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熟人

第035章 熟人

度支司衙門外。

“奴婢是司使家的下人, 有急事……見司使,勞駕通傳一聲。”楓紅趕到度支司衙門時,累得一句話只說得出氣音。

一見到謝宥, 她用只有兩個人聽到:“娘子出事了。”

謝宥收起文書,擡步朝明堂外走:“怎麽回事?”

楓紅趕緊跟上他的腳步,用最快的速度将前因後果道來。

謝宥面色肉眼可見地凝重起來。

楓紅只想要個對策:“郎君,現在該怎麽辦?”

“你回府去,和母親說我和阿妩今日要去一葉寺求……生子藥, 趕不及回府了,就在城外住下。”

他說完自己都覺得荒唐, 偏偏雲氏會信。

楓紅立刻會意郎君這是在給娘子不歸家打掩護, 忙點頭應是,又說:“六大王的護衛已經追過去,待會兒宮裏怕是也會派人追查。”

“我去與他們會合。”謝宥騎一匹快馬出了城門。

城門之外,官道塵土飛揚,一色穿着禁軍甲胄的皇城司司兵如同壓境的黑雲,司兵不說辦何差事, 只在季梁城西面展開了的搜尋,寒劍肅甲,官員百姓見到無不退避三舍。

謝宥紫袍白馬,與黑色甲胄的皇城司兵相遇。

他拱手道:“展副使。”

展洪對這位官家面前的新貴态度不錯, 知道他家的娘子也牽涉其中, 回了禮道:“謝司使,這事官家已經知道了, 找到六大王和貴夫人便派人知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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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宥搖頭:“六大王和內子安危一日不明, 舒原寝食難安,請讓我同行。”

展洪點頭:“官家有吩咐, 您自然可以随行。”

“刺殺六大王的人可追到了?”

“殺了幾個,還有些逃了,沒有留下活口。”

謝宥聞言,沿着官道繼續找,先去找的周卯來報:“西面官道五十裏外,車轍印戛然而止。”

謝宥立刻策馬前去。

官道旁被馬車壓塌的草叢格外顯眼,謝宥仔細查看馬蹄印和車轍痕,斷定二人在此馬車傾翻……摔得定然不輕,怕是有傷,憑二人之力不可能把馬車挪回來。

二人所處形勢又兇險了幾分。

“搜查官道周圍的村落,看可有人目睹。”

很快,司兵帶過來一個老漢,他申時初曾趕牛經過此地,見到一駕奇怪的馬車。

老漢道:“好像是衙差抓人!一個女子跳了馬車,她還說是裏面的人丢她出來的,在那兒求饒。”

兩個人……

謝宥又問:“那女子是何模樣?”

“穿白衣服,想是家裏死了人,又被衙差抓住……她說自己什麽是三十,四十夫人,還有大相公家裏的話……”

謝宥立刻意識到這是阿妩故意留給自己的訊息,那些人僞裝身份被阿妩識破了,他們逃不走,因而留下口信。

歹人既然做了僞裝,那就不會立時要了他們性命。

衙差……

不該是衙差!季梁府的衙役不會出現在這裏,那就是……

“馬車往哪兒去了?”

“南邊。”

展洪道:“官道再往南五十裏,就沒有路了,也不見馬車的蹤影。”

線索難道又要斷掉了?

謝宥轉道去了萬年縣的縣衙,這裏的縣令之位暫缺,只待崔珌休養好補任,縣衙一應事情由縣丞代管。

謝宥拿出司使令牌,道:“清點庫房!”

很快庫房賬冊就掌在手中,謝宥一查,果然少了幾件衙差衣服,縣丞對衣服去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謝宥走了一圈,說道:“看櫃子上的灰塵,應是近日丢失的,門和鎖沒有蠻力破開過。”

縣丞被立即扣拿下來,審問起平日與何人接觸過。

展洪也立刻下命令:“立刻搜查季梁城方圓百裏!看到有穿衙差衣服的,撿到的,立即捉拿!”

馬車跑得越來越快,很快變得颠簸不堪,像是在山裏跑。

崔妩覺也睡不了,只能坐起來盡力穩住身子,讓自己別滾出去。

趙琰的傷腿使不上勁,他抱着床沿,斷腿跟面條一樣甩來甩去,碰一下,他痛呼一聲。

“你說他們會給本王請個郎中嗎?”趙琰還是放心不下自己的腿。

一個皇子若成了個瘸子,就再也沒有承繼大統的可能了。

崔妩實在聽不下去了,抓住他的腿往上一推一拉,趙琰慘叫一聲,伴随着清脆一聲響,腿已經複位了。

“你不是說不會治嗎?”趙琰氣憤,他痛了那麽久!

