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除祟
第025章 除祟
夜裏, 屋中一燈如豆,崔妩盯着出神。
她洗了半個時辰的澡,泡在水裏, 指尖蒼白發皺,虛僞的眼淚已經擦幹了,崔珌離開時的話,讓她安心了些。
崔珌往後要做官,有自己的忌憚, 就算要使壞,也只敢偷偷動手腳, 尚能控制。
她說把崔珌當親人, 也不是假話,這麽多年的關愛陪伴,崔妩感念在心,但從他犯了神經病,一切都變了。
至于徐度香……
他的所作所為稱得上該死!
崔妩給過他機會,既然他不珍惜, 也不必留這個不受控制的隐患。
“讓周卯去瞧瞧,徐度香到底下山了沒有。”
“要是他還沒下山,離開季梁城……”她閉上眼睛,“把他處置了。”
“是。”
已是深夜, 窗戶輕響, 翻進來一個人,黑發披散遮住了臉, 白紛紛的寬大衣服, 任誰看了都得吓一跳。
楓紅吓得差點摔了水盆子。
“別喊別喊,是我啊。”來人撩開頭發, 不是妙青是誰。
楓紅稍稍一想就清楚了:“娘子又交代你去作怪了?”
妙青“嘿嘿”一笑,颠颠去跟崔妩禀報:“香爐裏的香已經換了,大人吸多了沒什麽事,只是小孩吸了,會體熱多眠,白天沒什麽精神。”
楓紅擔憂:“藥不會有問題吧?”
妙青拍拍胸脯:“是娘子從前裝病配的藥,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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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早點去睡吧。”崔妩說罷,撐頭看向窗戶。
楓紅已将紗窗重新放下,外頭茅廁的已經用結實的木板擋住,氣味消減了不少,茅廁影子黑黢黢的,像只趴着的大黑狗。
周卯出去一趟,到了第二日才回來。
“徐度香已獨自下了山去,小的跟着一路,看到他在城外碼頭登上一葉小舟,南下了。”
走了?
走了就好。
“娘子,可要追下去收拾掉?”
“不必了……”
崔妩吐出一口氣,希望自己來日不會為這次心軟後悔。
—
第三日請安的時候,高氏沒有來,聽說謝筱病了,還一個勁兒地說胡話。
雲氏心疼孫子,讓人攙扶着過去探望,崔妩自然得跟着。
謝筱躺在床上,前日在床上亂蹦的混世魔王,現在眼皮子撐不起來,看上去虛弱極了。
他小臉通紅,渾身的衣裳都被汗浸透,高氏弄不清他是什麽的毛病,屋子裏也不敢用冰,只能擰帕子擦汗,就這麽熬着。
沒有了第一天來時的精氣神,他要哭不哭,聲音細弱地說:“婆婆,白衣服……鬼啊,在外邊飄來飄去……”
一句話讓雲氏面色驟變。
高氏擦着眼淚,“他還總說屋角有人……”
“這是佛門淨地,哪裏有什麽邪祟!”雲氏面色極差,又去哄孫兒,“筱兒告訴婆婆,是什麽樣的東西,它是不是吓唬你了?”
這句問得太長,謝筱腦子昏沉答不上來,又是哇哇大哭。
庵裏的庵主被請過來,聽說小公子沖撞了不幹淨的東西,口中念一聲佛號,還算鎮定:“或許小公子睡得昏昏沉沉,看花了眼也說不定。”
雲氏也不肯相信孫兒會撞鬼:“神鬼之說太過缥缈,先請郎中看過,正經用藥吧。”
高氏一早就請了郎中,只是水月庵在山上,過來不易,到了午飯時辰才到。
剛爬完山的郎中汗都不及擦,就給謝筱把脈,又是一頓望聞問切,說道:“似乎不是風寒熱病,查不出什麽異樣,有些像……失魂之症。”
高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謝筱被吵醒,眼皮沉甸甸的,視野也模糊,看到窗簾被風吹起,跟着哇哇大哭:“鬼啊,鬼啊……阿娘,鬼來了。”
一屋子人手忙腳亂,到處看也看不出什麽來。
“我苦命的孩子……”高氏抱着兒子,哭得停不下來。
郎中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更不敢亂開藥,屋子裏除了哭泣的高氏,人人都默不作聲。
一個小尼姑從側後邊站了出來,遲疑道:“說起來,昨日貧尼瞧見小公子跑着到處玩,還看到他進了西南角老槐樹蔭底下那間屋子去,會不會……惹了什麽東西?”
說到這個,庵主臉上劃過一絲異樣。
雲氏問:“那屋子有什麽不對?”
小尼姑說道:“聽說那間屋子是那位出家的亡國公主上吊的地方,怨氣很大,在屋子住過的人,總……免不了要生病,私底下大家夥兒都說是公主幽魂作祟,小公子怕也是……”
高氏咬牙恨聲道:“既然是晦氣之地,怎麽也不上一把鎖。”
庵主叫苦不疊:“小謝夫人,這是座幾百年的庵堂,幾朝風雨變幻,哪處地界沒死過人啊,那間屋子也就是供上山送菜的貧戶歇腳用的,本就勞累,屋子又年久失修,窗戶漏風,才會生病而已。”
“我兒子可沒在裏邊睡,這大夏天的,你的意思是說我兒子晦氣?”
“這、當然不是……可那屋子确實比別處陰冷些。”
一直沒說話的崔妩開口:“妾記得高家在前朝曾有皇室公主下嫁,帶有前朝皇室血脈,莫不是那亡國公主見筱哥兒親切,如遇後人,才會纏着他?”
