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顧老太太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轉而發難起顧德珉來:“好啊你,竟然教文哥兒撒謊。”

顧德珉被老太太說得一怔,好在為官多年,很快回過神來,有了反應:“母親,兒子不明白,兒子何時教文哥兒撒謊了?”

“你還說你沒教他撒謊?”顧老太太冷哼了一聲,“昨日用晚膳的時候,大爺身子不适,先回大太太院子裏去了,你呢,連我這個老母親都忘了,一下朝便直奔惠姨娘的文軒閣裏,當真有了女人以後就忘了娘了是嗎?”

顧德珉被說得臉色煞白。一邊的大爺顧德彬還想為他的弟弟辯解幾句,肖氏一個眼神落到顧德彬的身上,他縮了縮,又退了回去。

顧老太太的威嚴叫衆人看了,不禁有些害怕,唯獨顧雲瑤一雙澄淨明澈的眼眸亮晶晶地望向她那邊。

有些惹人憐愛,又有些天真懵懂的模樣,可能尚不知曉當今現世的殘酷,顧老太太看到以後心裏面如同鈍刀子一通亂割,疼得很。

自從顧雲瑤大病以後,老太太對她十分愧疚,總想着對她再好一些來彌補過錯。

所謂過錯,其中最大的一點就是,她沒能好好地教育好這個兒子。

顧老太太想定之後,聲色又嚴厲了許多:“昨日我叫你來安喜堂,你是如何說的?文哥兒身子不适,你得先上惠姨娘那處瞧瞧。文哥兒也是我的孫兒,當真生了病,我如何能坐視不理?叫趙媽媽去瞧了瞧,你與惠姨娘,還有芝姐兒、文哥兒,都好生生地圍坐着吃團圓飯呢。趙媽媽親眼瞧來與我說了這些,我本還不信,你是我嫡出的孩子,骨肉親情,怎可能真的騙我?可是今日呢,就在方才……”

顧老太太神色一凜,目光落向正在她跟前還跪在地的文哥兒身上:“我親自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問了文哥兒昨日的事情,文哥兒的回答,不單單是我一人聽到。說什麽身子不适,是打發我這渾眼老太太呢,還是自以為扯了謊,當別人都是傻子,瞧不出來呢?”

顧德珉已經吓得半句話答不上來了。

不止如此,顧老太太還沒說完:“文哥兒小小年紀,正是開蒙初期,你身為他的父親,好的不教,竟然教他扯謊裝樣,此乃一大過。”

顧德珉頭上冒汗,大冬天的,瞧他模樣還以為待在熱炕上。

顧老太太繼續說:“明知道文哥兒無恙,為求脫身,棄瑤姐兒于死生之間不顧,此乃第二過。”

聽到這裏,顧雲瑤不禁要開始佩服起老太太了,條理清晰,還有威懾力,昨天的寬容原來只是為了今天做鋪墊。

很快第三過也被顧老太太說了出來:“瑤姐兒是你嫡出的女兒,是我們顧府的嫡長孫女,你身為她的父親,全沒有一個做父親的樣子,若是叫外人瞧見了,定認為我們顧府門風敗壞,沒有章法,此乃第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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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瑤知道老太太厲害,不知道老太太如此厲害,接下來還有第四過第五過第六過……

顧老太太發威,把顧德珉做的嫡庶不分的混賬事與仕途命系聯系在一起,侃侃而談了半天,直叫人心服口服。

聽了半天,顧德珉早已領教了老太太的厲害,不敢出言頂撞半句。

而文哥兒也因為老太太有些兇悍的模樣,吓得哇哇哭了起來。

顧鈞書和顧鈞祁哥兩兒大概是許久沒見到熱鬧的場面了,也都靜悄悄看老太太如何整治家風。

說到最後,顧老太太一聲令下:“家法伺候!”

那文哥兒不懂什麽家法伺候,只知道要被罰了,聲音哭得更為響亮。

顧德珉噗通一聲跪到地上,求老太太手下留情:“文哥兒才只是一個孩子,母親作甚要這樣狠心地罰他?”

說老太太狠心?

