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天氣晴朗無風, 容念看着紙上一長串的體驗項目,想要和陸歲京暫時分手半天。
陸歲京此刻正在學校上課,不知道自己的戀情岌岌可危, 課間還詢問容念完成了多少。
“拍了CT,做了心電圖和血常規,還有內科外科一些亂七八糟的。”容念發語音,“現在準确去檢查眼睛。”
眼科檢查在門診大廳的三樓,他為了驗血和胃鏡,沒有吃早飯, 這時候有點餓。
他看了眼時間快要十點, 打算先回病房吃自己的病號餐。
容念晃悠到走廊, 本該清淨的頂樓卻有些熱鬧。
走近了他便見到祁封在和護士們說說笑笑, 這群姑娘人手一杯奶茶, 桌上擺了幾籠精致可口的港式早點。
她們圍着祁封講述容念的恢複情況,時不時打岔幾句, 似是有許多話題想說。
“小容同學來啦。”護士道, “祁先生你們倆慢聊,謝謝你帶的早茶。”
祁封轉身打量容念,評價:“比昨天有點血色了。”
“你昨天來的時候我正暈着, 浪費你多跑一趟。”容念道。
祁封沒有在意這事, 淡淡地說:“難得見你虛弱,總算意識到你還沒長大,可以把你當小孩。”
往常的容念總是完美無瑕,機靈得恨不能長滿心眼, 教人挑不出任何松懈之處、可乘之機。
昏迷不醒時, 容念就細微地蹙着眉頭, 安安靜靜地躺着, 甚至顯得有些脆弱,好像在夢裏都是孤零零的。
沒有以前那樣生動,反而更加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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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見不着那個毫無防備的容念,少年雖然還有些病弱氣,但能擺出八面玲珑的姿态。
容念道:“這話聽着有點怪,以前你把我當什麽?”
他們并肩往病房裏走,祁封帶了飯,沒給容念買奶茶,保溫壺裏的應該是一碗營養湯。
進門後他将飯盒一一打開,擺在桌上,旋開壺的蓋子,排骨湯濃郁的香味迎面而來。
祁封道:“你說的是多久以前?”
“唔?看來小叔叔的心路歷程還挺曲折,能分幾個部分。”容念道。
祁封道:“最開始以為你是金絲雀,後來你被我大嫂收養,就當你可憐蟲,窦家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你也敢随随便便進來。”
容念盛了一碗湯,淺淺喝一小口,暖意直達胃底。
他道:“然後呢?”
“然後,我一度以為我們很像。”祁封道。
不止是祁封,容念也同樣如此認為。
他和祁封算得上是同類,在某些方面格外涼薄,精于算計又樂于試探邊界。
彼此行事默契,話語投機,雖然在外人眼裏祁封很危險,但容念挺願意與之打交道。
“但應該不是這樣的,我有時候看不懂你。”祁封搖頭,“現在感覺你比我可怕多了。”
容念吃着菠蘿包:“所以你是來投喂兇獸的呀,下次再喂麻煩多加點培根,我這個種類愛吃肉。”
祁封道:“怎麽這麽形容自己?救完一個人,應該稱為天使。”
容念有些驚訝,自己在祁封面前居然身背翅膀、頭頂小光圈?
病房裏暖氣開得很足,他穿了件純白的針織毛衣,尺碼有點大,松松垮垮披在身上。
面包屑有些掉在衣服上,被他大大咧咧地拂開。
他垂下眼睛,一邊收拾衣服一邊道:“喔,這樣啊。你在怕小天使什麽?”
“在培養惡魔的環境裏長大,還能跟善良沾邊,我覺得是一種很離奇的事情。”
祁封認為自己絕無可能和容念一樣,說離奇其實不太恰當,放在一些美好的敘事當中,應該要叫做暖心。
正常來講,這大概是受人崇拜的吧?
但祁封感覺到了驚恐,似是本以為容念被世事打磨成了一柄刀,實際上依舊是一塊玉,還能替人除一除災事。
好歸好,但能這般堅定地保留住心性,意志力未免太強悍了點。
“首先,我要糾正你一點。”容念懶洋洋道,“福利院不是地獄,壞事确實一籮筐,但無論你信不信,那裏真的存在些東西,讓自己覺得世界也不差。”
祁封道:“比如?”
若要整理那段遙遠的記憶,容念能舉例出好多遇到過好事的證明。
老院長愛他,啓蒙他念書學算數,給他買糖買水果。
同在一個屋檐下的弟弟妹妹們愛他,依賴地喊他小容哥哥,把他寫進親情作文裏。
曾經他被方悅秋誤導,以為那些是萍水相逢中的遷就。
實際上不是的,容念現在想想,都是無可辯駁的真心。
他稍挑眉梢,道:“小叔叔,你就是其中之一啊。”
祁封聞言一愣,不解地沉默着。
“這也是我要說的其次,你別把自己想得太冷血,這不失為一種自殘。”容念道。
祁封道:“我貌似就是那種人,沒什麽好否認的。”
容念吃完了菠蘿包,用紙巾擦幹淨嘴角,說得慢條斯理。
“可能你當時只是一時興起,但無論怎麽講,至少在一個被騙去酒店的高中生眼裏,你是他能出逃的救命稻草。”
他彎起眼睫,故作意外道:“哎呀,你也不小心和善良沾邊了。”
被容念這麽講完,祁封有點理解,但看着對方,還是有種心有餘悸的滋味。
為什麽?
