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酒吧裏很吵, 班長在旁邊不知道說了什麽,逗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音樂和嘈雜聲輕易地蓋過了容念的話語,唯有陸歲京聽得清楚。

可陸歲京好像沒聽見, 容念看向他,他卻匆忙避開目光。

似乎一對上那雙桃花眼,自己就會壓抑不住。

另一邊,容念抓到了小魔王為數不多的把柄,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他脫掉西裝馬甲,輕快道:“騙騙你的, 你怎麽這麽好欺負?”

陸歲京答:“沒辦法, 喊你寶貝了, 不慣着不合适。”

兩人互相占便宜, 誰也不讓着誰。

容念試圖回複些狠話, 然而一時半會沒能想出來,不服氣地撇開了腦袋。

“夠會沾花惹草啊, 我遲到幾分鐘, 就有人看上你。”容念數落,“心裏還有沒有一點男德?”

陸歲京道:“我怎麽覺得她現在應該更喜歡你?”

容念嘴硬地說:“我只是通知一下,要把屬于我的東西拿回來。”

屬于他的陸歲京不吃這套:“拿一個男大學生, 附贈全場歡心?”

容念貪心得明明白白:“也不是不行……”

拖長了尾調, 他話鋒一轉:“但要看那個男大學生介不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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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還懂得尊重他人意願,陸歲京沒有客氣:“很介意。”

容念道:“你吃醋呀?”

陸歲京臉上毫無歉意:“很不好意思,下午剛接受過法律教育,又完全沒有共妻的愛好。”

容念蹙眉:“趁機說誰是你老婆呢?”

陸歲京道:“不敢, 我是個從沒被老婆主動聯絡過的鳏夫。”

容念琢磨了下, 自己好像真沒主動和陸歲京說過什麽話。

不對, 誰是他老婆?!

“說明你魅力不夠啊, 人家沒興趣找你,肯定和別人聊天去了。”容念溫柔地安慰,“節哀。”

陸歲京道:“沒法節制,奪妻之仇不共戴天,應該化悲傷為力量,把天天和他出雙入對的那個野男人……”

容念質疑:“他和誰出雙入對了?難道是課程一樣寝室一起、除非逃課不然肯定湊一對的室友?”

講到這兒,他忍不住笑道:“你不會真的吃醋吧?”

“小容,來看看你們要點什麽夜宵,不點的話下單了。”不遠處的女生道。

另外一個同學催促:“你們在聊什麽啊?杵那兒半天了!”

大家出來玩不會委屈自己,一口氣包了四個卡座,空間還算寬敞,容念和陸歲京循聲走了過去。

因為人差不多到齊了,剩下兩個空位是隔開的,他們沒有坐在一起。

有人開始查探情報:“下周就是摸底考,你們準備了多少?”

“根本沒有複習,我連法學院要考法律基礎和數學基礎,都是昨天聽別人提了才知道的。”

“為什麽我們文科生要考數學啊?我高考三門這門最差。”

“你沒看過培養方案?我們甚至有高數和C語言課……”

“燕大人不騙燕大人,希望你們說的是真的,偷摸複習的壞風氣滾出我班!”

幾個人交頭接耳,發現容念沒吭聲,随即以為他有所準備。

容念坦白:“賀毓希哥整理出來的往年考題就擺在桌上,我一眼都沒看過。”

賀疏星不是自願讀的法學院,如果讓他自己選,大概會去國際關系或者哲學邏輯。

盡管對專業抵觸,橫豎人已經到了這裏。

賀疏星對學業很上心,該交的作業、該考的試卷都沒少做。

“我記得你們是高中同學吧?他成績好不好啊?”女生打聽。

容念道:“唔,他不上晚自修,到點立即坐車回家,但成績就是跌不出年級前五十。”

擔心女生不懂他們學校的年紀前五十是什麽概念,他舉了個例子。

“我們是有資助生的,可以理解為收錢給學校刷高考榮譽,每天只要除了做題就是考試。”他道,“年級裏這樣的人至少有八十多個。”

再加上本就天資聰穎的富家子,競争非常激烈。

女生道:“我還以為他是被家裏硬塞來的,這四年随便讀一讀。”

容念道:“他爸确實希望他讀這個,但他是那種碰到事情,再不樂意也會把事情做好的性格。”

“喔,那樣很憋屈啊。”女生代入了下,“學自己沒興趣的東西,以後可能還要幹相關的工作,感覺未來都沒盼頭。”

再深入讨論,就難免要議論別人的家務事了。

背地裏這樣分享不太禮貌,容念不再接話茬,女生吐槽完也沒有揪着這一點追問。

她好奇:“話說和陸歲京談戀愛的感覺怎麽樣?”

