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舞蹈舊衣
第16章 |舞蹈舊衣
比賽臨近,沒有太多時間給成譽和雲亭想別的。
日子按部就班的過,成譽除了上廁所和吃飯,其餘時間都待在練舞室,除了雲亭強制要求休息半小時的時候會坐一下。
盡管成譽不說,但雲亭感覺得出來他有點緊張和焦慮,一支舞反複摳、反複磨,雲亭都覺得可以了,但成譽始終覺得差強人意。
他的話少了,笑容也少了,好幾次雲亭半夜上廁所的時候察覺練舞室裏有動靜,輕輕推開一條縫隙,是成譽還在裏面練。
白天他們在已經完整的舞蹈上又細化精練了一些動作,難度變高的同時自然更難掌握,對反應、力度和銜接都有很高的要求。
雲亭是覺得改版後的舞蹈更完美,但成譽的完成度不好,之前的練習形成了肌肉記憶,練了一天下來效果不明顯。
他沒表态,成譽也沒說話,結果這人晚上偷偷練。
雲亭在黑暗裏窺探很久,看着成譽大汗淋漓、體力不支的模樣,想推門進去想想又覺得算了。
徹夜練舞是每個想走得長遠的舞者必經的事情,沒有人逼迫,也算不上值得推崇的事情,只是因為達不到自己的預期,不肯認輸服軟,跟自己較着勁。
雲亭也曾徹夜待在練功房,了解比賽臨近的焦慮和不确定,只有不斷地練習才能屏退雜念,現在揮灑的汗,都是為了上臺時能穩穩踩準每一個節拍,呈現出完美的舞蹈。
推開的縫隙被無聲合上,雲亭悄無聲息地離開,像是從未出現過。
距離比賽還有半個月的時候,雲亭想起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之前他一心放在音樂和舞蹈上面,完全忽略了這個———
“舞臺服化,你有什麽想法?”
成譽水分流失太多,仰頭猛灌水,汗珠從滾動的喉結流下,練功服前後濕了大半,“我聽你的安排。”
造型服裝是一個舞蹈的加分項,跳得好壞是一方面,若是服化好是錦上添花,若是服化不好會拉低舞蹈的檔次,從而影響評委的印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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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亭一心只鑽研舞蹈去了,忘記了他們沒有任何團隊,不會有人提前安排好,更不會像以前那樣打個電話就有人上門量尺寸做衣服、設計妝容。
服裝道具、化妝師,這一切都得親力親為。
他倒是有幾個定制舞蹈服工作室的微信,但他們都是給專業舞團定制服裝的,光是設計、打樣就得好幾個月,現在是肯定來不及了。
成譽見雲亭皺眉思考,用毛巾擦着汗,“實在不行,我之前參加比賽的衣服還在,可以湊合穿。”
雲亭問:“什麽樣的衣服?我看看。”
成譽帶着雲亭進房間,衣櫃裏挂着三件花裏胡哨的舞蹈服,都是黑色打底,上面疊加着不同元素的裝飾,雲亭看得第一眼就直搖頭。
“不行,這些根本不契合你的主題,你穿這些跳只會讓人覺得違和,好比穿着漢服跳傣族舞,格格不入是會減分的。”
成譽對舞臺效果沒有太放在心上,以前他不被重視,舞團會按照流程給他服化道,上舞臺是沒問題,精不精細的就另說。
但顯然雲亭很看重這個,皺着眉頭思索,神色認真,編舞都沒這麽嚴峻過。
成譽說:“如果實在不行,我要不讓我姐……”
“你等等。”
雲亭轉身往房間走,打開衣櫃伸手去拿束之高閣的箱子,他身高有點不夠,踮起腳拿得費勁。
成譽擡手伸手将箱子輕松提下來,手臂用力時繃出脹鼓鼓的肌肉,放松後又恢複成了流暢漂亮的肌理線條,“這什麽?”
少年人的汗氣帶着炙熱的體溫朝雲亭傾軋過去,短短一瞬而已,氣味卻無孔不入順着空氣鑽進鼻腔,天天洗澡沒有難聞的味道,像是在烈陽下的麥穗裏滾了一圈兒,散發着蓬勃的荷爾蒙。
他們一起提箱子,手指不可避免碰到一起,雲亭像是被燙到似的,指尖發麻,收手後暗自在衣角蹭了蹭,試圖抹去這份灼燙感。
成譽把箱子穩穩放地上,“要打開嗎?”