崔妩攤手:“我不會啊,但我見過郎中正骨,我看你腿上沒血,推測大概是骨折了,看你實在着急,反正這腿沒得壞了,就試着拽一下,怎麽樣,好了嗎?”

趙琰試着動了一動,腿好像真的歸位了,痛感減輕許多。

“你真的是胡亂拽的?”

崔妩更正:“我是憑着記憶拽的。”

兩個人沉默了一陣兒,崔妩又開口:“六大王,你們宮裏,對救腿功臣都是怎麽賞賜的?”

“……”

“我救的可不只是一條腿,還是六大王您将來登極禦宇的本錢啊!”

“不準胡說八道!”

趙琰雖年紀小,也知道涉及立儲之事,必須三緘其口,以免留下話柄。

崔妩撇嘴,在離他遠遠的角落坐着。

幾個“衙差”駕着馬車不知道往何處去,一直走到日頭落下,趙琰看着将臉藏在角落裏,一直不說話的崔妩,有點拿不準是不是自己語氣過分了,她在生氣。

一個自小衆星拱月的皇子這樣反思,說出去定然沒有人相信,但長久的沉默讓少年确實有點不知所措,他伸手:“诶——”你在生氣嗎?

崔妩靠着車壁迷迷糊糊的,就被車壁拍打聲震醒:“下車!”

趙琰趕緊把手縮了回去。

“到了?”崔妩半夢半醒,擦了擦口水。

原來只是睡着了……趙琰氣得砸了一拳木板。

崔妩掀開簾子,才看到一片斷壁殘垣,倒伏的石柱上長滿青苔,藤蔓糾結,頭頂綠蔭參天,只聞鳥聲,看不到飛鳥的痕跡。

這兒應該曾是深山中的一座廟宇。

“頭兒,他們要的人就在這兒了。”

“他不用下車了。”開口的是佛像石座下的一個人,嗓子跟被煙熏過一樣。

他挑得火堆荜撥作響,火星飛舞,在他臉上刺着字,兩只手背上紋的是斑斓猛虎,見者無不駭其面目兇殘,不敢招惹。

“是,小的再問他們一點話,”領頭的“衙差”朝那頭谄媚說完,掀開簾子,舉起一塊東西,兇神惡煞地問:“我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手裏是一塊撕碎的果脯。

原來崔妩剛剛根本不是在睡覺,而是在往木板縫隙裏塞東西,想要留下線索跟後面追蹤的人。

沒想到的還是被發現了,這些人經驗豐富啊。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趙琰看向崔妩,緊張得忘了吞口水。

“是他!是他!是他丢的!”崔妩的手指差點戳到趙琰的眼睛。

“我阻止過他!求求你們不要殺我!”崔妩雙手合十誠心請求,“我家裏有錢,金銀珠寶,地契銀票,你們跟我家要,我夫君都會給的,季梁河碼頭還有幾個鋪子日進鬥金……”

趙琰扯了她一把:“你在胡說什麽?”

崔妩道:“他們不敢殺你,但指不定要殺我呀,事不過二,我不能再惹惱他們了。”

“那是事不過三……”

“衙差”正想讓他們住嘴,火堆那坐着的頭領走了過來:“怎麽多出個女人的聲音?”

離了火堆,夜色昏暗,彼此都只能看出一個輪廓。

“她說自己是謝府的息婦,司使夫人,我們就一塊兒帶回來了。”

頭領不滿:“帶她回來做什麽,一早就該把這個女人扔了!對面只要一個。”

“要不,殺了?”手下說道。

“不行,皇帝老兒的已經派皇城司的人出城來找了,我們再多惹一個謝家幹嘛,扔半道上去,讓一個人悄悄盯着她回去。”

“是。”

黑暗中,轉危為安的崔妩心花怒放,朝趙琰擺了擺手,無聲道:“六大王,再見。”

然而來放她走的人剛靠近,趙琰忽然開口:“姐姐,你出去之後,帶着這個進宮門……”

聲音不高不低,正好讓外頭的人聽見。

靠近的腳步很快又跑遠了,顯然是去告密。

那頭領聽了,說道:“還是先帶着吧,等把那小子交給對面,再把這個什麽勞什子的司使夫人殺了。”

這死小孩!