容念沒想到話題轉變得那麽快,下意識怔愣了下。

他道:“怎麽可能真談啊?”

“你這想法不對,是我我就趕緊抓住機會享受!”女生用暴殄天物的眼神看向他。

容念是抓住機會冒壞水了,但談不上享受,因為陸歲京壞得和他旗鼓相當。

自己撈不到多少好,時不時還得被噎一下。

女生提議:“放置着也是浪費,要不你出個價轉讓吧?”

容念:?

他茫然了半秒鐘消化信息量,在迷惑“這都能交易”之前,不假思索道:“不行。”

女生道:“咦?!”

她眯起眼睛,審問:“你是不是瞞着大家悄悄享受了,不舍得啊?”

容念一本正經地教育道:“人是能随便倒賣的嗎?”

“我随口說說,你反應這麽大幹什麽?”女生道,“有古怪。”

容念忐忑地想,都怪陸歲京兢兢業業玩游戲,認真得仿佛有業績指标!

……修煉多年詭計多端的男狐貍精。他在心裏評價完陸歲京,磨了磨後槽牙。

好煩人,以後躲着陸歲京走。

“我是被你危險的想法吓到了。”容念辯解,“要是陸歲京知道我拿他賺錢,說不定我明天就沉湖底。”

“他是這樣的人嗎?”女生疑惑。

容念不可思議,難道陸歲京給人形象是好脾氣的傻白甜???

她補充:“我雖然是個顏控,但一開始見到他有點害怕……以前從來沒見到過類似的人,心裏莫名其妙有股壓力,可能是我接觸到的圈子還不夠有錢?”

容念應聲:“壓力?”

她點頭:“對呀,就是覺得自己最好別靠得太近。”

容念想,就是這樣,自己是靠得太近了。

自己撿回來的小歲從小就可愛,長大了變得好看,是客觀意義上的俊氣,應該受許多女孩子喜歡。

但喜歡陸歲京的相對不算多,容念之前翻過學校論壇,是傅琢州這樣彬彬有禮的男生更受歡迎。

陸歲京的氣質太特別了,淩厲又凜冽。

好處是他不會像帥哥模板那般千篇一律,無法被幾個标簽簡單概括。

壞處是許多人注意到他時,會下意識跳過那張臉,産生可遇不可求的退卻心思。

不過容念在桃花運這件事上,并不為陸歲京感到遺憾。

氣質和成長過程息息相關,以往遭遇過的種種無聲地留在身上,這是陸歲京跌跌撞撞過的證明。

可能不美觀,但理應存在着。

“但是現在接觸了兩次感覺不一樣,我覺得他很好相處,風趣又溫柔!”女生歡快道。

容念發蒙:“啊?”

他努力地理解了一會,确定女生不是在故意陰陽怪氣。

“我們認識的是同一個人嗎?”容念道。

女生道:“陸同學就算被你倒賣了也會幫你數錢吧。”

容念在心裏說,盡管這人現在貌似是消氣了,但他被他爸從福利院接回家的時候,那眼神真是自己兩輩子都忘不掉。

陸歲京離開後的一段時間,容念天天做噩夢,獨自在漆黑的房間裏出不去,卻能感覺到陸歲京的眼神一直停在自己身上。

“聚餐那會兒大家和他聊得很開心,篝火晚會一起打牌,有人輸了幾局說話有敵意,他也一點沒計較。”女生道。

怕這些不夠有說服力,她又道:“你幸災樂禍讓他抽牌,搞得自己跟着被懲罰,他也沒拿你尋開心啊。”

容念很震驚:“他怎麽沒……”

反駁到一半,他堪堪收聲,維持住了輕松自持的形象。

“嗯,應該給陸歲京頒發一張交際花獎狀。”容念緩緩道。

他一邊說一邊想,天知道陸歲京打的什麽主意,套着紳士的殼子出來迷惑人。

“诶,你們能不能別灌他了?”容念往旁邊一看,發現一群法學生輪流給陸歲京敬酒。

有同學找借口:“這是牌桌上丢的面子,酒桌上找回來。”

另外有人跟着附和:“咱們和數院友好交流罷了,小陸啊,你男朋友管得好多……”

跟着朋友過來玩的外校姑娘詫異:“他們兩個是情侶?!”

