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讀書
第039章 讀書
歲寒亭外。
夜幕下一隊整肅的儀仗靜候, 低調奢華的步辇周圍拱衛的皆是宮內精銳。
趙琰被護衛親随扶着,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琰兒,你有沒有事!有沒有事啊!”
步辇走出一個宮裝婦人, 扶着宮婢迎了上來,帷帽遮住了她的臉,卻擋不出語氣裏的焦急。
來者正是聖眷優渥的榮貴妃。
白色的垂紗遮住了貴妃的臉,她細聲詢問,言語中隐有泣聲。
“怎麽會傷成這樣?”
“娘娘, 琰兒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趙琰終于見到阿娘,連日的委屈爆發, 可面對一衆将士宮人, 又生生忍住了。
他在榮貴妃耳邊說了好一陣話,指向另一頭:“娘娘,就是她,要是沒有她,兒子就回不來了。”
這一路的驚心動魄,回想起來真是恍如隔世。
榮貴妃看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崔妩已經下了馬車,跟在謝宥身後。
在看清崔妩的臉時,榮貴妃身子明顯頓了頓。
“崔娘子,請過來。”榮貴妃朝她招手。
Advertisement
崔妩以為趙琰腿斷了, 貴妃還得關心好一陣, 沒想到這麽快就找自己。
榮貴妃這麽客氣,趙琰應該沒說她壞話吧。
謝宥先問了安, 隔着帷帽, 崔妩看不清貴妃的神色,只是跟着夫君給她行禮:“臣婦崔氏, 見過榮貴妃。”
這膝蓋屈下,久久沒有得到榮貴妃的回應。
“娘娘?”趙琰喊她。
“哦——起身吧,二娘子不用多禮,琰兒都說了,這兩日都是你在護着他,就連他的腿,也多虧了你,本宮要多謝你。”
崔妩這才知道,原來趙琰睡夢裏喊的不是皇後,而是貴妃。
貴妃也能被稱作娘娘,這定然只能是官家允許,由此可見,榮貴妃的尊榮已是位同皇後。
崔妩哪裏還敢有半分不敬,“六大王年少聰敏,這次死裏逃生,絕非臣婦一人之功。”
榮貴妃滿意地點了點頭,看向謝宥:“這兩日的事琰兒都和本宮說了,謝司使,你這娘子是位巾帼女傑,你娶得很好,往後更要好好待她才是。”
榮貴妃言下之意是希望謝宥不要介懷這兩日之事。
謝宥一揖:“多謝貴妃誇獎,阿妩在臣眼中從來都是最好的,臣視她如命,絕不肯薄待。”
榮貴妃總算知道官家為何看重此人。
年輕人說這話時,眼中一片坦蕩,如今外頭那些大好男兒,還沒什麽成就,先自覺高女子一等,更恥于說出對妻子的愛重。
此人卻不随波逐流,人雲亦雲,說起珍重妻子的話不見半分扭捏,可見他心性沉穩,不驕不躁,腦子更是一等一的清醒聰明,将來成就定然不低。
崔娘子嫁對人了。
“對了,崔娘子是哪裏人?”
榮貴妃突然發問,讓崔妩有些措手不及,她答道:“臣婦幼時住在杭州,幾年前搬回了季梁。”
“這樣啊……确實有幾分江南女子的靈秀溫婉,”榮貴妃談興淡了些,“改日得空再請崔娘子進宮閑敘,琰兒,咱們回宮去吧。”
“嗯。”
趙琰在貴妃面前乖巧得不像話。
領着兒子回去時,榮貴妃還不時回頭,往這邊看。
崔妩始終保持恭送的樣子。
等她上了步辇,帶着儀仗離開,崔妩才直起身,問身旁的謝宥:“你見過榮貴妃長什麽樣嗎?”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崔妩有點好奇。
謝宥搖頭:“內宮妃子,外男是不能見的,不過我隐約知道一個消息。”
“什麽?”
“榮貴妃的母家不顯,聽聞是官家的微服之時從民間帶回來的。”
那時官家還是一位王爺,未登上帝位,一登基就将榮氏封了貴妃,而皇後……早年自請去佛堂清修,鮮少露面,沒多久是過世了。
當時以謝溥為首的百官還在垂拱殿外谏诤不可廢後,還是皇後親自出面請罪,自陳不賢,才壓下事端。
“你還知道這種宮闱秘聞啊?”崔妩晃着他的手,她怎麽不知道自己的官人這麽愛聽口舌。
謝宥只是為了滿足一下娘子的好奇心而已,“罷了,榮貴妃盛寵近二十年,這些事已不重要,你聽過就忘了吧。”
“我又不傻,當然知道不能往外說,回去吧,對了,我不在這兩日,你同舅姑是怎麽說的?”