崔妩無力說道:“出去之後,我本來就打算去通風報信,帶人回來救你的嘛……”

趙琰陰沉着臉:“我信不過你。”

“那你還能信誰?這都不知道在哪個山溝裏了,你的護衛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我們吧?”

“反正你走不了了。”

暗處,趙琰甚至抓住了她的衣擺。

毛病!崔妩翻了個白眼。

那邊已經在架火做飯了,順道跟頭領禀報起情況。

一個人說道:“現在外頭查得緊,跑到這麽遠才安全些,想在搜查之下把人交出去不容易啊。”

“畢竟劫的是個皇子,那邊早有前言,要是實在接不了頭,幹脆咱們殺了也行。”

“殺一個皇子,這可是大事!”

“怕什麽,誰知道會是咱們殺的,朝廷就算追查,也是查一開始追殺的殺手,那可跟咱們沒關系。”

“行了,這種事不是你們能讨論的,趕緊把這身皮燒了。”刺字頭領語氣裏都是不耐煩。

“是,老大看到這身衣服就煩,快脫了。”

幾個人脫了衙差的衣服丢到火裏。

一個平日就好色的手下找到了話口,說道:“我白日裏看到那位司使夫人,真是膚如凝脂啊,難得見到這麽嬌貴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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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也嘿嘿一笑:“我知道你什麽意思,我瞧着也真是……模樣銷魂得很。”

頭領不滿:“外面動靜鬧得都大了,本來就只是來做生意的,早幹完早回去,別節外生枝!”

開口那人有些可惜,不滿道:“啧啧,那位謝三郎真是豔福不淺啊……”

謝三郎……

頭領抽出一根火把,大步朝馬車走去。

車簾子又被掀開,火光照亮裏頭,崔妩立刻睜開眼,警覺起來。

火把照見一張美人面,刺字頭領看到,跟被雷劈了一樣。

“……”

“……”

崔妩本來怕了一下,結果看到對面臉上刺字的家夥,頭歪了一下,眉梢微擡。

後頭跟來的手下興奮道:“老大,怎麽樣,不錯吧!”

祝寅額頭冒汗了,開口道:“你——”

“六大王救我!”崔妩忽然驚叫一聲,打斷了祝寅要說出口的話。

她擠到趙琰邊上去,實則看向祝寅的眼睛含着殺氣。

“走,走開——”趙琰跟挨着什麽髒東西一樣,迅速要往後退。

但他只是不習慣崔妩突然挨近罷了,想到是自己連着兩次牽連她,才害她被這些人觊觎,又強忍着伸手把人護住,“你們別欺負一個女人!我……我是皇帝的兒子,你們有事沖本王來!”

趙琰自诩敢作敢當,怎麽也要幫崔妩把事情扛下來。

崔妩小小驚訝了一下,這小鬼竟然還算有點擔當。

祝寅握拳輕咳了一聲:“咳!柴雞一樣的女人,好看個屁好看!”

說完把簾子一甩,将好色手下的腦袋一推,坐回火堆去了。

“老大,您要是不喜歡哎喲——”小弟話沒說完,就被一火棍打在身上,只顧着哀嚎,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惹了祝寅。

“正事不做,再敢開口,撬了你們的牙!”

其他幾個見老大動氣,也不敢提動人質的事了。

等飯做好,祝寅下巴一點:“把湯端過去給他們。”

湯加了肉熬煮,滋味鮮美,手下們不敢多問,把湯端了過去。

趙琰早已饑腸辘辘,放在平日他當然看不出這粗食,但餓了一天又受了傷,他急需補充一下。

可端着肉湯,他又有些猶豫:“這湯裏會不會有……”

話還沒說完,崔妩已經咕嚕灌下了肚,見他看過來,問道:“六大王你不要嗎,那給我喝吧。”她伸手去接。

趙琰手一縮:“不,本王要……”

算了,自己人都在他們手上了,犯不着再下藥來害,他照着崔妩的樣子灌下了肚。

喝完竟覺得味道還不錯。

半個時辰之後,趙琰呼呼大睡。

崔妩蹑手蹑腳下了馬車,一腳踹在祝寅背上:“怎麽回事?”

其他兄弟大驚失色,只有祝寅求饒:“定姐兒,饒命啊,我真不知道是你,我本來想把你放走的啊。”

他雖知道崔妩嫁入謝家,但久不在京城,誰知道那謝三郎升官升這麽快,他還道司使夫人是什麽鬼東西呢,不愧是定姐兒看上的男人,就是有本事!