這件事總是挂在嘴邊,果然會引來誤會。

容念立即出聲:“大家鬧着玩的。”

和他聊了小半天的女生與這姑娘認識,跟着出聲解釋。

她道:“這事說來話長,你當是聽到一出烏龍吧。剛才小容還在和我聊轉賣戀愛名額呢,他們不是你想的那種正兒八經處對象。”

現在是酒吧裏最熱鬧的時候,周圍非常吵,怕對方聽不清楚,女生體貼地提高了嗓門。

話音還沒完全落下,陸歲京便扭過頭來。

容念看得出來,陸歲京是真被法學院一衆人接納了。

所謂的找面子、友好交流是一方面,大家對待陌生人不會太過熱情,至少不會把人灌得神色迷離。

而陸歲京此刻醉得遲鈍,與自己對視了許久,都執拗地不挪開目光。

“你們給他灌了多少?”容念有些驚訝,“你們能不能別抱團折騰其他院的同學,他已經喝得夠多了。”

說完,他起身要仔細看看陸歲京的情況。

與此同時,外校姑娘左右張望,水靈的眼睛瞅完陸歲京又瞧了瞧容念。

“那個名額具體是怎麽回事啊?”她好奇。

女生道:“就是小容不要,放着也是浪費,不如賣給有需要的人……我們随便說說的,轉賣多吃虧啊,真這麽做也是搞競拍。”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講話,容念走到陸歲京身邊,彎腰想把人扶起來。

“這裏不是自助餐廳,不需要你喝回本。”他道。

陸歲京費力地站了起來,慢吞吞道:“可是他們喊我女婿。”

容念:???

一群混蛋泥塑我?!

“誰是他們女兒,你是誰老公?”容念嗤笑。

陸歲京道:“容念。”

容念:“……”

這問題答得太流暢,他聽完有一瞬間懷疑這人在裝醉,耍心機讓自己記挂。

但是陸歲京說完就垂下了腦袋,俨然是一副被酒精幹趴下的樣子。

容念将信将疑地多觀察了一小會,自己攙住的這個人的的确确不太清醒。

他繼而轉過頭,和同學說:“我帶他去趟洗手間。”

“不會要家暴吧?容哥手下留情啊。”有人調侃。

容念無辜道:“唔,我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嗎?”

他身形清瘦,模樣文文靜靜,貌似沒有什麽力氣,讓同學不禁疑惑他能不能成功把陸歲京帶去廁所。

出乎意料的是,陸歲京身高有一米八六,容念比他矮了小半個頭,扶着他走路的時候重心非常穩。

卡座離洗手間有段距離,來來往往喝了酒的客人又多,難免會互相擠到。

有人不小心撞到了容念的肩頭,陸歲京随即撩起眼簾。

容念警惕道:“你到底醉沒醉?”

陸歲京雙眼朦胧:“這是哪兒?在開碰碰車?”

容念恐吓:“你腦子不太好了,要在馬桶裏沖兩下。”

陸歲京疲憊地閉上了眼,緊接着歪過頭,容念的頸窩處輕輕地蹭了蹭。

這個親近的舉動來得太突然,容念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剛才還走得好好的,此時他忍不住身體一歪,兩個人同時往牆那邊斜。

“這輛碰碰車差點被你弄翻了,你知道嗎?!”容念道。

陸歲京答非所問:“哥哥,我怕水。”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好像回到了過去,全心全意地、毫無保留地依賴着容念。