“我說陪你去了一葉寺求藥,之後偶遇貴妃,被留下同游了一日。”
“那就好。”崔妩就知道他是最靠譜不過。
“娘子!娘子!”終于趕來的妙青和楓紅遠遠就招手。
崔妩把手攏在嘴邊,應道:“我沒事!”
這一趟意外讓她們擔心壞了,一路上崔妩和兩人說了好一陣兒知心話,後來謝宥才娘子要休息為由,把她們趕了出去,崔妩又回到了他臂彎上。
一回到謝府,榮貴妃的賞賜就跟着到了。
對外的說法是榮貴妃在一葉寺偶遇了崔妩,與她相談甚為投契,才賞下東西,讓她以後常進宮陪伴。
雲氏本想問些什麽,但見榮貴妃給她背書,也不再多問,只讓她回藻園好好休息,在貴妃面前不可失禮,丢了謝家的臉。
崔妩和趙琰短暫被劫持之事并未外傳,她“偷”來的那枚令牌被送進了宮裏去。
榮貴妃的賞賜在趙琰的有心添補之下多到誇張,流水似的奇珍異寶送進了藻園裏,崔妩興高采烈地清點過了,才送進了庫房。
謝宥瞧着她高興的樣子,又想起找到她們時,兩個人緊緊牽在一起的手,還有那個傳信的女人說的話……
罷了,一個少年而已。
他能在貴妃面前說出對妻子的維護,卻無法同崔妩坦言自己居然在意那一點小事。
既然說不出口,就只能把那點醋味壓下去。
謝宥只是一直跟随在崔妩身後,也不說話,就是寸步不離,不想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崔妩也不時回頭看他一眼,還會突然跑過來突然親他一下。
謝宥坐在椅子上,能躲開,就是不躲,還蹙眉:“阿妩,這樣不——”
“不端莊不矜持,我知道啦。”
後半句她壓低在謝宥耳邊說:“那你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抱我上馬車,還在貴妃娘娘面前說視我如命,豈不是大大的不矜持?”
“我那是……一時情急,情不、不……”謝宥這下既不沉穩也不坦蕩,側過臉去,跟要挨欺負的小媳婦一樣。
“情不自禁?”崔妩捧住他的臉。
俯視之下,這家夥眉骨漂亮得像一筆水墨峰脊,垂眸時睫毛纖長濃密,不見往日淡漠之色,似在刻意勾人。
崔妩眯了眯眼睛,嗯,說勾人不算污蔑了他。
“嗯……”他還應了。
崔妩心花怒放,又獎勵似的親了他一口,“我就喜歡官人這種情不自禁。”
雖然謝宥不能收進庫房,但這也是她財寶的一部分,這個財寶最費心力,但也最得她喜愛。
整個藻園的下人都瞧出了這對夫妻之間化不開的親昵,不時咬耳朵,竊笑着往這邊瞧。
照着清點過庫房就落了鑰,崔妩照舊把鑰匙丢進自己放私賬的小隔間,就賴着不肯起來了。
謝宥把人拖到腿上,給她按着肩膀,崔妩舒服得直哼哼,翻了個身指了指自己的腰,那只修長有力的手果然又挪到她腰上揉按。
直到崔妩睡沉了,謝宥才把她擺正靠着自己肩上的,吹熄了燭火。
—
一清早雞還未打鳴,崔妩就睜開了眼。
她伸頭看謝宥還睡着,懷疑官人是太累才會睡過頭,忙推推他的肩膀:“官人,外頭要敲鼓了。”
他該去衙門了。
謝宥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今日不必去衙門,這兩日我都陪着你,繼續睡吧。”
在展洪和趙琰的禀報下,官家也體恤他對家中妻子的關心,準了謝宥兩日假,他什麽都不須做,只待在家中休息。
崔妩也不扒開他的手,高興地問:“真的?”
“真的。”
黑暗中她摸索到謝宥的脖子,把整個人都挂在他身上,心滿意足地蹭了蹭,夫妻倆繼續呼呼大睡。
把一切煩心事都抛開,崔妩昏天黑夜睡到的午飯之後,把謝宥的胳膊都枕麻了,可她夫君甘之如饴。
午後崔妩還是懶散,挪到了涼亭裏躺着。
半畝荷塘花信正好,水殿風來盡是菡萏清香,崔妩随手拿起冰鑒裏的香梨咬了一口。
!