崔妩聽不到他心裏的馬屁,眼睛一橫:“還有這幾個……”

她要殺人的目光在幾人身上來回,剛剛還逼得她求饒,傳出去自己豈不是英名盡毀。

“他們幾個沒見過您,一時冒犯了,您多擔待。”

幾個手下蹲成一圈,被祝寅挨個抽打:“不要命了!不要命了!這位娘子你們都敢抓!下次再見到,給老子夾着尾巴走!”

幾個腦袋跟钹子一樣,被打得耳朵嗡嗡作響。

崔妩一個踹一腳,道:“夠了,說正事!”

“滾滾滾,趕緊滾!”祝寅把幾個人趕到一邊去,不讓他們聽見和崔妩的談話。

“怎麽回事,你們為什麽會出現在京畿附近,還要抓皇子?”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祝寅說道:“抓這個是順手而已,寨主要和京城裏的魏國公做生意,讓我帶人來接頭,打算開辟一條從蜀中直通西南和京城的商道,以後專門走這種貨——”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藥包,“聽說這個在京城價比黃金,京中人人追捧,我們寨裏的兄弟有用過,飄飄欲仙,精神大振,也覺得這是好東西!往後咱們負責開商道運過來,魏國公有門路賣出去,到時候有錢一起掙。”

崔妩打開一看,是一包白色的細末,她猜到了幾分。

她把藥包丢進火堆裏。

“诶!定姐兒,你這是做什麽?”祝寅急得要去救。

崔妩按住他的手:“回去告訴方鎮山,這生意不準做,是我說的。還有,寨裏也不準有一包藥粉出現,凡有還敢用的,直接打死,不準留情。”

她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謝宏的下場深深刻在崔妩心裏,這種邪物一旦蔓延開來,後果不堪設想。

“你聽着,這種東西絕不是沾染上,先朝有士大夫服食五石散,長久下來氣虛力乏,骨酥皮脆,天不假年,這東西比五石散更邪性,

初用精神振作,如達天境,長此以往,瘾重不能斷,晝思夜想,若是沒了,人就要變成發瘋的畜生,就是方鎮山在你面前,你也不會怕他,只想掐着他的脖子,要他把這藥給你。”

一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敢掐寨主的脖子,祝寅打了個寒噤,“定姐兒,真有這麽嚴重啊?”

“上一個用這個的斷藥之後已經瘋了,廉恥尊嚴皆不存在,跟個廢人差不多,你想要将來滿寨無一人可用,将生意做大,引得人人吸食,大靖遍地走地骷髅,就繼續做這個生意,

還有,跟你做這個生意的人絕不是為了賺一點銀子,你們雄踞蜀中,多年來都是皇帝的心腹大患,

這魏國公此時跟你們一起掙銀子,等你們瘾重,又利用這瘾讓整個寨子為他做事,将來用不上你們了,輕易就可瓦解,剿匪有功,去了皇帝一塊心病,一箭三雕,其心可誅。”

祝寅面色凝重起來:“魏國公只是一個搭橋板,背後的真神是誰,只有寨主知道。”

“不管是哪個皇子王公,他們的目的絕不只是掙錢,你早點讓方鎮山清醒過來,別想着占這一趟便宜。”

“是,定姐兒,我馬上回去告訴寨主,他一定聽你的。”祝寅恨不得立刻就出發。

崔妩問:“既是接頭,為什麽又抓皇子去了?”

“我的人扮作衙差與魏國公接頭,他背後的主子要殺了趙琰,結果追殺路上被趙琰的護衛攔住了,一時走不脫,追不上你們的馬車,正好我們兄弟接頭離開之後走的這個方向,臨時傳了消息讓我們幫忙,先把人找到抓起來,

他們穿着衙差的衣服接頭,正好假借查案子的名義你們抓了,帶到我面前來,準備等對面繞過搜查來提走。

要不是我聽到謝三郎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們抓的竟然是你,真是一群短命鬼!”

祝寅久不在京城,不知道謝宥升任度支司使,才沒有及時與崔妩相認。

崔妩冷笑了一聲:“怕是根本沒想着來提走,就想着趙琰死在你們手裏,到時候就與他們無關了。”

祝寅砸了一個碗:“媽的!這魏國公還真是老奸巨猾!”

崔妩不安地朝馬車看了一眼:“你小聲點!對了,你嗓子怎麽回事?”

這把沙啞的嗓子,害崔妩都沒聽出來是他。

祝寅擺了擺手:“來季梁水土不服,吃上火了。”

“……”

“對了,晉醜在哪兒,他得不得空?”崔妩的生意需要一個聰明人打理。

他搖頭道:“晉醜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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