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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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下來,夜幕降臨,一輛大衆途觀駛進二環邊一家私人茶坊的地下停車場。
不多時,一輛本地牌照的黑色奧迪A6又從另一個方向開了出來,駛入昏黃的街道裏。
這是程和他們換的第三輛車。佟鹿知安排的很謹慎,行車路線連他本人都不清楚。
程和坐在後座一路沒說話,發呆的望着窗外沉思,沒人知道他此時在想什麽。
在翠山上,S市最好的私人療養院中,程和終于見到了他的父母。
程宏朗的手術在一周多前已經完成。人醒了,有意識,能說話,只是恢複周期比較長,斷斷續續的清醒,大部分時間都是昏睡中。
醫生還告訴程和,他父親的手術情況遠比預期值要來得好,未來甚至有下地獨自行走的可能性。
這話放在一個月前,程和簡直連想都不敢想。
當時醫生可是說他父親最好的情況就是植物人一輩子,現在居然跟他說他父親沒事!
柏氏集團底蘊深厚,擁有自己獨立的私人醫療機構,旗下的綜合保健康複中心更是世界聞名。
國內也有三家醫院,分別在帝都、B市和他們S市。
程和最開始也考慮過柏氏私院,但車禍後的第一時間父親被送來了市院,插管之後就根本達不到轉院的條件,他也不過想想而已。
給程宏朗做手術的人不是柏氏私院的本土醫生,佟鹿知把集團在瑞典最頂尖的醫療團隊悄無聲息的弄了一支過來。
國內沒人知道程宏朗還活着,佟鹿知不但瞞了程和,他還把外界所有人都瞞了,為的就是防止程征泊朝人下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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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飛機起飛,什麽落地轉院,一切都是障眼法,都是假的。
但為了做給外人看,他還是按照原定轉院計劃正常實施了。
程宏朗的确上了那家飛機,但佟鹿知就有瞞天過海的本事,他在飛機上把人給掉包了!
所有人都以為首富就在那輛車上,包括程和。
所有人眼睜睜看着事故發生,知道首富夫夫當場死亡。
可從機場開出的另一輛車,卻成功将程宏朗和席慈送到了帝都的柏氏醫院,并且順利執行了手術。
計中計,連環計。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佟鹿知在手術室外告訴程和那些安排全是說給外人聽的,他是為了讓對方注意力轉移,才好實施計劃。這家夥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程宏朗去總院手術。
以防萬一,求個心安。
沒想到,意外真的在意料之中發生了。
這麽大的事自然需要家屬通力配合。
佟鹿知下來悄悄與席慈說起,席慈驚訝之餘也慎重考慮過,最終一起演了這一出戲。
原因其實很簡單,程和反思後自己也知道。
他性子太直了,愛憎分明,眼裏容不得沙子,什麽事都愛表現在臉上。
要是知道二叔會在轉院路上朝父親下死手,都不用等到那時候,程和早就自己駕車去把對方撞死在程氏大樓門口了,哪裏還有後面那麽多事!
程和心裏藏不住事兒,讓他知道反而容易壞了計劃。
佟鹿知太了解程和,一開始就沒考慮讓他知曉內幕。
聽到前因後果,程和沒表态。哽咽的同母親談了一會兒,擦了擦眼淚又去看了父親,好半天才終于把情緒緩下來。
等他從加護病房裏出來,佟鹿知一雙眼紅得跟兔子似的,一個人坐在外面的長廊上等他。
膽怯、自責,各種情緒都飽嘗過了,他不怕對方生氣,他只是害怕程和以後不理他了。
無論何時都能保持優雅、貴氣的頂尖超模,早沒了平日裏的樣子。
哭嘤嘤的像一只在外面群架打輸了,只能在垃圾桶邊舔毛的流浪貓。
看見程和出來,佟鹿知趕緊站起身。他想拽人衣角又不太敢伸手,一度很無措。
程和招呼也沒打,徑直朝外走。佟鹿知欲言又止,只能快步追上。
療養所門外,之前送他們過來的車已經等在那了。
返程的路線與來時不一樣,繞一大圈又換了幾輛車,最終回到伊始的購物中心。
兩座的跑車,程和只能坐在副駕。
佟鹿知沒發動車子,車停在地下停車場的角落裏,沒人注意到他們。
瞄着旁邊的人,小朋友弱弱喊了聲“叔叔”。
程和手背撐着下巴望着窗外,仍然沒搭腔。
其實在見到父母平安的那刻,程和就把所有事情想通了。
他理解佟鹿知的做法,這些都是為了他,為了他的家人才不得已的做法,但心理上程和就是過不去這個坎。
或許以後會選擇原諒,但眼下程和做不到,至少現在不會。
他很惱怒,很難過,內心五味雜糅。氣佟鹿知,更恨自己。
明明重生一次自己卻還這麽弱小,居然要一個二十歲的孩子來袒護周全,無力感充斥全身。
程和犬齒咬過唇角,努力壓下內心的不甘。
佟鹿知又要哭了,輕輕勾了勾人衣袖還想再求一求,但對方壓根不給他機會。
程和無視少年可憐巴巴的眼神,冷漠問起對方接下來的計劃。
雖然這家夥瞞了他不少,但就目前而言,辦法是可行的。他別無選擇。
佟鹿知老實交代,程和眸子微垂,心裏漸漸有了底。
跑車開出購物中心又在繁華地段繞了幾圈,程和讓佟鹿知将車開到了一家酒店門口。
他轉頭冷聲道,“下車!”
