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刻在鎖骨裏的咬痕

第0003章 刻在鎖骨裏的咬痕

敲了兩行代碼,盛意手腕倏地一抽。

他半阖着眼眸,将手從鍵盤上移開,撫上左手腕揉了揉。

窗外還淅淅瀝瀝下着小雨,手腕本不會那麽疼,可他昨天喝醉酒,又是彈吉他又是彈鋼琴的,今早起來,手腕便疼得不行。

雨打落在玻璃上,哐哐當當,像在演奏一首協奏曲。

盛意扭頭看窗外,右手指尖無意識又有節奏地拍打桌面。

腦海驟然響起肖邦的《雨滴前奏曲》,玻璃窗忽的染上五顏六色,随着悠閑朦胧的單音,不斷變換。

“盛意。”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喊了他的名字,門被敲響。

腦海裏的雨滴聲一滞,連同玻璃上的色彩,登時消散得一幹二淨。

雖然他想和梁聽敘解釋清楚當年的事,但此刻,他不是很想和來人對視。

這首曲子,他和梁聽敘一起合奏過,每每下雨天,不想去上水課,他們就翹課,躲到鋼琴室去,他彈鋼琴,梁聽敘就拉小提琴和他合奏。

那時候手腕就已經開始疼了,梁聽敘總會随身帶膏藥,待他彈完,幫他敷膏藥,然後嚴詞拒絕他再彈一首的請求。

“膏藥。”思緒被抽回,眼前驟然出現一盒膏藥,還有梁聽敘骨節分明的手。

視線有些朦胧,盛意想仰頭,擡到一半又垂下頭去,搖了搖頭:“也沒那麽疼。”

“那我找別人給你送。”梁聽敘說,将玻璃窗開成透明檔,往外張望。

“等等,”盛意拉住他,從他手中接過膏藥,放到一旁,“別麻煩別人了,謝謝梁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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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讓別人知道,新來的主管親自給他送膏藥,又不知道會多出多少無中生有的揣度和編排。

梁聽敘沒接話,往旁邊退了兩步,又止住,指了指他的電腦屏幕,問他在做什麽。

盛意瞅了一眼,背對着梁聽敘轉了回去,繼續敲代碼:“工作,做完會給您彙報的。”

“我們同齡,不必那麽拘束,”梁聽敘按住他的手,“現在是午休,該休息了。”

風裹挾着一股柑橘香氣,盛意有一瞬間失神。

梁聽敘指腹有繭,有些紮,但又暖和。

這雙手,曾揉過他的發絲,捧起過他的臉頰,撫過他的唇瓣,十指相握過,又幫他抹掉數不清的眼淚,最後分別時,顫抖着拉開他的手,将他推遠。

“我們以後都不順路了。”那時梁聽敘說。

外面有人路過。

盛意笑了笑,不動聲色地将手從梁聽敘手心抽離,繼續敲着電腦:“主管,現在不做,我今天任務就做不完了。”

手一疼效率就慢,他只能找空檔加班加點。

“你手有傷,我幫你和上邊說就好,”梁聽敘将他的衣袖翻起,拿來膏藥貼在他的左手腕上,“那這樣,我們算認識了嗎?”

盛意:“剛剛不是互相自我介紹了嗎。”

這話題怎麽還沒完。

梁聽敘:“原來我們算認識了,那,天氣不好,你手傷就別折騰了,晚上我順路送你回去。”

盛意:“不順路。”

五年前不順路,往後也都不順路了。

梁聽敘明顯滞了滞。

盛意将膏藥盒子遞給他:“謝謝你的膏藥,剩下的,你拿回去。”

“不需要了?”

“我自己買。”

“好,其實我也沒有排很久,就一個上午而已,我自己也不用,丢了可惜了,待會分給大家吧。”

盛意嘴角抽了抽,把盒子放回桌角。

盛意:“他們好得很,要膏藥做什麽,放這了。”

“你決定。”梁聽敘笑。

等梁聽敘走後,盛意回想起梁聽敘的話——“也就一個上午”。

一個上午。

他一個上午不都在做自我介紹嗎!

盛意頓時鼓了口氣,鍵盤敲得邦邦響。

謊話還真是張口就來,搞得他也忘了提當年的事了。

不過也正好,等他醞釀醞釀。

只是為了到時候不被他帶跑節奏。

而且剛剛時機也不對,時機,對!時機也很重要,剛剛時機就很不恰當嘛。

盛意輕輕攥了一下拳頭,在彈出的窗口裏按下“不保存”。

“啊!”他猛地站起來,看着桌面愣住。

造孽啊,又要加班了。

吃過午飯,盛意淺淺午睡了一小時,剛開始敲電腦,就被舅舅叫去了辦公室。

盛行健喝了口茶,招呼他坐,問他病好了沒,就又講起他們組進度過慢的問題。

盛意敷衍幾句,批評建議盡數答應,不時往門外張望,一有什麽動靜就探頭往外看。

盛行健:“別不當一回事,你就是太沒威嚴,他們才會一拖再拖。”

盛意:“25天後我就走了,威不威嚴也無所謂,下一個找個嚴肅點的。”

盛行健:“25天?離職提前30天提,你這才上班第一天。”

盛意:“我不是生了五天病嗎?”

