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第 21 章

第二天, 日上三竿,邵随和覓覓在灑滿陽光的病房裏面面相觑。

邵随不說話,覓覓也不敢吭聲, 以為他得了很大的病。

邵随問過查房的護士:“菌子中毒要多久幻覺才會消失?”

護士說:“不好說啊, 我們這吃菌子的人不多,沒什麽經驗, 估摸着三五天吧。”

邵随松了口氣,幸好還是幻覺。

護士看了眼床頭的卡片:“但你也不是菌子中毒啊,這寫着過敏呢,外加發燒。”

邵随深吸口氣, 指了指覓覓:“你能看見他嗎?”

護士奇怪地瞥了一眼:“怎麽看不見?你弟可懂事了, 他從淩晨一點開始陪護到現在, 一直沒睡。”

邵随眼前一黑。

弟弟?

嚴格來說這是他養子。

“你沒事吧?”護士勸道, “我們醫院也有精神科,你要是壓力太大就去看看, 千萬不要諱疾忌醫。”

邵随冷靜道:“有推薦的專家號嗎?”

護士第一次見這麽聽勸的病人:“聽說趙主任不錯, 就是很少出診。”

“好的, 謝謝。”

“不客氣?”

護士一直到出這個病房, 都不确定邵随是真心感謝還是在陰陽自己。

邵随在床上靜靜地坐了很久,努力消化過大的信息量。

養貓後不久, 家裏就出現了小偷, 不偷電子産品也不偷金子, 只吃冰淇淋,還笨到把棍子往馬桶裏沖。以為是小偷丢的衣服也在床底找到,上面沾着貓毛。

小區沒有任何監控拍到小偷的形象, 大門也沒被撬過的痕跡。只要他去上班,小偷就會造訪, 但如果帶着貓一起出門,小偷就不會出現。

而且剛剛護士還說他沒中毒,只是過敏,并且能看見這位自稱是貓的少年。

總不能是全體醫護都菌子中毒了。

綜上所述——

覓覓欲言又止:“邵随,你腦子壞掉了?”

邵随不看他:“湊合。”

覓覓很關心:“那你以後還能給我做罐頭嗎?”

邵随終于投去目光:“我腦子壞掉你想的就是這個?”

“對啊,吃飯很重要的。”覓覓說,“如果學校不要你,我就得去貓咖打工賺錢當你的飼養官了。”

不知道人類一天要吃多少錢。

覓覓沒有飼養人類的經驗,對未來感到憂心忡忡。它連抓鳥抓老鼠的經驗都沒有,要怎麽在人類世界打獵啊。

看得出,少年……覓覓是在認真考慮。

邵随心* 軟了十分之一,還是不太相信他的身份:“你再說一些只有我們知道的細節,證明一下你是覓覓。”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貓精了嗎!怎麽還說胡話?”覓覓走近,用額頭貼了貼邵随的額頭,“不燙了呀。”

邵随不自在地避開,想起覓覓昨晚也說過這句:“我什麽時候知道了?”

覓覓對邵随的行為與語言都感到傷心:“你總是叫我說話,昨天還問我一個人在家可不可以。”

邵老師無言以對。

他确實總叫貓說話,比如昨天早上,他故意逗貓:“今天想吃三文魚口味還是牛肉口味?牛肉口味吧。”

等貓急得喵喵叫,邵随才哦了聲:“你不說話我怎麽知道你想吃三文魚呢?”

再比如買貓零食的時候:“覓覓喜歡這個貴的還是便宜的?不說話就代表喜歡便宜的。”

或者壓着貓強取豪奪的時候:“覓覓就喜歡爸爸這樣是不是?說,喜歡咬左邊耳朵還是右邊耳朵?”