容念聽完呼吸一窒,完全打消了心裏的質疑。

陸歲京很久沒露出過脆弱又柔軟的一面了,即便是被自己送走,情緒也是失望和痛苦更多,整個過程強撐着不肯低頭。

把人送走之後,容念有身為大惡人的自覺,認為彼此再見面的時候,自己八成會被仇恨。

反正兩人的關系是廢墟,滋生的如果不是恨意,就是麻木或者釋然。

還有個極小的可能——陸歲京嘗到了被豪門庇護的好處,認為容念當年做得挺對。

他可能原諒狠心冷情的小容哥哥,可能會和生動有趣的容念同學插科打诨。

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再建立依賴這種情緒。

“沒有真的要沖你,不然我第二天肯定被你爸派人埋了。”容念放軟了語氣。

陸歲京迷迷糊糊地應了聲:“嗯。”

這樣還沒完,他道:“我也會對哥哥好的,你不要轉賣我。”

容念:“……”

千辛萬苦到了洗手間,架子上有一次性壓縮洗臉巾,容念拆了一包,迷你的棉布球在水流下慢慢膨大。

他沾了冷水給陸歲京擦了擦臉,隔着薄薄的毛巾,指尖摩挲過陸歲京的眉間,再到高挺的鼻梁。

“你的鼻梁像你爸,那眼睛是随了媽媽?”容念道。

和家人有關的事情醉鬼不愛聽,陸歲京沒理他,被他捏了捏耳朵。

容念問:“這就是你要對我好的态度?和你講話當做沒聽見?”

他沒打算再帶陸歲京回卡座,這兒離學校有段距離,周圍倒有不少酒店。

這位愛偷懶的好哥哥決定帶陸歲京開房。

“你身份證帶了沒有?”容念問。

陸歲京半天沒回答,仿佛睡着了。

容念心說人菜瘾還大,先把人架出了洗手間,繼而別扭地上手去摸陸歲京的褲子口袋。

外面光線昏暗,離舞池很遠,所以耳邊比較安靜,可以聽到陸歲京因為喝酒而比往常微微重一些的喘息。

他們距離靠得很近,容念着急之餘夾帶着心虛,明明不是偷情,卻擔心這場面被同學撞破。

皮鞋踩過地面的腳步聲傳來,自己起初沒有在意,因為班裏一群學生統統穿的是運動鞋。

然而他有穿西裝皮鞋打領帶的熟人。

“好巧,你們在幹什麽?”男人問。

祁封今晚在這裏組了場應酬,談生意的過程非常順利,現在結束了正要去停車場。

沒想到他途中往角落多看了一眼,發現兩張并不陌生的面孔。

他其實正想找容念聊聊,剛才的應酬局裏,有朋友透露風聲,說賀律師不打算和窦家繼續合作。

但在前不久,陸岳牽線的酒宴上,祁封有意找過賀律師一次,那時候賀律師并不是這種态度。

所以祁封多問了一句緣由,朋友則很爽快地說了內情。

“別看他平時對疏星管得嚴,心裏面可疼兒子啦!兒子說室友被窦家的小孩欺負了,他就沒打算再接窦家的生意。”

不需要再經過點撥或調查,祁封敢直接确定,窦洋欺負的是容念。

聽到這個簡單又合理的原因,他險些沒能忍住冷笑。

大嫂包容窦洋針對那個孤兒的時候,應該怎麽也想不到,公司會因此失去一位強有力的幫手。

想到這裏,祁封饒有興致地看着容念,再望向靠在牆邊的陸歲京。

可惜有第三個人在,不是他和容念談話的好時機。

容念道:“拯救失足男大學生,小叔叔不愛做慈善,就不用摻和了吧。”

祁封笑着說:“沖着你喊的這聲,我作為長輩怎麽能坐視不理?”

容念正拿陸歲京傷腦筋,面對不好打發的祁封,有一點不耐煩了。

他朝祁封看去,勾起了嘴角:“既然清楚自己是長輩了,我們小孩子玩的東西,你也會好奇?”

祁封道:“你越不想我看,我當然越好奇,畢竟這種反應多半是在做有意思的壞事情。”

容念正想要說什麽,卻被同學打了電話。

他接通後,屏幕對面的同學問:“我們都快結賬了,你倆怎麽還沒回來啊,撇下大家喝交杯酒?”