顧雲瑤看了正跪着的顧德珉一眼。

從她的這個角度瞧去,顧德珉正仰面望向老太太,歷經十來年官場沉浮,眼角已可見明顯滄桑。

他是曾經名動京城的才子,也是美男子,風流快活讓不少女人陷入泥潭深淵,如今會為了一個孩子跪地求饒,讓人萬萬想不到,而他以往挺得筆直的腰杆,也不那麽硬了。

顧德珉也會為了親生孩子下跪,不過不是她。

顧雲瑤莫名地有點不忍再看,心裏的一些委屈如同潮水一般奔襲而來。壓制不了的時候,眼角隐約有點濕了。

前世老太太有沒有為她說話,有沒有今天的一番動作,她的印象不深了,只是今天重新體會一遍,當真百般不是滋味。

對面的大房雙生子的哥哥顧鈞書,趁大人們不注意,正沖她擠眉弄眼。

顧雲瑤本不想回應,無奈還是被用力過猛的他逗得牽出一個生澀的笑容來。

連一個小孩子都看出她心裏難過,她的爹還不如顧鈞書。

顧老太太主意已定,不一會兒有下人拿來了所謂的家法,放在托盤裏的戒尺,單看着就感覺忒疼了。竹子制的戒尺,一般柔韌不易折斷,最适合用來教訓那些不聽話的人。

顧老太太厲色地瞧了顧德珉一眼:“你再替文哥兒求情,連你一塊兒罰了!”

顧德珉沒停下求情:“母親,母親,文哥兒真的年齡尚小,若是罰了,他怎承受得起?”

顧老太太輕蔑地笑了:“你倒也知道文哥兒年齡尚小。”

顧德珉一愣。

老太太說道:“我且問你,瑤姐兒比文哥兒大上幾歲?”

顧德珉回答不上來。

不是當真回答不了,而是答案确實叫他沒有顏面再說。

顧老太太見他答不上來,冷笑一下:“你說不上來,我替你回答,瑤姐兒才六歲,辭完年才七歲,只不過比文哥兒大兩歲,你卻處處袒護文哥兒。”

顧德珉居然還想力争一下:“瑤兒是嫡女,要規矩一些,雖比文哥兒只大兩歲,仍是他的姐姐,自古以來尊老愛幼,姐姐讓弟弟,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顧雲瑤心寒了大半,知道顧德珉渣,沒想過能渣到這個境界。

連肖氏也覺得府內的二爺有些太不講道理。居然當着若幹人以及親閨女的面說這種話。

顧老太太也是聽得乏了,怒不可遏:“你現在倒知道要和我争一争,好,既如此,芝姐兒還是瑤姐兒的姐姐,怎的不知道偏讓?”

突然被點名的顧雲芝,有些緊張,也有些無辜地看向老太太。

顧德珉接不上話。

顧老太太繼續道:“倘若文哥兒真的病了,與瑤姐兒一塊,到底誰病得更重,你當真分不出來?”

顧雲瑤那時候是真的性命攸關,死裏逃生。事态輕重緩急,才是顧老太太今次想告訴顧德珉的話。

顧老太太道:“況且文哥兒還沒有生病,你如今從官場上學得多了,知道要圓滑處世,方能明哲保身。但是在顧府內,可不是官場上!我是你的母親,你卻設計騙我,瑤姐兒是你的女兒,你卻不顧她的生死,你扪心自問,還有良心嗎!如今是老天庇佑,瑤姐兒能起死回生,倘若不能呢,你如何有顏面去見列祖列宗,更如何有顏面,去見藺氏!”

後三句說得極狠,聲音铿锵有力,當真把顧德珉攝住了。

顧老太太也不叫人取了那戒尺,而是親自從托盤裏拿到手中,在掌心裏面拍了拍,打在掌心的聲音既響亮又清脆。

文哥兒已經哭得喘不上氣來了,身子一抽一抽的。

而顧雲芝一臉呆滞的,也不敢撲上前去說些什麽話。

何曾見過如此兇神模樣的顧老太太,顧雲瑤看了她一眼,怕是顧雲芝早就被吓到了。

看到這裏,大爺顧德彬有些于心不忍了,管不得太太肖氏如何說,他要為二弟和侄兒求上兩句。

“母親,我看今日之事就算了,您且看在二爺認錯的态度上,免了他和文哥兒的懲罰吧。”

哪想到顧老太太正眼不瞧他一下,只說道:“今日我意已決,必然是要正正家風的,你若再說下去,連你也一塊罰了。正好你與你二弟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也逃不了幹系。”

肖氏趕緊拉拉他,顧德彬見勸解不了,也就悻悻地退回到一邊。

剩下顧德珉和顧鈞文父子兩個跪在地上,一高一矮的身影看上去落寞了許多。

如此還不夠,顧雲芝忽然聽到顧老太太指名她,吓得臉色當即白了。

顧老太太又叫了她一聲,顧雲芝才凄凄地走到她弟弟的身邊也跪下。

“剛剛我說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顧老太太的眼眸定在了她的身上,小姑娘只瞧了一眼,吓得已經不敢擡起臉來了。

老太太年老但不容商量的聲音在她上方響起:“芝姐兒,你可知道,祖母叫你出列是為了什麽?”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随着老太太落向顧雲芝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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