貓怎麽能理解人類面對它們時,根本忍不住發瘋呢。

至于昨天問貓“你一個人在家可不可以”,這純粹是人類的語言習慣,總不能問“你一只貓在家可不可以”吧。

太奇怪了。

但是很顯然,邵随沒辦法用三言兩語和覓覓解釋清楚。

貓的腦瓜太小了,變成人也不大,容納不了太多東西。

“那些……并不是知道你能變人的意思。”邵随心累道,“如果沒記錯,我見過你吧?人形。”

一提這個覓覓就生氣:“我那麽害怕,還冒着大雨出去找你,結果你不僅認不出我,還嫌棄我的腳,你平時明明最喜歡捏我腳,還經常親嗚嗚——”

邵随一把捂住覓覓的嘴,壓低聲音說:“這麽私密的事小聲點說。”

這可不是單人病房。

捂完嘴邵随才覺得不妥,連忙收回手。

覓覓哦了聲,用蚊子大的音量繼續控訴:“我都不想理你了,好不容易回到家,門也欺負我,不給開!”

全部都對上號了。

因為不幫忙貼創可貼,所以貓回家以後不給摸肉墊了。因為大門把沒帶鑰匙的貓鎖在了外面,所以要毆打門鎖。至于桌子、茶幾犯了什麽罪,後面再讨論。

還有那天曹主任說覓覓身上的校服是以前的老款,其實穿得就是他以前上學穿的那套,所以特別不合身。

邵随:“那你就離家出走?”

貓貓理直氣壯:“你都認不出我啊!”

邵随氣笑了,他就不信這世上有人能在貓變人後一眼認出這是自家的崽。

邵老師強忍住去看精神科的沖動:“你再說點細節。”

覓覓說的全是讓自己不開心的事:“有一次,你把我丢在寵物醫院,說一小時回來,但是遲到了很久很久。”

“沒遲到。”邵随重申道,“我只用了五十分鐘。”

覓覓堅持:“就是遲到了。”

邵随覺得應該把覓覓送去幼兒園認一認鐘表。

覓覓繼續說:“前幾天你還帶我去見那個打我的壞人,我吓壞了,以為你要把我送給他,不小心尿在了你身上,還把你抓傷了。”

“……”

抓傷這個事邵随自己處理了,不知道覓覓怎麽發現的。不過他倒是越來越相信貓變人這件事了,畢竟應該沒有人類能用純潔無瑕的表情說出“我不小心尿在你身上了”這種羞恥的話。

邵随忍不住解釋:“我沒想把你送給他。”

“你想過的!”覓覓之前有點傷心,但現在好很多了,“你說只要他願意給醫藥費,就不要我了。”

邵随不太冷靜,端起床頭櫃上的水又因為潔癖放下:“別颠倒黑白,我原話原意不是這樣,只是故意氣他,這種人怎麽可能為了一只貓花一萬二?”

覓覓睜大眼睛:“萬一呢!”

邵随說:“沒有萬一,他付錢我也不會把你給他。”

覓覓信了:“好吧……那如果他沒有傷害過我,你就把我給他嗎?”

這個假設不成立,如果胡原沒傷害過覓覓,那覓覓也會高興回到原來的家,根本不會在這質問他。

但跟貓講道理沒有意義。

邵随直接否定:“沒這個可能,如果他是個好人,我會問他多少錢把你賣給我。”

對着人形的覓覓說這種話有點奇怪,像人口拐賣。

覓覓刨根問底:“多少錢你都買嗎?”

“……”

邵老師說不出太違心的話,老實說,超過三千他肯定不會付了,但肯定會要求對方清算貓這段時間的醫藥費,基本沒人會為只養了兩個月的流浪貓付一萬多塊錢,最後覓覓還得是他的。

“你看,你就是想過送我走,還想過很多次。”覓覓越說越傷心,“你之前還總吓唬我,我破壞的東西你都要賠錢給房東,然後再找那個壞人要。”

邵随心裏一突,想起那天早上覓覓有故意打碎水杯,是不是因為他說過“你破壞的東西越多,你主人不要你的可能性就越大”?

覓覓點頭:“對啊,我一點都不想回去。本來想弄壞電視機,可是怕你賠不起。”

邵随:“……謝謝你啊。”

覓覓是只禮貌小貓:“不客氣的。”

兩人相視無言。

主要是邵随沒話說,雖然現實已經血淋淋地擺在了面前,但他還是非常難以接受。

他、軟、乎、乎、的、貓、呢!

邵随面上平靜:“你先讓我冷靜一下。”

覓覓:“你冷靜呀,我又沒不讓。”

邵随對着覓覓的這張臉沒法冷靜:“你去窗戶那吹吹風。”

覓覓看着邵随:“你不會跑吧?”