又脆又甜!
崔妩眼睛發亮,果然心情好吃什麽都開心。
“好脆啊,阿宥你聽聽。”
崔妩湊近謝宥,嚼嚼嚼,耳朵裏都是“咔次咔次”的聲音。
謝宥認真地側耳聆聽,只是聽不太清楚,問道:“真的有這麽脆嗎?”
“這樣聽不清嗎?那這樣呢?”
崔妩攬過他,兩個人臉貼着臉,耳朵貼着耳朵,她又咬了一口。
這一次,謝宥果然聽到“咔茨咔茨”的脆響,能想象到梨子果肉被牙齒輕松幹脆咬碎的樣子。
“脆吧?”
謝宥笑着點了點頭,“脆,甜不甜?”
他竟也沒覺得崔妩這分享的法子奇奇怪怪的。
崔妩也點頭:“甜呀!”
“那你多吃點。”
“你也吃,讓我聽聽。”
很快,崔妩也聽到了從謝宥嘴裏傳出來的“咔次咔次”的聲音,笑得直不起腰。
他倆的腦袋還沒有分開,誰也沒覺得奇怪。
妙青和元瀚無語地看着跟有病一樣的兩個人,想讓郎君知道脆不脆,給他咬一口不就行了。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搖了搖頭。
—
但崔妩也不是完全沒有煩心事,不說外頭的鋪子,就說謝宥,一直在追問和趙琰被劫走那兩日的事。
他很聰明,想要騙他需要費極大的心力,非得編得滴水不漏不可。
正如此刻,兩個人在書房看書,他又問起:“你說自己是漆雲寨的人,那些殺手竟然就信了?”
“那是因為我偷聽到漆雲寨那夥人說話,才假冒了這個身份。”
“如此機密的事,他們怎麽不背着你?”
“機密的自然聽不到,但我摸到了令牌,又知道他們有交易,那飛仙散大伯就用過,用腦子想也不是好東西,就假裝寨主發現了他們有不軌的心思,質問之下他們果然心虛,還有什麽不信的?
而且這夥人也并未信我,所以才要抓我去見魏國公,我只能騙一個晚上,天一亮就會露餡。”
若是個孔武有力的漢子還好,但阿妩一個弱質女子,如何能讓他們相信,她是一個土匪?
謝宥還想再問,崔妩先惱了,将書往桌上一扔,“問問問,一直問不夠了,煩死了!你就是想我死在那夥人手上才好,對吧?”
謝宥只是想驅散心中疑雲,他一向是謹慎周密的性子,遇事必得弄個清楚,何況是同她有關的事,萬想不到會惹惱了她。
他忙去哄:“怎可随意提‘死’字,你莫生氣,我再不問了,實是這次九死一生,稍有差池我們就……
唉,我從前不曾知曉你聰慧至此,是以多有擔心,也想要多了解一些內情,好早日抓住魏國公的把柄,搗毀漆雲寨,往後再不讓這種事發生。”
可回應他的只有崔妩的背。
手才搭上她的肩膀,崔妩就扭身甩開,謝宥想跟她面對面都辦不到。
少年老成的度支司使當即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是好。
正巧妙青端茶進來,謝宥趕忙說:“娘子生氣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聽着是陳述,實則是謝宥的不知所措。
妙青愣了一下,知道三郎君在求救,但……這事不該問她啊。
她假作明白:“好,奴婢這就退下,絕不讓人進來。”
然後就關門出去了,留夫妻倆獨自在屋中。
沒人教他怎麽哄,謝宥沒處求救,只能用老一套:“阿妩,咱們去首飾行置辦點首飾好不好,還是說你想去豐樂樓?”
老套又生硬。
想這樣打發她?可惜崔妩剛收了一份大禮,對什麽吃的玩的都沒有興趣。
她仍舊不理會,甚至挪到了靠椅上,就想離他遠一點。
謝宥又追到椅邊,半跪着觀察她的神色,“要怎麽你才不生氣,告訴我好不好?”
她“哼”了一聲,連一個眼神都欠奉,端的是高傲冷豔。
謝宥又擠到躺椅上,崔妩還要走,被他強行抱住,“要不你就罵我一頓,要不咱們就算和好了。”
還想耍賴,哪有這麽簡單!
“官人從前不是說什麽……順其自然,不如等我自己氣散了就是,巴巴來賠禮做什麽?我是個小女子,鬧的是小脾氣,可擔不得官人屈尊來哄。”
可謝宥最不想受她冷臉,前兩次被她刻意冷落,總不是滋味,這才好了兩天,好日子不過,吵架做什麽?
