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05章 第 5 章

謝清辭需要時間去證明，但他走之前沒把芒果帶走。他只是擡手按住芒果頭頂翹起的碎發，修長的手指把枯燥的發絲挽到芒果耳後。

他和唐煜對視一眼，彼此默契地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芒果早就做好了“被抓去研究”的準備，現在卻感到一陣茫然。

她怯生生地擡起眼眸，又不知所措地低下頭，去盯着自己的腳尖。

來的匆忙，芒果也沒什麽私人物品。

一切的過往，都随着熊熊大火盡數湮滅。

腳上穿着的這雙鵝黃色的小拖鞋，還是唐煜特意買的。

芒果努力專注地去盯着拖鞋上的小鴨子，吐出紅色的舌頭做出滑稽的表情，看着就十分開心的樣子，腦子裏卻忍不住回想起了，狩獵隊裏的一位叔叔，給她帶的木雕小鴨子。

狩獵隊由未變異人類組成，主要任務是輪班清理基地周圍變異動植物，以及落單或少量的喪屍。

別說什麽危險大，應該讓變異者去，在末世，哪怕是小孩，都得爬起來去掙條命。

除了芒果。

基地裏都說，謝清辭和雲曼曼他們一個二個的都着了魔，就是要護着這個整天躺在病床上，又毫無血緣關系的小崽子。

就算幼崽珍貴，但是一個奄奄一息、看不到未來的幼崽，已經耗費了很多珍貴的資源，療養儀、營養液、緩釋藥劑……

基地最艱難的時候，無數次有人提議“放生”。

他們管這叫，資源合理運用。

末世裏資源收縮極其嚴重，學會舍棄和放棄，是每個人的必修課。

所以很多人都很看不起芒果。

但是有一天，難得見着太陽，雲曼曼卻兇巴巴地沖進房間，拳頭上都還帶着滴落的血，說要背芒果去外面透氣兒，卻是直接把芒果丢在了基地中心的展示臺上。

難得的太陽照耀在冰面上，折射着錯亂的末世世界。

芒果當時很迷茫，她的嗓子已經是一種嘶啞近乎無聲的狀态，輕輕地喊着“雲姐姐”。

雲曼曼就紅着眼睛站在旁邊，不顧謝清辭的冷斥，只要有人沉默地上來圍觀，雲曼曼就嘶啞着聲音說一句，“她還活着”。

末世艱難，想活着，又有什麽錯？

錯的從來都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是這個該死的世界！

芒果還讀不懂大人的心思，她甚至對基地的人讨厭她，不過有個模糊的概念。

但是奇怪的是，從那一天起，她的房間時不時會出現陌生的哥哥姐姐。

木雕小鴨子，就是其中一個狩獵隊的叔叔送的，說是本來要送給他女兒的禮物，卻送給了芒果。

芒果還沒讀懂大人們奇怪複雜的想法，卻先讀懂了小鴨子每一處鑿痕上，深深的思念。

此時此刻，芒果卻忍不住難過起來。

重生回來，空間裏所有的寶物都丢了，消失在時空中，她再也沒辦法看到那麽活靈活現的小鴨子了。

芒果難過地揪着手指，頭越是聳拉。

——肩膀被溫熱的手掌扣住，整個人身體騰空的時候，芒果還吓了一跳，她的小手縮在胸前，一雙泛着水霧的眼睛瞪得溜圓。

唐煜伸出食指，點點芒果的額頭，“幹什麽呢？在這長蘑菇。”

芒果呆愣的表情寫滿了茫然，唐煜笑了笑，單手拖着小朋友的屁股，在手裏掂了掂：“這幾天就先住在這裏，我們一起等通知。”

“至于你的那些小秘密……”唐煜低聲，“暫時不要告訴別人，可以嗎？”

“……嗯，芒果不說。”芒果的小短手，輕輕地搭在唐煜的肩膀上。

唐煜眉宇舒展：“現在餓不餓？之前也沒見你吃多少，你這小崽子還挑食，胡蘿蔔不吃是吧？”

芒果猛地睜大眼睛，心虛地大聲反駁：“不、不是！我不挑食的！很好養活的！”

芒果确實是一個很好養活的孩子，但是前提是——不要一次性投喂過量的單一食物。

前世，崂山基地附近有一個很大的胡蘿蔔種植基地，狩獵隊基本每天都能帶幾百斤胡蘿蔔，基地是天天吃，月月吃，別說小孩了，大人都吃傷了。

最喜歡美食的星星姐姐，看見胡蘿蔔臉就綠。

唐煜挑眉：“是嗎？那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的做素菜很好吃的館子，老板的拿手絕活就是胡蘿蔔雕牡丹，可以雕得惟妙惟肖……”

芒果緊張了起來，手下意識地抓緊唐煜的衣服，幹巴巴地說：“好、好厲害……”

“既然你不挑食，那正好——”

在芒果屏住呼吸的時候，唐煜話鋒一轉，話音帶着笑，“去吃面吧，番茄牛腩面還不錯。”