“不會……”邵随頭疼地捏捏眉心,又把人叫了回來,“算了,現在天氣涼,吹風容易感冒。”

人是貓,貓是人。

萬一吹風吹着吹着看到一只鳥,和當貓一樣,本能地撲出去了怎麽辦?那不成刑事案件了。

覓覓乖乖坐下,真是善變的人類。

邵随打開手機,發現了很多未讀消息。

點開一看,大家都在問他有沒有事,病得怎麽樣,這其中還包括他好久沒回過消息的父親。

石英狄:病了?怎麽回事?

石英狄:不是什麽大病吧?

石英狄:哪個醫院?爸爸去看看你。

邵随眼裏劃過一絲厭惡,如果他對母親是愛恨交加,對于這個爹就是毫無感情加純粹的惡心。

不過這些人怎麽都知道他病了?

邵随滑開消息記錄,才發現“自己”給所有昨天聯系過自己的人回過消息:我正在住院,不方便聯系。

邵随擡頭:“覓覓。”

覓覓一直目不轉睛地看着邵随:“我在呢。”

“你幫我回的信息?”

“是的。”覓覓補充道,“因為你手機一直響。”

絕對不是因為覓覓對手機太好奇,才打開看看的。

邵随問:“你怎麽解鎖我手機的?”

覓覓不理解:“你只是腦子有點壞,手又沒斷。”

邵随:“……”

懂了,拿他手指紋解鎖的。

邵随抱着最後一絲人不是貓的希望,問:“那怎麽回的消息?你不是貓嗎,還會打字?”

覓覓示範了一遍:“不會呀,你長按這個,就能說話然後轉成文字發出去了。”

“……真聰明呢。”

“謝謝。”

這都是覓覓觀察邵随玩手機的時候發現的功能。

邵随發現覓覓在看自己,半天才領悟:“不客氣?”

覓覓滿意點頭:“我們什麽時候回家呀?我餓了。”

邵老師不想回家。

邵老師還是想去精神科挂個號。

覓覓平時都準點吃飯,早上六點半一餐,晚上五點半一餐,現在這個時間對于覓覓來說确實很晚了。

“吃中飯吧。”邵随嘆了口氣,打開八百年沒用過的外賣軟件,“想吃什麽?”

“三文魚罐頭!”

邵随提醒道:“你現在是人,還要吃貓罐頭?”

這可把覓覓難住了,他完全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在病房吃貓罐頭實在奇怪,邵随給覓覓點了一份三文魚、甜蝦刺身,應該符合貓的口味,也在人的食譜範圍。

付款的時候,邵随停頓了一秒。

不知道為什麽,給人形覓覓花錢總是沒有給貓形覓覓花得那麽心甘情願。

外賣只能送到住院部樓下,邵随不放心剛成人的貓去拿,于是花錢請隔壁病床的家屬幫忙跑一趟。

對方不一會兒就回來了,覓覓接過外賣,還很禮貌地說:“謝謝你。”

隔壁床家屬喜歡得緊:“不客氣,這麽大男孩還這麽乖,少見哦。”

送你吧。

邵随心裏劃過這三個字,但沒說出口。

經過淩晨到當前的經歷,邵随明白了一件事——

貓很敏感,開不得玩笑。

在沒想明白怎麽處理之前還是別把人氣跑了,傻乎乎的,別人一騙一個準,到時候找都找不到。

一打開外賣袋,邵随就皺起了眉頭,總共八片三文魚、十只甜蝦竟然要一百五?什麽海鮮此刻……

但看覓覓吃得很高興,他也就不說什麽了,至少新鮮。

覓覓是只貼心的貓:“你要吃嗎?”

“我不餓。”

“好吧。”

覓覓想了想,快速湊近邵随獎勵了他一個親親,然後快樂地吃起刺身。

潔癖邵老師痛苦地擦了下嘴巴。

做貓的時候不是很抗拒嗎?怎麽現在這麽主動?

窗外的陽光透進病房,将少年的眼睛照得無比清透,瞳色和貓覓覓一模一樣,專注幹飯的樣子看得人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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