高氏面目猙獰:“你又胡說什麽!”
不過祖上娶過公主這事高氏倒是知道,只是高家綿延百年,關系盤根錯節,她又頭腦簡單,哪裏算得清兒子和那公主是什麽關系。
庵主反而點頭:“應是如此,應是如此!”
崔雁道:“要不請個法師來去去晦氣?”
庵主道:“崇德寺離這兒近,裏面有位見悟法師,是專為人做法事的。”
如今也沒什麽別的辦法,雲氏道:“那就快去請吧。”
去的人腳程快,沒一個時辰就背來了見悟法師。
老和尚瘦高瘦高的,一身大紅袈裟洗得發白,眼皮耷拉,瞳仁的裏不見什麽神采。
他被人放下來,在屋子裏兜了一圈,搖搖頭:“這間屋子不幹淨了,鬼魂已經跟着人進了屋來。”
高氏指甲都要掐斷了:“那我們立刻搬出去。”
見悟法師搖頭:“不可,怨魂知道這屋子沒了活人氣兒,肯定又要追着小公子去的。”
“那要怎麽辦?”
老和尚讓人去找紅線,浸了香灰,伸出黑糙的手,衆人這才看見,他的右手缺了兩根手指。
老和尚面不改色,把紅繩系在了門框、窗戶上,“這樣,就算令公子出去了,怨魂也難離開這間屋子。”
“好好好,那咱們快走吧。”
“還不行,請将小公子的八字寫來。”
缺指的老和尚拿着八字說道:“要找個八字相近的守在這兒,才好哄住那怨鬼不會發狂,往別處去,最好是成年男子,鬼魂不好近身。”
庵主為難:“可水月庵沒有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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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謝家的護衛都是守在水月庵外邊的。
法師沉吟片刻:“女子也可,只是弱些,要再外邊灑一圈百年香鼎底的香灰才夠,庵中可有葵醜年臘月十七寅時出生的?”
這日子有零有整的,哪裏會有這麽湊巧的人呢。
雲氏着人問了一圈,竟然一個八字合的都沒有。
老和尚嘆了一口氣:“只要最近的便好。”
崔妩不着痕跡後退了半步。
崔雁眼珠子一轉,說道:“那不就是妩兒妹妹了嗎?”
屋子裏所有人的視線都彙聚了過來,崔妩避開眼睛,默不作聲。
高氏将她扯了出來:“這屋子本就是你住的,我兒子替你受了”
崔妩道:“二嫂,這屋子本來是幹淨的。”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你……你怎麽可以這麽冷血!”
雲氏發話:“三息婦,你就說願不願意。”
“我……不願,”她害怕地看了屋子一眼,“息婦不願和鬼待着一間屋子裏。”
“施主安心,睡時将此平安符帶上,怨鬼不敢近身,更不會折損壽數,待大暑之日開壇,就能徹底驅散怨鬼。”老和尚老神在在道。
高氏道:“就是,你看我都沒事,你怕什麽!”
“可是……”
“好了,”雲氏不想聽她們争吵,“三息婦,大師也說了,不會有什麽事,”
在她心裏,孫子的命比一個從來看不上的息婦要重要,崔妩絕不能推脫。
崔妩将雲氏的心思看得明白,心中冷笑,不過舅姑都發話了,她還能如何,便裝作不情不願地應下:“息婦知道了。”
“這樣我兒子就有救了?”高氏問。
法師還是搖頭:“怨鬼糾纏不了他了,但已經沾了晦氣,輕易是去不掉的。”
“那要怎麽辦,你快說呀!”
筱兒可是她的心肝肉,遲遲沒有救他的法子,令高氏焦心不已。
老和尚念了一聲佛號,掏出一本皺巴巴的經書,“要他自己在佛前誠心禱念經文,方能祛除邪晦。”
“筱兒才兩歲,不會念字啊!”
“有人替他念也行,但他要在一旁聽着,才能得佛光庇佑。”
“我抱着他,我抱着他念!”高氏怎麽敢假手于人,只要能治好兒子,就是讓她抱着孩子念一整夜,她也願意。
雲氏道:“有得治就好,到隔壁置備個小佛堂,讓丫鬟們都小心伺候,別孩子沒好,你自己先累倒下了。”
“嗯。”高氏含淚點頭。
“送法師出去吧。”
山門外,老和尚拒絕了下人相送,自個兒背着手,兩顆骰子在掌心轉啊轉。
他沒往崇德寺走,而是沿着下山的路,一路進了季梁城,身上袈裟早就剝了,藏在城外草叢裏。
日頭落了又起,一個晝夜了,才從定力院搖搖晃晃走出來,剛收的銀子又揮霍一空。
老和尚連板車都坐不起,只能緊了緊草鞋,走上官道,從草堆裏掏出自己的袈裟套上,趕着霞光回崇德寺去了。
剛從官道轉到山道,就聽得一聲駿馬嘶鳴。
和尚心道“好馬”,回頭一看,來的是位駿馬輕衫的少年官人。
落霞之中來人樣貌漸顯,恰似玉山照人、俊美奪目,腰上挂着金魚袋,身份必非尋常。
老和尚念了一聲佛號,二人互道了姓名,老和尚才知這是謝家那位聲名遠播的“謝三郎”來了。
他翌日休沐,出了衙門也不回家,騎馬徑直出了城門。
山路不好行馬,謝宥下了馬與老和尚同行,二人一路閑聊,老和尚自然要将水月庵裏發生的事同他說起。
聽說娘子住在那間有鬼的屋子裏,謝宥皺起了眉。
什麽亂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