開口,嗓音沙啞極了,“你……喜歡季闕?”

楚清阮一時語塞。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她以前只當段骁性情不定喜怒無常,今日一看,怎麽感覺這腦子不大正常。

當下耐着性子答道:“我與季大人不過數面之緣,如何會有男女之情?妾身只是擔心若是季大人身體因此有損,王爺您會心疼。”

段骁抿了抿唇,眸色如月光般清冷,卻教她硬生生地感覺出些許委屈,“阮阮,你心疼他?”

楚清阮有些無奈,“妾身是擔心您會心疼。”

“不過罰跪而已。”哪怕因為生病的緣故段骁聲音極輕極淡,透着的陰郁卻沒有半分減少。

不過罰跪而已?

楚清阮心中塵封的傷疤突然被血淋淋地一把撕開。

所以,楚望儒和蔣氏也是這麽想的吧,不過罰跪而已,她為何就要裝出一副柔弱不能承受的模樣,不過罰跪而已,她為何偏要做出一副不堪受辱的模樣?

濃烈的憤慨在胸腔瘋狂湧動,楚清阮看着眼前一派冷漠的段骁,恨不得找跟藤條狠狠地教訓他一頓,“王爺,您是高高在上的王爺,您知道您的一句話,別人便會為此付出慘重代價麽?您知道這地磚有多硬有多涼嗎,您知道人的膝蓋有多脆弱嗎,只需要跪上一盞茶的功夫,便已是疼痛難忍,若真是跪上一整夜,季大人的雙腿怕是要廢了。”

楚清阮一時間愈發物傷其類,段骁養尊處優,連見到九五至尊的陛下都可不跪,如何能理解他們這些普通人的苦楚,不知不覺間盈盈杏眸裏已滿是失望和悲憤,“王爺,您什麽都不懂。”

她每說一句,段骁的神情就陰沉一分,說到最後一句時,段骁臉色已然煞白如雪,清冷的眸光破碎成漫天星辰,楚清阮心神微顫,難道她話說的太重了?卻不想眼前的男子倏然抿緊了唇,啞聲道:“好,讓他起來吧。”

一旁的晉祥聞言欣喜地點了點頭,也沒來得及細想楚清阮今日态度為何這般反常的強硬,連聲道:“老奴這就出去告訴季闕。”

待晉祥離去後,屋內再次安靜下來,就連月光在窗前投下的清影都在此時凝固不動。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楚清阮看着眼前靜靜躺着的男子,對方漂亮的眼尾漸漸泛起誘人的紅,看向她的目光,竟越發……委屈?似乎她做了很對不起他的事一樣。

楚清阮突然間靈光乍現,難道方才段骁說的“不過是罰跪而已”,說的并不是罰跪本身。

而是他在委屈,季闕不過是被他罰跪,她便這般求情,而段骁為了救她身受重傷,她見到他後卻連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

可是,楚清阮扪心自問,她确實絲毫不關心段骁身體如何,甚至他是死是活都與她毫無關系,若是這樣段骁會覺得委屈,那不如正好放手讓她走。

她将身子湊近了些,近到能看到段骁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頰,“王爺,我想離開王府。”

“你要離開?”段骁有些怔然,“離開幾日,去哪裏?”

楚清阮神情比月光還要冷冽,“王爺,離開的意思是,再也不回來了。”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段骁眼眸劇烈一顫,像是被抛進冰冷深潭中,渾身血液都在此時凝固,“為什麽,可是我做錯了什麽?”

楚清阮只靜靜看着段骁,一言不發。

段骁的雙手攥緊成拳,藏在被褥中的身軀隐忍地顫抖着,喉頭上下哽了哽,艱難地說道:“是因為林湛嗎?”

楚清阮心尖不可抑制地顫了顫,這是她第一次在段骁眼裏看到如此刻這般濃郁的委屈、受傷,大概是生病的人會格外脆弱,此刻的段骁臉色慘白,看上去似乎輕輕一碰便會碎掉。

既然如此,不如碎的更徹底一些。

楚清阮冷下眼眸,定聲道:“是。”

段骁眼底的狠戾郁陡然增長,壓抑着從喉嚨深處發出嘶啞的聲音:“可是楚家已經接受了林家的提親,林湛和楚清瑤下一個月就要成親了!”

“你說什麽?”楚清阮身子猛地前傾,情急之下竟一把按住段骁,将他壓在身下。

“呃……”大概是撞到了背後傷口,段骁一聲呻/吟脫口而出,嘴唇白到毫無血色。

楚清阮卻毫無所覺,林湛和楚清瑤?怎麽可能?她不信。

段骁臉色蒼白,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卻執着地擡頭看着她,“阮阮,嫁給我,做我的王妃。”

楚清阮居高臨下地看着段骁,她能清楚地看到那幽黑眼眸裏翻湧着的複雜情緒。

深沉、滾燙,似乎能把一切灼傷。

她難以想象這般冷峻的臉龐中竟會透出這般熱烈的情緒,像是隐忍多時才終于爆發。

此刻她終于明白,段骁大概真的是喜歡上她了。

可是,這跟她有什麽關系。

楚清阮緩緩勾起唇,精致的臉龐明豔迫人,“王爺,我不想做誰的王妃,我說過,若想成為我的夫君,那便只能愛我一人、娶我一人,他得事事以我為先,以我為尊——”

她話還沒說完,段骁便已執拗地開口:“我可以。”

楚清阮漠然搖了搖頭,“我不信。”

段骁胸口劇烈地起起伏伏,看向她的目光滿是堅毅。

“段骁絕不會讓楚清阮受半分委屈。”

男子低沉的嗓音在寂靜的春夜格外動人,似乎溶入了清冷月色,缱绻、多情。

楚清阮卻緩緩勾起唇,露出一個極其涼薄的弧度,“王爺,若嫁給您本身便是委屈呢。”

段骁被汗水淹濕的睫毛輕輕顫抖,幽沉的眼眸不知何時濕了,在冷白月光下平添了幾分脆弱。

楚清阮慢慢俯下身,迎着段骁泛着水光的破碎目光,将唇覆到男子幹涸、毫無血色的薄唇上。

段骁瞬間渾身僵硬。

整個屋內瞬間安靜下來,靜的她耳邊只有段骁紊亂、急促的呼吸聲。

可是很快,楚清阮便移開唇,擡起了頭。

段骁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清冷鳳眸裏不知何時泛起迷離的水霧,眼角甚至愈發紅了,這個吻像是一個強烈的引子,讓他心底潛藏許久的卑劣期許在此刻似野草般瘋狂生長。

在段骁忐忑期待的目光中,楚清阮再次俯下身,湊到在段骁已然紅透的耳邊,輕聲開口。

“寡淡無味。”

短短四個字,段骁像是突然跌入冰冷的河流,周身冰冷,動彈不得。

楚清阮卻似毫無察覺,“王爺您看,你我之間就連親吻都這般寡淡無趣,若您強行留下我,也不過是互相折磨而已。”

她低低俯在段骁耳畔,本是最親密交纏的姿勢,說出的話卻如泛着寒光的利刃,直插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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