盡管明天是周末,但他們還要回寝室,不方便在酒吧留得太晚。

容念記起自己和陸歲京該平攤的錢還沒付,回複完同學“馬上回來”,眨眨眼睛看向了祁封。

“幫我保管一下他,這兩分鐘裏務必原封不動。”他道。

祁封道:“你不用小心翼翼地遮掩,我知道他是陸岳的小兒子。”

容念頓了頓,打算回去一趟,剛邁步卻被陸歲京拉住了手腕。

陸歲京一開始沒有講話,等到容念想把手腕抽走時,才開了口。

“我怕黑。”他輕聲道。

容念:“……”

他困惑,人家喝醉了酒都是日天日地,陸歲京平時肆無忌憚的,現在怎麽怕這怕那?

壓住心裏的無奈,他縱容地說:“一起回吧。”

容念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沒能把陸歲京丢下,兩人原路折返。

祁封拿出手機,翻開通訊記錄撥打了最上面的電話。

“是我,大家已經散了。”祁封道,“底下還有幾桌燕大的學生來喝酒?”

他找的應該是酒店老板,對方找經理确認了下,然後準确地報了卡座號。

“有個學生特好看,剛才給人調酒呢,女客人一直找經理打聽聯系方式。”老板道。

祁封道:“嗯,那幾桌的賬單劃到我這邊來。”

老板道:“原來有您的朋友?”

“不算很熟,但欠了一個小孩很大的人情。”祁封道。

“哎,您早聊啊,被搶先一步買了單。”老板遺憾。

祁封蹙起眉頭:“他們不是正準備去買單嗎?”

老板道:“一刻鐘以前,有個姓陸的賬戶直接在線上把單買了,還寫了我們的用戶評價……”

只差了十五分鐘。

祁封想到需要容念照顧的陸歲京,心想,十五分鐘的工夫能被灌成這樣?

“他寫了什麽用戶評價?”祁封道。

老板尴尬地笑了一陣,誠懇地轉述:“賣給卡座的酒怎麽摻了這麽多水分,當飲料喝都喝不醉。”

祁封:“……”

兩個少年已經走遠了,他望向容念離開的方向,浮出了微妙的表情。

宴會上被陸歲京挑釁的時候,祁封只是覺得對方青澀幼稚,還處在為了人争風吃醋的階段。

現在想想,容念好像攤上了大麻煩。

·

“我們可終于把你盼回來了!”同學朝容念感慨。

容念把陸歲京放回沙發上,道:“找我有事?等等,我先去喝口水。”

照顧醉鬼實在太累,他想喝點水卻發現滿桌是空酒瓶,連冰紅茶都沒剩下一滴。

“你們喝了這麽多,只有陸歲京有事?這家店是不是給酒做手腳了?”容念道。

班長認為這句話有貶低意味:“那是因為我們能喝!”

容念去吧臺買礦泉水,走前不太放心,叮囑坐在陸歲京邊上的外校姑娘。

“麻煩看着他點,我很快就回來。”他拜托。

這時候已經有不少同學陸陸續續地回學校,沒剩幾個人,聽到容念要去吧臺,其他幾個也跟着去湊熱鬧。

卡座裏只剩下外校姑娘和陸歲京,女生有些緊張,轉頭想看陸歲京是不是醉得很嚴重。

然而陸歲京睜開了眼,明明意識很清明。

他冷淡地看向吧臺,容念左右圍着人,班長親昵地勾住了容念的脖子。

“那個,你酒醒了?”姑娘道,“我想要容念的微信,剛才沒好意思提,大家說把他叫回來。沒給你們添不方便吧?”

陸歲京沒有回答,看着那批男生開心地在聊天,班長還做了個秀肌肉的動作。

容念被逗得笑了幾聲,擺了擺手似乎對班長表達了懷疑,被急于證明的班長抱着舉了一下。

很快容念就被放了下來,故作生氣地用胳膊肘頂了下班長,然後跟着一群人哈哈大笑。

“我、我其實還是不敢開口……”姑娘道,“請問你可以把名片推我一下嗎?”

陸歲京道:“不能。”

姑娘詫異于自己會被拒絕,幹巴巴地說:“為什麽?”

