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天,這封已經署上名字的信鄭重交到了桃枝的手裏,桃枝只覺得掌心裏燙呼呼的,有些小緊張:“姐兒,您要瞞着老太太把這封信寄了?”

她看不懂上面的名字,只覺得漂亮,也不知道找何人來寫的,姐兒把這封信弄得神神秘秘,最後交到了她的手上,可見有多器重她。

顧雲瑤伸出手指,置在唇邊,有仆從在外間灑掃,她“噓”了兩聲:“桃枝,這可是我們兩個人的小秘密,你可千萬不能叫其他人曉得了。”

桃枝讷讷地點頭,接過信封前她還有些猶豫,要不要瞞着老太太去寄信。從九歲大的時候,她就配到了顧雲瑤的身邊,一直看着姐兒長大,以往姐兒只是一個愛哭鼻子的小姑娘,誰見了都很憐惜她,如今居然開始有了大家小姐的樣子,前兩日在百味樓裏桃枝被吓得不輕,也是顧雲瑤臨時出了主意,在字帖裏特特把一個“木”字挑出來寫給她瞧。

“木”這個字比較好寫,橫豎撇捺一會兒功夫就寫好了,也不用寫得多好看。然後顧雲瑤把寫了兩個“木”字的宣紙交到她手裏,告訴她,這個字念“林”。

桃枝還記得當時顧雲瑤如何和她說的:“桃枝,你的名字裏有兩個‘木’字,我現在還不會寫你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你名字的意義,所謂雙木成林,郁郁蔥蔥,桃花芳菲,錦繡成園……”

桃枝都不知道自己被賜的名字裏還有這麽多的含義,心裏有點感激。也不猶豫了,無論如何都想替姐兒辦全了事情。将信封收好以後,看到雲瑤正在首飾盒裏翻找什麽,又奇怪道:“姐兒還有什麽交代嗎?”

留在她房裏的丫頭,基本都比較機靈。

顧雲瑤先從裏面翻出一個長命鎖,顧老太太說過,這是她剛出生時候,舅舅那裏找人給打的。金子制,分量很足,掂在手心裏有些沉甸甸的。從一份禮物裏,能感受到當年她也受過舅舅的寵愛。只是後來她的父親确實對不起她的母親。暗暗嘆了一口氣,顧雲瑤小心翼翼地将長命鎖塞了回去。這個不能典當出去。接着又找到什麽玉镯頭,玉耳墜,若幹首飾,看上去價值不菲。桃枝在旁邊看了,解說道:“這樣,這樣,還有這樣,都是太太生前留給姐兒的。姐兒如今還小,等再大些的時候,便能派上用場了。”

顧雲瑤若有所思着,既然是母親的遺物,那就更不能随便典當,落入別人的手裏了。

哪怕是一些別有心思的白眼狼,也別想再使辦法把她母親的東西得到手。

前世的時候,她已經把母親留下的陪嫁品了解透了。大抵有多少嫁妝,有什麽樣的嫁妝,顧老太太都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她。那是藺氏帶來的財物,不是顧府內本有的家産,顧老太太是個明事理的人,哪怕後來顧府上下被皇帝驅出京城,顧老太太從沒想過,動用藺氏留下的財物。

想當年,侯爺嫁女,那可是在京城中大大風光了一回。主要受益人還是她的父親。被貶為地方官時,二房這邊的幾位姨娘自然也要被帶走。惠姨娘從前是個官家小姐,日子過得也很滋潤,後來家道中落了,惠姨娘的父親被削官為民,永遠不能進京,惠姨娘這才過上了清貧的日子。但是她的父親接手了,将惠姨娘從清貧的苦日子裏解脫出來,惠姨娘以前是正經教化過的官家小姐,不僅會行文賦詩,還會扮柔弱,更因體會過日子的艱辛,在顧德珉的眼裏,她是一個體貼人,又十分賢惠的女人。

一來二去,顧德珉反而對她産生了愧疚,當初惠姨娘的父親是提點過顧德珉的“恩師”,在惠姨娘父親落魄之際,他只能遠遠看着,而不敢輕易出手,也成為了他對不起惠姨娘的心病。