“那五天不算。”

萬惡的資本家。

盛意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那您就當我請了年假嘛,我都要走了,正好用掉。”

“你才來多久,哪有年假。”

盛意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癱在桌上。

“辭職後什麽打算?”盛行健無視蔫了的盛意,喝了口茶問道。

“還在考慮。”

“不是我說教哈,家裏親戚能幫襯是好事,別人巴不得這種好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你倒好,非要自己找,你媽媽勸你你也不聽……”

盛行健叨叨半天,終于結束了話題,盛意耳朵都快起繭了,只想快點離開這裏。

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雙手往桌上一撐,說道:“關于那個新主管,我想問點事。”

“說,诶喲還關心起新主管來了。”

“他是人吧?”

不是人吧。

要不怎麽能在他接到梁聽敘死訊一年半後,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他眼前。

盛行健狐疑地擡頭:“你病真的好了嗎?要不回去再靜躺兩天。”

“我沒病,”盛意咕哝,這麽說聽起來是挺像神經病的,“算了,沒事,當我沒說,我走了。”

盛意走出辦公室,帶上了門。

五年前那件事,盛行健一點都不清楚,只知道盛意和母親鬧了大矛盾,成天不吃不喝把自己鎖在房間裏。

若是盛行健知道他曾經和梁聽敘交往過,梁聽敘這份工作怕是不保。

盛意用手掬一捧水,往臉上潑,順着擦了擦臉。

少點來往,應該就不會被發現了。

他看着鏡中的自己,将水珠甩走,抹臉準備離開廁所。

廁所外突然傳來讨論聲。

–“新來的主管長得是真帥啊。”

–“我們組長也挺帥的啊,要是不那麽自以為是就好了。”

–“唉別提他了,你們知不知道梁主管有沒有女朋友啊?”

–“這才第一天見面,誰去打聽,更何況,新官上任三把火,還沒摸透底呢。”

–“他這張臉,啧啧啧,一看就玩得很花,身邊肯定不缺美女啊。”

–“是嗎,我怎麽覺得他是個悶騷,像那種,平時一本正經,實際還有點什麽特殊癖好的類型。”

盛意默默點了點頭,在心裏跟着暗罵。

悶騷,表裏不一,明明知道他對眼淚過敏,卻每次都忽略他的話,弄到他受不了,眼淚啪嗒啪嗒直掉,還用手幫他接眼淚,美名其曰——眼淚沒碰到臉,就不會過敏。

完全是詭辯。

–不過,你們不覺得,他的痣,長的位置都很刁鑽嗎?

–啊啊我懂我懂,他右手手背有一顆,好誘啊。

–對對對,還有他左側脖頸那顆,若隐若現的,真的很,很勾人。

盛意:他鎖骨上那顆才——

–诶,話說回來,你們有沒有感覺,我們組長和梁主管關系怪怪的。我偷聽隔壁組組長說,梁主管說他們曾經很熟,但組長說他們不認識。

–以我多年經驗來看,通常這種情況,這兩人不是死敵就是情侶。

–聽着還挺像那麽回事。

–像你個頭哇,盛意是同性戀,随便你們怎麽說,別亂編排我們敘哥。

盛意無語地揚了揚嘴角。

明明他才是被掰彎的那個。

–他們之間确實怪怪的啊。不過,你哪來的經驗。

–根據我多年研究新型通俗文學,解構小衆流行情感所得。

–不就是看小說嗎。

–磕點好的,我們組長還是算了,跟你們說,他……

又要說他了。

盛意看了一圈,确定廁所沒有其他出入口,打開了水龍頭。

他不想繼續往下聽。

好在“八卦小隊”似乎意識到摸魚摸太久了,抽身往回走,聲音逐漸遠離。

盛意松了口氣,關掉水龍頭準備離開,卻聽見隔間傳來開鎖的聲音。

他甩水的動作一滞,轉頭猝不及防對上梁聽敘的視線。

只是一瞬,卻仿佛被拉長成了整整一個世紀。

盛意瘋狂回想方才他們聊的話題裏,有沒有一些子虛烏有的事。

梁聽敘只是停了那一秒,繼而徑直錯過他,打開水龍頭,俯身洗手。

脖子上似乎挂了一條項鏈,藏到襯衫裏邊,在梁聽敘俯身一剎那,碰撞出悶響。

盛意正用着烘幹機給手烘幹,眼神不受控地飄到梁聽敘的鎖骨上,瞟到了那顆若隐若現的鎖骨痣,還有露出些許的項鏈帶子。

“盛意。”梁聽敘突然喊住他。

盛意擡頭,透過盥洗臺的鏡子,和梁聽敘對視。

梁聽敘指了指鎖骨痣,上面還有他曾經留下的咬痕。

心思仿佛被徹底戳穿,盛意臉頰飛速漲紅,喉結上下滾動。

梁聽敘輕笑:“你的領子沒翻好,整理整理。”

盛意:?

白瞎緊張了。

他不着痕跡地深呼吸,移開眸光,對着鏡子整理完領子,咬牙切齒地對着梁聽敘說了一聲:“謝謝。”

“客氣。”

故意的。

他絕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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