“我很小氣。”陸歲京道。

姑娘原本以為他們倆是直男被摁頭,彼此之間純友情,聽到陸歲京這麽說以後,匪夷所思地睜大了眼睛。

陸歲京終于把目光從容念那邊移回來,和姑娘道:“噓。”

姑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接着看到陸歲京趴回了桌上,一副醉糊塗的架勢。

高手啊?!她默默感嘆,覺得自己肯定競争不過之餘,對心上人産生了憐憫。

之後一群人鬧哄哄地回來,班長示意她去要微信,她攤手表示自己已經放棄。

班長不懂為什麽她情窦初開忽然洩氣,但也不方便刨根問題。

“結賬了,喊經理過來吧。”班長摁了點單面板上的服務鍵。

經理來得很快,圓滑地朝他們一笑,殷勤得不太合常理。

——如果知道陸歲京寫了什麽評價的話,就會恍然大悟,賣摻水的酒被當場發現,即便是老板來了也得提心吊膽,生怕顧客較真鬧事。

經理和善地解釋:“您這邊已經線上買單了,沒有額外需要付款的消費。”

班長撓了撓頭:“誰買的單啊?那我這裏還有四千八怎麽辦?”

“交班費吧,咱們之後還有運動會呢!”有人出主意。

班長道:“也行,這樣的話賀哥好歹能分到點好處。”

容念聽到有人買了他們的單,以為是祁封做的,沒有深想太多。

被他在賀疏星那邊一攪合,賀律師大概率不會和窦家續約了,祁封應該好好感謝自己才是。

“需要我們幫您把這位客人送回去嗎?”經理問。

他察覺陸歲京趴在桌上,似乎醉得不清,很體貼地要提供服務。

容念看向滿臉橫肉身高體壯的酒保,禮貌地說:“不用了,這人很嬌氣,怕水怕黑可能還怕陌生人。”

這時候陸歲京輕微地點了點頭,似乎在表示“哥哥說的都對”。

他掙紮着想要直起身來,奈何實在喝多了太難受,沒能成功便趴回了桌上。

外校姑娘冷眼旁觀沒有戳穿,默默慶幸,幸好自己直接放棄,沒有和這人當情敵。

心機太深了,正常人根本不是對手。

容念沖着班長道:“他交給我來管,你們自顧自回學校就行。”

班長認為這樣有點不地道,猶豫:“你行麽?”

“是不是我也得把你舉起來一次,證明下自己不是紙做的?”容念問。

班長道:“那有事打我電話,回去了我也是打游戲。”

等他們走了,容念一邊坐到陸歲京身側,一邊擰開礦泉水瓶蓋,又喝了幾口。

他問:“酒醒了沒?能走路麽?”

陸歲京聽到後再次嘗試,這下搖搖晃晃坐起了身。

“你喝酒不上臉。”容念打量着他。

陸歲京眼睫微顫,回應:“嗯。”

容念見他從酒勁中緩了過來,道:“你記得你剛才幹的那些錯事嗎?”

陸歲京微微蹙起眉頭,努力回想了片刻,點了點頭,看表情貌似挺自責。

“你說兩件,檢驗下到底是真記得還是假記得。”容念不禁擡手摸了摸自己蹭過的脖頸。

陸歲京愧疚地說:“又喊了你哥哥沒喊你寶貝。”

容念沉默:“…………”

看來這酒還沒醒。

“說了要對哥哥好,那人說你做壞事,我沒幫你出頭。”陸歲京又道。

容念道:“謝天謝地你沒和他動手,這人不是血氣方剛的小年輕了,被你一拳下去休半個月病假怎麽辦?”