自己好像不應該對一個孩子犯怵。
那是因為擔心?或許吧,是一種對自己而言很陌生、于對方而言很多餘的擔心。
祁封擡腕看了眼昂貴的手表,抽空過來看容念,已經讓自己今天的行程很趕,不宜待得太久。
“感覺你不喜歡做體檢,所以沒有安排,但護士說陸歲京給你搞了一堆。”他道。
容念道:“我懷疑他把能報的項目全給我填上了。”
祁封說得有些陰陽怪氣:“他可真在乎你。”
“我也重視他呀,都放棄兩枚比特幣啦。”容念輕輕道。
祁封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比特幣是什麽意思。
之前自己在開放日去燕大,和容念随口打了戀愛有關的賭,就押上了這個東西。
他提醒:“我晚上和他爸爸吃飯。”
“那你和人家多喝幾杯。”容念漫不經心道,“我現在被你負責,我們是同一陣營的吧?你幫我拉攏岳父。”
祁封不想在這個時候說掃興的話,襯得自己婆婆媽媽,替人操心一些家長裏短。
可他沒有忍住,道:“你喊陸岳叫岳父,陸歲京自己有出櫃的想法麽?”
“你該問他有沒有認爹的想法。”容念開玩笑。
祁封聽完也勾起嘴角,聽上去容念對陸家的家事很熟悉,還知道陸歲京與陸岳之間一向感情寡淡。
他說完便作勢離開,關門時見容念要準備睡覺,便在關門時正好将屋內空調調高了一度。
随後容念訂好下午兩點的鬧鈴,到一點四十分左右,自己迷迷糊糊地半夢半醒。
感覺到門口有人放輕了步子走進來,因為腳步聲熟悉,所以他依舊松弛懶散。
容念睫毛顫了顫,沒有立即起來,在被窩裏裝睡。
過了一小會,陸歲京來到床前,湊近了好像打算偷吻自己。
于是容念做好僞裝,等待陸歲京貼得更近。
可惜他默不作聲地裝了許久,都沒等到自己琢磨着的情節,便默默撩起了眼簾。
陸歲京貌似早已發現他在假扮午睡,明知故問道:“你在等什麽?”
“剛醒,能等什麽?”容念擺出懵懂表情,“倒是還有半頁的體檢,盼着我去做。”
陸歲京道:“你血型特殊,當然是堤防一點比較好。”
稀有血型的人即便是照常手術,也比尋常病人要多幾分擔憂,必須考慮到中途萬一有什麽波折,該如何協調和承擔。
早預防當然最為妥當,陸歲京覺得容念的身體算不上太健康,以前受過餓挨過凍,必須更加小心。
容念很配合地“嗯”了聲,繼而有些疑惑地拉住了陸歲京的袖子。
“怎麽了?”陸歲京偏過頭。
容念道:“你怎麽知道我是熊貓血?”
因為以往做過親子鑒定,他一直知道自己血型比較小衆,可從來沒和別人提起過。
被這麽一問,陸歲京不太自然地抿了下嘴。
陸歲京面對眼前尚未被傷害的容念,不願意提起上輩子的事,也不想說他們曾經再次相逢就已經生死相隔。
但這表現在容念看來,又是另一種解讀。
容念忽地道:“你是不是有什麽變态傾向,偷偷調查我?”
被懷疑是癡漢的陸歲京:?
盡管突然被這麽詢問有點驚訝,不過他無可否認,無論是哪一世,自己都做過那種事。
陸歲京扯了扯嘴角,道:“……我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噢,你猜我是不是很想你?”容念道。
陸歲京心說,你好像一點也不想我。
在他回家後的半年裏,福利院物是人非,在陸岳的推波助瀾下,能被領養的孩子都離開了。
到了最後那段時間,容念拒絕了陸岳的幫忙,一個人待在那棟樓裏。
他照常讀書照常生活,直到被方悅秋資助,并且帶到了窦家去。
陸歲京想,不管再怎麽不服氣,必須承認的是,方悅秋在獲取人心這方面上手段高超。
容念被和藹慈愛的方悅秋騙得暈頭轉向,怎麽還記得不歡而散的自己?
不過陸歲京無所謂,反正容念現在在他身邊,滿眼都是他。
陸歲京道:“我猜你在怕我離家出走溜回來。”
容念輕快地說:“說起來真像你會做的事。”
很像,但陸歲京終究沒有這麽做過。
若是重生到他們剛分開的時候,陸歲京一定會回去。
可上一世的他渾渾噩噩,打定主意不允許自己出現在容念面前,怕被抛棄怕被推開,最終走向了那般的結尾。
“當然是想小歲的。”容念坦誠地說,“從福利院搬走那天,我還糾結過要不要多等一等,不然你回來了怎麽辦?”
雖然假設這種事情沒有意義,但陸歲京道:“如果我回來了呢?”
容念道:“可能我就做不到再讓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