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07章 第 7 章

謝清辭後是郁靈星，她“老實”地配合着調查員。

很快就要輪到芒果了，讓她不由得緊張地蜷縮起手指蜷縮，又黑又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調查員。

光是看着，就知道這是一個很乖很乖的小朋友。

調查員前一刻對郁靈星不羁的話語冷言冷語，轉頭看向芒果時，語調卻下意識地柔和下來：“小朋友，還記得你和謝清辭是怎麽認識的嗎？”

幼崽下意識的挺直腰背，淺色的眉毛蹙起，語氣裏帶上了些許困惑：“我以前是在基地認識謝叔叔的，現在，現在……”

的小朋友思索了片刻，軟和的嗓音裏帶着不堅定：“我們是剛剛認識的。”

調查員循循善誘：“能說一下，以前你和謝清辭是怎麽認識的嗎？唐叔叔是指帶你過來的唐煜吧？他為什麽要把你送到謝清辭那裏？”

芒果認真道：“就是，我和唐叔叔一起住院的時候……”

*

前世的記憶從未消散。

唐煜着實不是一個很有耐性的人，即使他全身重度燒傷，胳膊還斷了一只，也依舊不想一直躺在病床上。

紅洲的醫療行業突飛猛進，但是人類對能源的開發也趨之若鹜，這就導致了一個很尴尬的局面——能源爆炸侵入人體的傷，很難治愈。

從受傷之後，他眼前只有這小小的一扇窗戶，天光從窗戶外面散落，又被厚重的窗簾遮擋。

“像見不得光一樣。”他的聲音似乎被煙熏浸透，透着嘶啞。

唐家人訓斥了他一頓：“都受傷了就好好養着！搶了護士的懸浮推車到處跑，你手不想要了是吧？！”

唐家人世代加入護衛隊，唐老爺子的幾個兄弟死在洲際争端中，唐爸爸為洲捐軀，這一代只剩下一個唐二叔。

到了唐煜這一代，唐煜的大哥倒是沒加入護衛隊，走了商路。唐煜幾個堂兄弟也一起進了糾察的、監管的……各有成就。

兄弟幾個在任務中，難免會受傷，家裏早有了心理預期，卻也着實很難接受唐煜如今全身包裹着繃帶，卻依舊從繃帶下滲出血來的模樣。

斥責了好一陣，唐煜依舊是自顧自地用他碩果僅存的左手，驅使着搶來的懸浮室內車到處轉悠。

唐家人到底沒說什麽，他們也知道，孩子心裏難受，跟着他一起出任務的幾個戰友，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好友們對唐煜的愧疚心知肚明，也時常安慰他：“當時那種情況，能活着出來已經是從閻王手裏搶命了。”他們看得很開，也很樂觀。

說到這個，猴子就順口提了一句：“老唐，你拼死救下的那個小姑娘，今天好像醒了。”

一群殘兵殘将，就風風火火地闖進芒果的病房。

唐煜犧牲了自己，也沒能把這幼崽護個周全。尚在發育中的幼小身體，在廢棄能源爆炸時，受到了致命的傷害，病危通知書下了好幾次。

孩子家裏算是沒人了，都是唐家人幫着處理的。

但奇跡總是在眷顧，即使情況嚴重，這孩子居然有了蘇醒的跡象，既然能醒過來就能活。

唐煜他們幾個難兄難弟湊到重症監護病房外，就看着那伶仃的一團全身裹着白色的繃帶，無聲無息的躺在裏面，像一具小小的木乃伊。

胸口的呼吸顫動近乎似無。

一群大老爺們一聲不吭地看着，神色間不自覺就帶上了懊喪。

他們不為自己身上的殘缺和痛苦懊喪，卻為了那幼小的稚嫩生命受到的傷害，而感到傷心難過。

“诶！孩子睜開眼睛了。”

“眼睛真漂亮！看過來了看過來了！”

那小小的一團睜着滴溜溜的眼睛，清晰地倒映着幾個大男人的身形，又流露出了感激和依賴。

她明明還是不懂事的年紀，卻已然清晰地明白，站在外面的幾位叔叔救了自己的性命。

所以她努力的朝着他們，牽動着傷口，卻勾起了一抹暖洋洋的笑。

唐煜幾人，心都要軟化完了。

幾個大男人就這樣默契地擔起了照顧芒果、陪伴芒果的任務，醫療費也是唐煜他們幾個湊着一起交的；芒果的每一次病危手術，幾人跟着唐外婆，把各方神明都給拜了一遍……

如果末世不曾到來，芒果這個小包袱也許會一直挂在幾人身上。

但是，當氣候越發異常，芒果的病情突然急轉直下，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瀕死邊緣徘徊。