惠姨娘越是體貼顧德珉,越是懂得什麽時候要進退有度,顧德珉越是心生愧疚。

才導致後來顧德珉被貶為地方官,一時間家裏過上了清貧的日子,他便以不能叫一家人過得太艱難,文哥兒也要讀書之類為由,惦記上她母親留下的若幹嫁妝,填充惠姨娘那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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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留下的嫁妝,只有這麽一點麽?”顧雲瑤擡起臉問。

解答的人不是桃枝,而是聽到她們說話,正走進來的薛媽媽:“姐兒是不知道,太太當年可是名動京城的貴女,不說老爺,多少王孫貴族的公子,都對太太傾慕有加。”

和她想的如出一轍……忠順侯府去世的老侯爺,也就是她的外祖父,雖然有兩個女兒,一個是她的母親,還有一個就是後來嫁給譽王的她的姨母,兩個女兒當中,外祖父不單偏寵其中的誰,對她們一般好,她母親嫁進顧府的時候,聽薛媽媽提過,她的外祖母還将自己的嫁妝,嵌寶石金頭面一套送給了她母親。無論是頂簪、挑心、分心、掩鬓、釵簪還有耳墜,做工都是頂好的,拿出來一瞧,流光金燦,說誇張一些,能亮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上面還嵌了若幹紅寶石、藍寶石、貓眼石、綠松石之類……

只單單這一樣,就是當年的顧府不曾見識過的,還有剩下的一些都沒有算進其內,可見當年她母親的嫁妝有多麽豐厚。

薛媽媽跟着老太太,在顧府裏伺候了多年,算是半個顧府人了,她卻一直瞧不慣惠姨娘的做派,還有二爺的所作所為,當年間接地害死了雲瑤母親藺氏的人,就是二爺。

薛媽媽心裏微微一動,不禁說多了一些:“只是二太太最後選了二爺,若不然,二太太原定是要許給另外一位王爺的。”

咦?顧雲瑤愣了一下,以前她知道母親毀了一門內定的親事,卻不知道對方還是一個王爺?怎麽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想讓薛媽媽多說一些,薛媽媽卻不多講了。她翻找首飾盒的原因,以及寫信的事,沒有被薛媽媽發現。

傍晚時分,桃枝借着出府采買一些東西的由頭,把信寄了出去。

過來告訴顧雲瑤,顧雲瑤還再三詢問,要寄的地方沒有錯吧。

桃枝點點頭,告訴她:“姐兒不要擔心,您交代的事情,我怎敢不辦妥呢。是寄到關口的忠順侯爺那裏去,我可交代了那人三次,絕不會弄錯的。”

顧雲瑤才總算松了一口氣,本想着,光寄一封信過去怕是不夠表明心意,要不要再用銀錢打點些什麽禮物也一并捎過去?

可是翻找了自己的小金庫半天,也沒見到什麽能典當的玩意兒,但凡價值高的物件,又不能往外送出去。還有往年收取的紅包,家中長輩們贈的金锞子,包括母親留下的大部分嫁妝,都被老太太收在庫房裏暫且交由她保管。

給祖母保管,讓顧雲瑤安心許多,比由現在的她保管強太多。但是日後那種拿她母親的嫁妝來填惠姨娘那邊空洞的行為,父親那邊,還有惠姨娘那邊,就不要肖想了。

顧雲瑤又有了新的打算,她要努力變成一個“守財奴”。把東西一一放回了首飾盒裏,大致清點過一下目前手上擁有的物件,還是忍不住心內嘆息了一聲,原來自己這麽的窮啊。

這樣也好,如今的她是一個小孩子,應該童真淳樸一些,好端端的,倒學會要往外送禮了,也太市儈了一些。不如簡簡單單只寄一封飽含相思的信吧。

薛媽媽是來帶她去老太太那裏用膳的,顧雲瑤只求信能快快寄出去。寄到那個将來是朝中重臣之一的人身邊。

沒想到,一封信寄出去許多天,沒有音訊。

一連過了十來日,顧雲瑤每天不是描摹字帖,端着小杌子坐在桃枝身邊看她編絡子,陪祖母、大伯母她們唠唠嗑,就是在稍縱即逝的日子裏百無聊賴地等着回信。

一天天等的,眼看隆寶八年的臘月終于結束,已經到了隆寶九年的元月第一天,從天空深處有綿綿絮絮飄舞——元旦當日,又降下了一場新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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