要是報到那天被容念揍過的體育生在場,必然要嗚哩嗚哩開始哭。

他們被陸歲京打的時候,只覺得丢人,被容念收拾的時候,真覺得自己要腦震蕩。

“我可要他陪我玩呢。”容念道。

少年說得輕快,并沒有真心在意祁封的身體,只是不希望自己計劃被打亂。

他準備排一場好戲,少不了祁封出演。

容念笑了笑,爛漫地和陸歲京道:“不過我調完酒和那個美女姐姐講過,今晚我得全權占用你,說話算話,先對你負責到底吧。”

敏銳地察覺到對方不想坦白更多,陸歲京很風度地沒有打聽。

他知道容念在窦家過得不好,也清楚容念上輩子的遭遇有多糟糕,但對那些年具體的經歷并不了解。

原來容念和窦家的小叔關系不錯?他暗自疑惑。

有關于容念,有很多事情和上輩子不一樣,陸歲京有時候甚至猜測,說不定容念也和他一樣是重生的。

但這個念頭冒出來就被立即打消,他不敢繼續細想。

如果是,眼前看似優哉游哉的容念,該承載多沉重的心事?

“酒還沒醒、記不清錯事沒關系,你把身份證交出來。”容念道,“開房要用。”

陸歲京回過神來,迷茫地望向容念。

……自己是真喝醉了吧?

容念以為陸歲京不願意配合,解釋:“你喝成這樣就別回宿舍了,幹脆在附近睡一晚。怎麽說?”

陸歲京這下還挺聽話,乖乖拆掉手機殼,裏面是一張身份證。

容念把身份證揣在自己這兒,以防陸歲京待會又不清醒。

他再一擡頭,苦惱地嘀咕:“咦,酒都喝完小半天了,你現在開始上臉?原來這也能有反射弧呀。”

·

馬路對面有一家五星級酒店,前臺登記完住客信息,朝出手闊綽訂了總統套間的少年露出微笑。

“請問您這邊需要醒酒湯嗎?我們安排後廚給您送來。”她問。

容念道:“嗯,麻煩味道清淡點,他吃不了重口。”

帶着陸歲京去套間,坐電梯的時候,容念觀察着對方的反應。

他問:“你能自己洗澡嗎?”

陸歲京道:“可以。”

容念抱着胳膊:“不用和我客氣,你不行就直說。”

陸歲京神色淡淡地看向他,容念瞧上去有點累,電梯升上去的工夫裏靠在牆角歇息。

“我好很多了,暫時沒打算和男朋友進展這麽快。”陸歲京道。

容念聽到陸歲京這麽回複,便清楚眼前是真的恢複得差不多了。

他道:“被陸家的滿漢全席投喂出了小肚腩,擔心被我看見?”

陸歲京道:“要不我收回那句可以,把機會讓給你?”

容念感覺自己有點累,再搞下去折騰不動了,也便停止和陸歲京打趣。

“怎麽這麽熱辣啊?保守點好嗎?”他話鋒一轉。

陸歲京想要回複,卻小幅度地彎腰咳嗽了幾聲。

酒吧裏冷氣開得很足,不比容念穿了件襯衫,陸歲京只穿了短袖。

容念一下子意識到了這點,怕陸歲京感冒,但詢問前來電鈴聲忽地響起。

是一串陌生號碼,但他能料到是誰,利落地接通了電話。

“那麽晚打電話過來,看樣子你是孤獨,可是我正在共度良辰。”容念道。

祁封閑閑地問:“你怎麽會和陸歲京認識?”

容念道:“雖然我很樂意你關心我,但你有查我崗的權利麽?”

祁封低低地笑了,磁性的嗓音隔着屏幕依舊很好聽。

“你的秘密真不少。”他道。

容念道:“但驚喜應該比秘密更多,你覺得呢?”

祁封不置可否,道:“你和賀疏星是室友,是故意安排的?”

“有時候重要的是結果而不是原因,非要把事情理清楚,我會懷疑你擅長浪費雙方時間。”

容念兜了個圈子,沒有正面回答。

跟賀疏星當室友這件事不是有意為之,但祁封問什麽他就答什麽,場面未免太過被動。

即便要當合作夥伴,自己的節奏也不允許被打亂。

祁封被不痛不癢地刺了幾下,體貼道:“你這幾天遇到什麽事了?這麽害怕被我牽着走。”

不等容念回答,他搶先戳破:“在陸歲京那兒吃過什麽虧,把你吓成這樣。”

容念調侃:“小叔叔,你好八卦啊,最好收一收你不該有的興趣。”