芒果頓時松了一口氣，整個脊柱都放松地彎了下來。

整只幼崽輕巧地貼在唐煜的半邊胳膊上，軟糯得像是一團棉花。

甚至唐煜聞到了一種幼崽特有的甜味兒，整只崽像是被糖果浸泡過一般，唐煜忍不住抽動鼻子，倏然，又回神嫌棄了一下自己。

他就輕松地抱着芒果，任由幼崽依賴地靠着。

順手掏了一下幼崽的口袋，只摸出來一顆他買的草莓奶糖。

他毫無謙讓的想法，在芒果眼巴巴的注視下捏開包裝，丢進嘴裏。

……怪了，不是這個味兒啊。

他抱着幼崽颠了颠，勉強克制一下吸崽崽的沖動。

*

唐煜帶着芒果，哪都不能去。

在出結果前，唐煜是這秘密前的一道阻攔線。

不僅如此，唐煜敏銳地發現了周圍有很多陌生卻又熟悉的面孔，陌生是因為他們從不曾相識，熟悉卻是來自于他們的氣質。

只稍微算算，就知道芒果的周圍已經變得密不透風。

他帶崽子的日常倒是沒什麽波動，去X市醫院檢查幼崽的身體狀況，三餐按時去吃點好東西。

不過三兩天，幼崽本來蒼白的臉色養出了一點紅潤。

身體的虧空、營養不良只能靠長時間的滋補來調理，芒果的身體現在還遠弱于同齡的小孩。

所以，唐煜總是帶她吃些健康食物，營養液他棄之敝履。

每每付錢的時候，幼崽就扒拉着唐煜的袖子，滴溜溜的眼睛不住地盯着。

芒果有些憂愁地蹙起眉毛，她對金錢是有判斷力的，這段時間跟着唐煜一起生活，她是能感覺到唐煜的“花錢如流水”。

誰家好人，天天吃天價健康食物啊？

她似模似樣地掰着手指，開始細細地算。

唐煜有點好笑，又有點被萌到之後的動容。

他的手指撥弄着小朋友的頭發，細細軟軟的發絲讓人沒有抵抗力。

X市難得的太陽暖洋洋地照在大地上，把之前萦繞的雲霧暫時驅散。

享受着久違的陽光，不少人家殷切地抱着被子去晾曬，五顏六色的被子繞成一個又一個的圈。

對着午後的陽光出神片刻，他想到謝清辭發過來的消息，好友隐晦地告訴他，這消息足以颠覆他的認知……

唐煜沉默地思索着，眼神聚焦時，下定決心。

芒果倏然被抱起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一眨，和唐煜對視着。

唐煜用低低的氣音問：“芒果，你能告訴我，今天下午，會發生什麽嗎？”

芒果愣了愣：“下午？”

芒果扭頭看向窗外，回想起前世住在B市醫院的時候，也是某一天，就出現了很溫暖的太陽，護士姐姐打開了無菌病房的窗簾。

醫院難得沒了一陣接着一陣的哭聲，取而代之的是草地上的笑聲，晝夜不停輪播着投屏光幕，講述着外面的世界。

芒果恍悟。

她直起腰，湊近唐煜的耳朵，暖意侵染在奶團子的呼吸裏，說出的話卻讓唐煜毛骨悚然。

“唐叔叔，如果是今天下午，應該是——‘球洲海峽海嘯沖擊沿岸，造成多人死亡，經調查海陸板塊發生震動……’這個吧？”

芒果學着唐煜，小小聲地說着：“我記得，那天的新聞應該是和今天的太陽，一起出現的。”

唐煜的瞳孔猛地收縮，抱着芒果的手臂繃緊的青筋，彰顯着他內心的不平靜。

他看着芒果懵懵懂懂的眉眼，她甚至還不理解她嘴裏說出的新聞是什麽，她只不過是鹦鹉學舌般，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說了出來。

唐煜見識過她奇異的空間，現在，再次見識到了她的“預言”。

這無疑在唐煜的心裏，掀起了無數的驚濤駭浪。

唐煜緊繃着臉，毫不遲疑地打開了主機。

一條一條的新聞輪播，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唐煜覺得漫長。

下午……什麽樣的時間段才能稱為下午？

直到下午三點四十五分，上一條關于洲內的新聞剛剛結束，光幕裏化着優雅端莊的妝容，一身黑西裝的主持人，拉開手上的立體投影。

“下面這一條洲外新聞，球洲今天下午三點三十分發生海嘯……預計損失……具體原因我們要連線專家……”

唐煜沉默地看着光幕裏的海嘯，他悚然地覺得荒謬，但是緩過神，更多的卻是汗毛倒豎的警惕。

一種迫切的求知驅使着他，讓他微張嘴巴，看着芒果懵懂而又清澈的眼睛，磁性的聲音甚至有些幹澀：“小芒果……”

他小麥色的皮膚是日日夜夜鍛煉出來的顏色，那些枯燥乏味又重複的訓練，鍛造了他堅定的內心，但是這堅定卻在這荒謬的下午被打破。

“芒果，”他又緩緩地問道，帶着一種隐晦的迫不及待，“你難道知道……未來，是什麽樣的？”

芒果微微地歪着頭，眉宇間倏然溢出了很多的難過和傷心。

但是還沒等她說話，酒店的房門就被敲響了。

舒朗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您好！客房服務！請開一下門！”

這個話題在唐煜和芒果之間還沒結束，就已經被打斷。

門一打開，門外站着幾個穿着常服的特級護衛隊，立時走進房間護在兩人身邊，臉上滿是嚴肅。

為首的那人面容冷肅，拿出了明光研究所的證件和外派調查的證明，一一展示給芒果看，“我們是明光研究所特派隊伍，請跟我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