雲亭輕輕嗯一聲,“開。”
蓋子掀開,裏面是疊得整整齊齊的舞蹈服,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件淡青色的絲綢刺繡款,雲水一般的雅色配上精巧的秀文點綴,簡約但不簡單,光是這雙面繡的繡工就價值不菲。
成譽微怔,蜷了蜷手指,想碰又怕弄髒,“這是你的衣服。”
“是。”雲亭跟着蹲下來,撫過細膩的綢緞,眼底掠過些許恍然。
這些衣服算是他曾經的戰友,從第一次上臺到最後一次奪冠,每件衣服都是獨一無二的,就像他沒有跳過一模一樣的舞。
它們成全雲亭的舞蹈,而雲亭也賦予它們靈魂。
這些也代表着回不去的輝煌過往。
雲亭将衣服一件件拿出來鋪在床上,每件都很新,精致華麗,根本不像衣服,完全是藝術品。
成譽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件略小號的白色舞衣上,遲遲移不開眼。
雲亭問:“怎麽?”
“這件好像是,”成譽說, “我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你跳舞穿的。”
雲亭跟着看過去。
時間太久了,再精美的東西也會留下時間的痕跡,衣服邊緣有些泛黃,羽毛失去光彩,點綴的水晶石也不再閃耀。
“是,”雲亭揚了一下嘴角,笑得很淡,“我挺喜歡這件的,後面有幾次小比賽都穿它。但也沒穿幾次,我長得太快,又定做新的了。”
成譽擦了擦手,掌心幹淨才小心翼翼地摸上衣服,在與面料即将觸碰的那一霎指尖顫了顫。
見狀,雲亭奇怪,“你怎麽了?”
成譽手掌握拳,呼吸有些重,再擡眼時眼眶泛起輕微的紅。
他這受委屈的樣子令雲亭詫異,“你……哭了?”
“沒有。”成譽矢口否認,輕輕摸着衣服的羽毛,“我只是有點感慨而已。”
雲亭:“感慨什麽?”
成譽的目光仔細描摹着衣服的每一寸,克制着情緒,“以前一直覺得離你很遠,也許是我拼盡一生都無法靠近的存在。現在真的碰到了……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也許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雲亭的嗓音裏藏着酸楚,“我并沒有你想得那麽好,你喜歡的……也不過是臆想出來的我。”
“不是的。”成譽再看向雲亭時已經平複情緒,烏黑圓亮的眼裏透着堅定的光,“我從來沒有臆想過你,在看到你之前,我不是沒在酒會或者晚會上見過別人跳舞,但只有你讓我記了這麽多年。因為你是你,不是別人。”
少年跪坐在雲亭身前,身前是淩亂又有序的舞蹈服,不拘任何時間地點,他依舊仰望月亮,表達直白而熱烈的憧憬。
雲亭是坐在床上的,自上而下地注視着成譽,對方的瞳仁很黑,差點将他卷進去。
“先不說別的,你來看看這個。”雲亭把一件長袖的舞蹈服拿過來,讓成譽站好,比劃了一下大概身形,“小是有點小,改改應該可以穿。現定做肯定是來不及的, 但我這個肯定比趕出來的好。”
成譽錯愕:“你……雲亭哥,你把你的舞蹈服給我穿?怎麽可以!”
“為什麽不可以?”雲亭不明白為什麽這麽大反應,“難道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成譽哽住,即便有,此刻也說不出來了。
“這件是我最後一次得冠軍穿的,”雲亭的目光落在衣服上,語氣很淡,沒有別的情緒,“反正放着也是放着,能物盡其用是最好了。”
“我明天去找人改改,這件衣服是符合初賽主題的,但還是稍稍有些出入。不過沒事,我第一次上臺的時候也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像這些都是人氣起來之後,自然捧着你的就來了。”
初賽的衣服定好,雲亭又去搜尋其他的,“複賽和半決賽就穿這兩件,如果你能進決賽,衣服我得好好想想,畢竟這是重頭戲。”
雲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絮絮叨叨的,腦中全是曲子、舞蹈和服飾,他對舞臺效果有點偏執,一定要在能力範圍內呈現最好的狀态。
手臂被搭上,一聲雲老師打斷思緒。
雲亭擡眸,對上成譽的瞳孔,心髒莫名漏了一拍,“什麽?”
“你希望我能拿好的名次嗎?”成譽問。
“……當然。”雲亭說,“不是約定好了,你要進前三。”
成譽:“約定是約定,我想知道你心裏是怎麽想的。”
雲亭覺得這個問題好像不止表面那樣,還是答:“如果你能拿第一,對我來說當然是更好的。你名次越好才能被越多人看到,才會有更多人注意你的舞蹈。”
成譽笑起來:“那我要謝謝你,給了我一個被當跳板的機會。”
“……”雲亭說,“不用這樣說,不過是各取所需。”
他的心思本就不磊落,用成譽不過是走投無路的權宜之計,若當時有選擇的餘地,他定然不會用一個平平庸庸的人。
“是。”成譽說,“我的所求已經達到了,所以我會拼盡全力,幫你達成你的所求。這次比賽我一定會好好跳,即便我現在的能力拿不到冠軍。”
“雲亭哥。”他眼中笑意不減,鄭重許諾。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後悔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