電梯升到了他們套房所在的高層,他拉着陸歲京走出去。

身邊的人要是換做賀疏星,換做傅琢州,換做除了陸歲京外的任何一個人,容念都會回避着打這通電話。

陸歲京是個例外,對方和自己相依為命過,被自己狠狠傷害過,漫長的十多年裏,互相見證了對方逐漸成為什麽樣的人。

陸歲京最初并不難以捉摸,容念也不是天生就心思玲珑。

和很多小孩一樣,容念有過清澈單純的時期。

溫暖是真的溫暖,快樂是真的快樂,做事發自一顆純淨的真心,不帶有任何目的性。

蛻變成現在這樣之前,容念走過很曲折的一段路。

有過憤怒、悲傷和絕望,也有過把自己弄到遍體鱗傷也不願意服軟。

各種各樣不算好看、不為衆人所知的樣子,陸歲京全部看過一遍,容念在他面前不需要再有僞裝。

容念潛意識裏是這麽想的,自己現在頂多變得壞了點,橫豎沒有曾經那麽狼狽,陸歲京一定也能從容消化。

“賀律師這件事我要感謝下你,就算沒接我委托,至少沒再給窦家做事。”祁封道。

容念道:“你的謝意就是打擾我過夜生活?”

祁封很風度:“歡迎你開單索禮,我随時等候。”

刷了房卡走進套間,陸歲京還在咳嗽,容念忍不住分散了注意力。

電話那頭,祁封道:“我沒懂你為什麽突然和方悅秋作對,也不需要你解答,但如果你想要的禮物是矛盾指向大嫂,最好能編一份有邏輯的說辭。”

容念挂斷通話,拍了拍陸歲京的後背。

“你是不是着涼了?”容念疑惑。

陸歲京的咳嗽聲随着電話的挂斷而漸漸止住,沙啞道:“沒有關系。”

容念察覺他嗓音不太對,忍不住多關心了對方一會。

“想不想喝水?我去幫你倒一杯。”容念哄道,“還是想幹別的?和我說,盡量滿足你。”

陸歲京似是做錯了事,表情略顯落寞。

他問:“我是不是妨礙到你了?你可以和那個人多說一會的,我沒有關系,自己咳一會就能壓下去了。”

“不是啊。”容念實話實說。

陸歲京繼而感嘆:“和我待在一起,你的夜生活好像比之前無聊。”

容念沒懂他怎麽開始自責,不過自己非常吃這一套。

“我之前做什麽事了,讓你覺得多姿多彩?你讓我摸摸額頭,怎麽開始胡言亂語啊?是發燒了嗎?”容念嘟囔。

他伸手要去觸碰陸歲京的額頭,卻被陸歲京撇開頭避開。

容念突然覺得陸歲京情緒怪怪的,像是不太開心,可是沒能來得及多琢磨。

——他直接被陸歲京穩穩地抱了起來。

暗中較勁似的,比起班長在吧臺前嘻嘻哈哈舉起容念,沒到兩秒鐘就打着顫放下,陸歲京的時間也要更久一些。

結實有力的臂膀将人舉高後,沒有把少年放回地面,而是擱到了高度恰當的茶吧上。

容念一頭霧水,試圖平複剛才忍不住加快的呼吸和心跳,努力克制着因倍感意外而微微發抖的聲線。

“你幹嘛這麽做?病糊塗和醉糊塗這兩個原因裏,最好合理地選擇一個。”他道。

陸歲京剛才不配合他量體溫,現在突然又很積極。

只是手段不太對,容念是想用手背探一探,而陸歲京緩緩地彎下腰。

在容念不知所措之際,他小心翼翼地将額頭抵在了少年的額頭上,兩人親昵地貼在了一起,能直接感知到對方的體溫。

容念這下徹底蒙了。

“我們兩個之間有人在發燒麽?”陸歲京問。

容念腦袋一片空白,慢半拍地搖了搖頭。

随着他的動作,兩人好似彼此耳鬓厮磨,容念意識到後慌張地咬住了嘴唇。

陸歲京淡淡地說:“你喝酒了嗎?”

容念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又立即搖了搖頭。

他只喝了沒幾口,不至于産生眼前這種做夢都想不出來的幻覺。

陸歲京很認真地注視着他:“那你幹嘛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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