一種令人體免疫力急速下跌的病毒飛速爆發，唐煜幾人也陸續爆發了數項并發症。

不僅是他們，B市多處都爆發了傳染病，醫院治療壓力程幾何暴增。

唐家人果斷地聯系了對能源傷更有經驗的X市醫院，動用人脈緊趕慢趕給幾人轉院。

和死神搶命的芒果就被轉交到了謝水平——全洲聞名遐迩的手術專家——手上，同時，也是謝清辭的父親。

*

調查員們低垂着眼睛，在幹淨的本子上唰唰地落下無數記錄。

他們攥緊手中的筆，為眼前的幼崽口中淡淡的描述感到揪心。

全身毀滅性污染能源侵入，幾天之內數次病危通知書，一個月內無數次大大小小的手術……她才三歲啊，多少成年人都沒辦法承受病痛的折磨。

站在房間裏的幾人目光注視着還在講述細細回想的孩子，越是聆聽，他們看着芒果的眼神就越是心疼柔軟。

因為這個乖孩子，沒有說自己遭受的折磨，而是回憶起躺在病房時，看到唐煜他們在玻璃窗外扮鬼臉的樣子，她覺得很好看才笑的，并不是取笑叔叔們。

她也不說身上大面積撕裂的創口，不斷滲出的膿血晝夜不停，而是說護士姐姐抱着自己的時候，衣服被弄髒了，可惜她不能幫姐姐擦幹淨。

她說每次手術出來，會收到唐煜給她的小紅花，她攢了很久終于貼滿了一整本；說唐外婆出去散步的時候，偷偷借了醫院種的珍貴的油菜花……

孩子的敘述沒有很強烈的邏輯，她總是想到哪就講到哪，細細碎碎的小事在她的嘴裏都變得那麽活潑生動而有趣。

在場的幾位大人甚至有些自愧不如，他們做不到像芒果這樣樂觀。

謝清辭聽到他父親那裏，倒是有些恍悟。

所謂的前世裏，芒果的後續治療極有可能遞交到了他們小組，因為謝清辭的老師捏着一項生物專利，對于重度能源侵入傷口有很大的作用。

果不其然，在芒果的敘述中，她是睡了一覺再醒來，就遇到了前世的謝清辭。

實際的狀況應該是，父親在手術後，果斷地轉移了治療方法。

芒果講得口幹舌燥，看到調查員叔叔不知道從什麽角落，摸出了一瓶甜牛奶，還細心地插上了吸管，她受寵若驚。

她用雙手捧着方盒，撮上一口，柔和細膩的甜味在牛奶裏很是和諧，讓她忍不住蕩起小短腿，一副被順毛的貓崽崽模樣。

讓在場的大人都忍不住勾起嘴角。

芒果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說了很多很多，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歪着腦袋，臉上滿是認真，“然後，我就認識謝叔叔啦……我是不是說了很多？”

她的神色間不自覺地帶上了一些忐忑。

調查員贊賞道：“你的回答非常詳細，對我們很有幫助。”

芒果興奮得連耳朵尖尖也泛起了薄紅，她腼腆地握緊手指，朝着調查員們露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

調查員：“現在累不累，芒果小朋友？”

芒果果斷搖頭。

調查員的嗓音逐漸捏了起來，音調柔和地問道：“那我們就接着問下一個問題了哦。”

幼崽忙不疊的點頭。

調查員沉吟片刻：“芒果，你重生之前……是什麽時候出現空間的？”

芒果思索：“就是在，在我從很多、很多醫生中間醒過來的時候，我很渴很渴，然後看到了一滴水。”

芒果的神情認真，她思索的時候會不自覺撓一撓臉頰，簇起的眉毛顏色有些淡，有種讓人想要撫平她愁緒的魅力。

“就是一滴水，看到它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很需要它。”

芒果的話颠來倒去，翻來覆去。

但是大人們倒是明白了，當時的芒果正處于一種瀕死邊緣，她的求生欲能讓她看辨別什麽東西對身體有利。

恐怕是因為，那水裏含着一種很強大的生命力。

但是從芒果的講述中來猜測，空間遠在她本人知道之前，就應該出現了，因為她從火場中死裏逃生是“奇跡”。

這種奇妙的力量在危急關頭，庇護了芒果的生命。

“在基地的時候。”芒果乖乖地揣着手放在桌上，“謝叔叔回來的時候給我帶了一塊蛋糕，我想着要收起來的時候，蛋糕就不見了。”

“前世的謝清辭也知道你的空間嗎？”

芒果乖乖的點頭：“知道，星星姐姐也知道，慕首領也知道，還有曼曼姐姐……但是其他人都不知道我的空間，謝叔叔不讓我說出去。”

她掰着手指挨個的數着。

調查員也十分配合地記錄下來。

謝青辭神色一動。

他自己最是了解自己，空間這種超前的東西，在現實中幾維空間折疊技術無法突破的情況下出現，卻封鎖消息——芒果是特殊的，末世後，沒人擁有這麽神奇的能力。

調查員又陸陸續續地問了許多問題，尤其是圍繞着這三個月和末世前期進行了全方位的詢問，出乎意料的是，孩子還那麽小，但是記憶力卻出奇的不錯。

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雖然受限于年紀和身上的病痛，讓她的活動範圍和能收到的情報有限，但是調查員們憑借着自己的推測能力，已經得到了一份初步詳實的報告。

芒果十分配合，但是時間久了，眉宇間也不自覺地帶上了疲倦，眼睛也開始耷拉了下來。

突然一個紅色的剪紙小紅花闖入她的眼簾，讓她猛地睜大眼睛，怔怔地看過去。

遞着小紅花的調查員，嘴角勾起了一抹輕柔溫和的笑：“芒果表現真不錯，獎勵一朵小紅花。”