某人乖起來和家裏那只布偶貓可真像,但一轉身就幻化原型變成東北虎吃人。
程和可不想跟某人再呆一個屋檐下,夜裏睡覺都他媽不安生。
佟鹿知募地意識到程和在攆他,他扒着男人的袖子說什麽都不下車,一遍遍叫着“叔叔”哀求着。眼淚珠子跟不要錢似的,眼睛都哭腫了。
不管小朋友如何裝可憐,程和依舊鐵石心腸不松口。
這一回,他被傷得太深了,怕了。
佟鹿知無法,只換了副嘴臉另辟蹊徑。
“叔叔,我不能走。如果我和你分開,你二叔會起疑的。這對接下來的計劃并不利。”
程和轉頭看向那只緊緊攥着自己的手,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眼前這張的臉龐真美,梨花帶雨、清俊如斯,可心思實在歹毒。
他被威脅了。
還是妥妥的陽謀,毫無破解之法。
注視了少年半晌,程和轉頭不再說話。
見人接受了這套說法,終于願意妥協,佟鹿知忙不疊将車開回家。
等到院子,程和先下車,佟鹿知在拿落下的衣服。
翠山上夜裏風大,他給程和多帶了件外套,不過這家夥壓根不領情。
一個聲音在佟鹿知身後響起,聲音像是夏日裏驟起的寒風,背脊莫名起毛。
程和眼眸幽深,一字一句道。“讓你進來可以,我還有三個疑問。”
佟鹿知擡頭,程和站在門廳前的臺階上漠然的望着他,像是某種正義的審判。
後者心裏“咯噔”一下,整個人都僵住了,小心翼翼點點頭。
程和問道,“賀文宇的事,是你在後面插手?”
佟鹿知點頭,“柏氏與賀家有業務往來,我們是他公司最大的客戶商。我只是讓人跟他提了一句……”
程和冷笑。
提?這個詞可真委婉。
不想深究,程和再問,“第二個問題,之前你是故意激怒楊鑫思,讓我跟他發生矛盾,好對他起戒心?”
是,也不是。
“我只是看不慣他……他算計了叔叔才跟叔叔結婚,在你身邊也一直不懷好意。敢提離婚也是你二叔承諾,‘錢一到手會跟他結婚’。”
佟鹿知低下頭,眼神有些飄。“我嫉妒他,我……”
我喜歡你很多很多年了……
程和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好悲劇,自嘲了一句,“這麽說,我還要感謝你幫我挽回了三千萬損失?”
瞧瞧,這家夥一直把他當傻瓜,揣着手在旁邊看了他好久的笑話!
佟鹿知急了,“不是的!叔叔我……”
“最後一個問題。”毫不留情打斷對方,程和握着門把的手在收緊,微微仰起頭顱目光生寒。
“朱安理的事……也是你幹的?”他直勾勾望着臺階下的人,沉聲問道。
逆着光,佟鹿知看不清程和的表情,只覺得心跳加劇、莫名慌張。
他下意識想撒謊,但佟鹿知不想再騙對方。
“……我查到他收了程征泊的好處,要偷戰隊的賬本交易。你二叔沒法拿Cat&Me賣錢,所以想借賬本的事,在外面壞了戰隊名聲。他想讓你一無所有……”
任何傷害程和的人,佟鹿知都不可能袖手旁觀。
就算被程和知道他滿手血腥,佟鹿知不後悔。他只是在反思,自己不該讓對方察覺。
“呵呵!”程和突然笑出聲。
這個理由是真的。
只是這家夥不老實,沒把話說完——
狗東西也在報自己的私仇!
因為朱安理愛慕他,因為朱安理拉了他的手!
因為佟鹿知嫉妒,所以偏執發瘋起來就要差點把人弄死!
還好意思說是為了他?佛口蛇心!
程和站在臺階上,有種居高臨下的輕蔑。“看來……你真的很愛我啊?”
放在任何時候佟鹿知都敢點頭,但眼下他不敢再火上澆油。
佟鹿知腦子運轉飛快,可程和壓根沒想聽他任何狡辯的心情,直接轉身進門。
“小鹿子,我這個叔叔真的玩不過你!和你比起來,實在白吃那麽多年米飯,自愧不如啊!”
腳步聲在樓梯間回蕩,好似一把榔頭在砸兩人的心口,也宣告着他們正式鬧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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