他投降道:“好了,全是我的錯,難得休沐的日子,二娘子海涵,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跟我置氣了。”
崔妩被他摟着,對夫君放軟了求饒的聲音分外受用。
但她眼珠子一轉,壞主意就上來了:“那你給我念書聽,我就不氣了。”
這麽好哄,謝宥怎麽會不答應:“好,你想聽哪一本?”
崔妩站起身,謝宥本以為她會去書架上挑一本,誰知她卻走回了內寝,從自己藏東西的小角落翻出了一本,抱着興沖沖跑了回來,門也被她重新帶上了,甚至是窗戶。
謝宥頓感不妙,果然,看着封皮上《銷春愁》三個字,
“怎麽了,念啊。”她催促道,把書往他手上推了推。
幹燥修長的手,拿着卷邊泛黃的《銷春愁》,謝宥燕居時慣常穿一身道袍,仙風道骨,目下無塵,崔妩早看得心思活絡,念頭滾燙,想把他欺負一通。
他果然為難:“……阿妩,這屋子裏怎麽會有這種書?”
“成親時阿娘送的冊子裏混了這一本,其他的都是圖畫,就這本有趣兒,你給我念念呗。”
孟氏本想是給崔妩收拾些曉事的畫冊,結果把自己平日偷瞧的收拾進去了,又不好意思來問崔妩要回去,只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崔妩這才知道孟氏私底下還有這喜好。
“來,讀這一段。”
崔妩還特意翻到春娘以身相許的橋段。
見娘子不容置喙,謝宥只好拿起書,念道:“奴家幸得郎君相救,無以為報,只願以身相許,以蒲柳之姿伺候郎君……”
他讀得艱難,崔妩心思最壞,這麽一塵不染的人,她不止讓他念風月本,還要作弄他。
她輕呵着氣,問:“然後呢,她是怎麽舍身的?”
“今宵真似神仙一般快……二人誰不淋漓,只一徑裏研磨,鮮花绛镌,流水來過,李生閉着眼攀入生門,把得春娘如醉如癡,口中不住……”
謝宥再念不下去,眉頭緊皺:“以後再不能看這種書,誤人子弟!怎可這般誘騙婦人,這婦人何以輕易便依就了這男子?”
崔妩貼近他,很近很近,視線只盯着喉結,暗含意味,“風月話本裏有什麽道理可講,不過是尋個由頭,兩個人共一處尋樂罷了。”
他不解:“阿妩為何要看這些?”
崔妩臉色一變,将書撂到一邊去,不高興道:“官人自己不上心,從來只顧着自個高興,還問我為什麽不喜歡同你……行房,我也不懂,只能看些書,想弄明白書中女子為何人人着迷此道,好給咱們行事添些意趣,罷了,官人嫌惡,不念了。”
謝宥被她訓得耳熱,又把書拾了回來,“若是能教你開心,我自然是願意學的。”
說這話時,書頁都被他掐皺了。
“那便快念。”
“怎……怎的好燙?李生埋着再不肯出,筆管粗的麈柄在她津津徑道……竭力……春娘叫個不住……”
謝宥像開蒙小兒,從未讀一本書這般艱難過。
崔妩見他臉紅得着實可愛,在他耳側親了又親,額頭貼着他發燙的耳廓,呼吸拂出。
謝宥圈着她的那條手臂,越收越緊。
念完了,謝宥偏頭與她相抵,眼似火炭:“那阿妩……到底想我怎麽做?”
“我也不知道,咱們一起找一找,好不好?”
她眼中帶着學生求教般的清澈,“那李生是怎麽做的?”
謝宥跪着抱她,探首輕吻,未盡的吻還殘存一縷,他将臉埋在她頸間。
不一會兒,桃花似迎春來,在她玉霜似的脖頸、肩頭紛紛綻放。
“這樣,喜歡?”
崔妩抿着發幹的唇,點頭。
他又低頭,高挺的鼻尖撇去她的衣襟,銜取那墜團兒上嵌的紅纓,吃得咂嗞有聲。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唔哼——”崔妩下意識攏了腿,那潮了。
他眼睛幽暗又明亮,齒關輕扯:“這樣,也喜歡?”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嗯。”
霜色瑩圓的墜團兒被謝宥攏在一起,虎口端着底兒,張口,一齊掃過頂尖兒,崔妩倒吸涼氣,腿愈發并在一處,扭絞。
她開始想讓謝宥……對她再兇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